古瓷梨形壺淺說

古陶瓷中的梨形壺，一般被認為是從元代才開始出現(xiàn)的造型。馮先銘先生主編的《中國古陶瓷圖典》認為，“梨式壺，壺式之一，始于元代，流行于明代，因形狀似梨而得名”(文物出版社，1998年)。耿寶昌先生在《明清瓷器鑒定》一書中也說:“梨壺——因造型類似梨而得名。元代始燒造，其后歷明、清兩代，經(jīng)久不衰。”但隨著考古發(fā)掘資料的增多，這一觀點現(xiàn)在需要加以修正和補充。事實上，古陶瓷中的梨形壺早在五代時就已出現(xiàn)，宋、金時期北方和南方瓷窯均有燒制。

五代時期的梨形壺在四川邛崍十方堂窯和陜西五代黃堡窯中均有發(fā)現(xiàn)。在邛崍十方堂窯址發(fā)掘報告中，定名為A型I式、A型Ⅰ式、A型Ⅱ式、A型Ⅲ式、B型I式的壺，從形制上看均與明清時期的梨形壺極為相似。發(fā)掘報告中將A型壺的特征描述為圓錐形腹，弓形柄，曲流，口為喇叭形口、斂口或敞口，但從總體造型而言，壺身更似梨形(圖一:1-5)。B型I式壺在報告中稱為瓜棱壺，壺身呈八棱瓜瓣形，弓柄，曲流，餅足，但從總體造型看，壺身也似梨形(圖一:6-7，見耿寶昌主編《邛窯古陶瓷研究》第154-156頁，中國科技大學(xué)出版社2002年出版)。根據(jù)考古發(fā)掘地層中出土的“乾德六年”、“明德三年”、“廣政元年”、“廣政四年”、“廣政十一年”等紀(jì)年銘文，這些梨形壺的年代為五代至北宋早期。

除窯址發(fā)掘外，四川民間收藏所見此類梨形壺也有相當(dāng)數(shù)量。器物年代從五代延續(xù)至宋代，窯口有邛窯和屬于邛窯系的都江堰玉堂窯、成都琉璃廠窯，以及四川廣元窯、樂山西壩窯、重慶涂山窯等。四川地區(qū)不同窯口的梨形壺，雖然在胎、釉方面存在差別，但其基本造型卻是大體一致的。

邛窯梨形壺的釉色有青綠、青黃、乳濁綠釉、乳濁月白等釉色，有的有點彩裝飾(圖二-圖五)。玉堂窯梨形壺的釉色多為乳濁綠釉(圖六)。琉璃廠窯梨形壺的釉色多為醬色或醬褐色，有的有線條裝飾(圖七、圖八)。邛窯及邛窯系諸窯梨形壺的基本形制為梨形身，弓形柄，曲流。壺身矮胖圓潤者，腹部多作瓜棱形，口部為斂口下凹，口部有帶鈕小蓋(有的遺失)，柄為弓形或略彎曲呈耳狀，柄部高出壺口較多，流的彎曲幅度略大，長度略短，底足多為餅足。此類形制的梨形壺年代較早，多為五代或宋早期。壺身修長瘦削者，上腹斜收，斂口，鈕蓋(有的遺失)，弓形柄略高于壺口或與壺口大致齊平，流的彎曲幅度略小(有的曲斜)，流較長，底為餅足或平底。此類形制的梨形壺年代略晚，年代為宋代。

廣元窯的梨形壺，目前所見均為綠釉，壺身為梨形，瓜棱腹，壺身修長，上腹斜收，弓形柄高出壺口，斂口，流于貼于壺身處彎折后斜直向前，流較長，底為平底內(nèi)凹(圖九)。

西壩窯的梨形壺，釉色多為黑褐、醬褐色，有窯變花釉、白色凸線條、玳瑁等裝飾。基本形制為梨形壺身，上腹斜收，斂口，帶蓋(有的遺失)，弓形柄，曲流，流有長短之分(圖十)。有趣的是，西壩窯中還有一種倒流壺，壺身也似梨形，與常見梨形壺的不同之處在于壺口封閉，注液孔位于壺底中央。如果僅從造型而言，也可視為一種特殊的梨形壺(圖十一)。

重慶涂山窯的梨形壺，均為黑釉瓷，有的有線條裝飾。壺身為梨形，壺身修長，上腹斜收，斂口，弓形柄大致與壺口齊平，流較長，微曲，斜直向上，流口一般低于壺口(圖十二)。

五代黃堡窯(耀州窯)遺址出土的梨形壺，通體施青釉，釉色呈青色或青綠色。在窯址發(fā)掘報告中定名為C型壺，分為Ⅰ、Ⅱ、Ⅲ式，基本特征為“小口，短頸，瓜棱腹，圈足”，各式的壺身高矮，流的長短，略有不同(圖十三:1-3)。此類壺雖然稱為瓜棱壺，但其造型也似梨形。關(guān)于此類壺的造型演變，發(fā)掘報告認為“其變化規(guī)律是瓜棱長腹逐漸變矮”(陜西省考古研究所《五代黃堡窯址》第68-69、276頁，文物出版社1997年出版)。筆者認為，其演變趨勢應(yīng)是，壺身由矮胖向瘦高發(fā)展，流由短變長。

宋代耀州窯遺址出土的梨形壺，在考古報告中定名為C型壺，基本特征為“腹呈鴨梨狀下垂形，大圈足”。共出土兩件，均施青釉，一件口及把手殘，長彎流，釉下刻池塘荷葉與把蓮紋。另一件僅殘存口腹部分，平口，鴨梨腹(圖十三:4，陜西省考古研究所、耀州窯博物館《宋代耀州窯址》第278-279頁，文物出版社1998年出版)。兩件相對照可復(fù)原其完整造型。

金代耀州窯梨形壺，出土器有陜西耀縣出土的青釉梨形壺，梨形長腹，小口內(nèi)斂，扁圓形把手，長曲流，圈足(圖十四)。傳世品見有青釉刻花梨形壺，梨形腹，小口，小蓋，弓形柄，流彎折，較短，圈足。壺口、肩、腹飾弦紋，將壺身分為兩段，上部刻覆蓮紋，下部刻錢紋(圖十五)。

宋代定窯梨形壺，如北京海淀區(qū)南辛莊出土的白釉瓜棱壺，瓜棱腹，曲柄，短曲流，束頸，小口，花蓋，雖然口部與常見的梨形壺有差異，但總體造型似梨形(圖十六)。此外，金代鈞窯也燒制梨形壺。2006至2008年發(fā)掘的河南葉縣文集遺址，出土有一件鈞窯天青釉梨形壺(發(fā)掘者稱為“注子”)，壺身呈梨形，瓜棱腹，小口內(nèi)斂，短曲流，耳形柄(圖十七，王利彬、王龍正《一幅金代農(nóng)村集鎮(zhèn)的生活畫面》，《文物天地》2009年第6期。)。

元明清時期，梨形壺成為景德鎮(zhèn)窯的常見器型，基本形制特征為梨形身，寶頂蓋，長曲流，弓形柄，圈足。依據(jù)時代不同，分別有影青、青花、白釉、醬釉、藍釉、紅釉、烏金釉、灑藍、五彩、粉彩等釉色品種(圖十八)。關(guān)于元明清時期的梨形壺形制演變，耿寶昌先生在《明清瓷器鑒定》一書中已有詳細論述，并附有造型演變示意圖，可作為分期斷代標(biāo)準(zhǔn)(圖十九，耿寶昌《明清瓷器鑒定》第24-25頁，紫禁城出版社/兩木出版社，1993年出版)。

關(guān)于梨形壺的用途，據(jù)器物的形制和大小分析，主要是用作酒壺和水注。經(jīng)粗略統(tǒng)計，五代、宋、金時期的梨形壺，高度普遍在11～15厘米左右，少數(shù)較高者在18～20厘米，器物的大小與形制剛好適合盛酒，同時往杯、碗中傾倒酒液也極為方便。此外，有少量小型梨形壺的高度在6～8厘米左右，如前文所述邛崍十方堂窯址發(fā)掘報告中，定名為A型Ⅰ式、Ⅱ式、Ⅲ式的壺，此類造型應(yīng)是文房中使用的水注。

梨形壺的出現(xiàn)，與五代、宋、金時期的器物造型流行模仿瓜果、花瓣造型的時代審美情趣有關(guān)。除瓷器外，在宋代銀器中也見有梨形壺。1959年四川德陽市孝泉鎮(zhèn)清真寺出土一件宋代銀梨形壺(圖20)(現(xiàn)藏四川省博物院，展覽標(biāo)識為“銀瓜棱壺”)，壺身似梨形，瓜棱腹，荷葉形蓋，弓形柄，曲長流。從梨形壺的燒造和使用情況來看，以四川地區(qū)最為普遍，這可能與五代、兩宋時期四川酒文化發(fā)達，因而對酒具的需求較大有關(guān)。與四川鄰近的陜西耀州窯雖然在五代、宋、金時期也燒造梨形壺，但出土及傳世數(shù)量遠較四川地區(qū)為少，耀州窯燒制梨形壺是否受到四川瓷窯的影響，或反之，這是值得進一步探討的有趣問題。(責(zé)編:雨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