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海上“日出”時

中國話劇藝術大師曹禺的第一部杰作《雷雨》，于1935年11月12日由中國旅行劇團在天津正式公演。當時觀眾踴躍，好評如潮。曹禺當年和中國旅行劇團團長唐槐秋共居天津的一座大旅館——惠中飯店。就在《雷雨》上演的同時，曹禺開始醞釀了他的第二個劇本《日出》的創(chuàng)作。

那時的惠中飯店，住著很多有錢有勢的人，高級交際花不時來往于其間，他們過著花天酒地的生活，干的卻是傷天害理、骯臟丑惡的勾當。目睹這一切，曹禺很想再體驗一下下層人民的生活，為此他曾去過一次雞毛小店，卻被一群醉鬼小偷無賴痛打了一頓，如果再去下等妓院了解妓女的生活實況，就很有些令他憷頭了。于是曹禺向唐槐秋談起了自己的想法，唐槐秋便讓導演陳綿和團員戴涯、姜明替曹禺壯膽，陪他一同去。因此曹禺根據他所看到的情景，便由此構想出后來《日出》的第三幕“妓院”。最后整部《日出》就是通過上層社會與下層社會的強烈對比，來質問這個“損不足以奉有余“的不合理社會，何時才能掀起天翻地覆的變化?

那時，曹禺在天津市河北女子師范學院執(zhí)教，為寫《日出》，他曾在宿舍的墻上用摁釘將寫著劇中人物的紙條一條一條釘在那里，有時撤去一條舊的，有時又添加上一個新人物，且都注明劇中人的性格特色。有次他去北平，見到唐槐秋與陳綿，就說道:“我在寫《日出》時，就想到能由‘中旅’演出，我自己排了個演員表，由唐槐秋演潘月亭，唐若青演陳白露，戴涯演李石清，趙慧琛演李太太，吳靜演顧八奶奶，章曼蘋演翠喜，姜明演王福生?！?/p>

1936年6月至9月，《日出》劇本在巴金、靳以主編的《文季月刊》上兩期連載。當時天津《大公報》文藝副刊主編蕭乾于1936年27日和1937年1月1日連續(xù)對《日出》劇本發(fā)表了專題評論。先后撰文的還有謝迪克(美藉華人、燕京大學西洋文學系主任)、李廣田、楊剛、茅盾、朱光潛、葉圣陶、沈從文、巴金、靳以、黎光烈、陳荒煤等人。巴金在《雄壯的景象》一文中說:“《日出》和《阿Q正傳》、《子夜》一樣是中國新文學運動中最好的收獲?！泵┒茉凇犊释缛张叛荨芬晃闹姓f:“將這樣的題材搬上舞臺，以我所見，《日出》是第一回?！敝x迪克在《一個異邦人的意見》中，將《日出》同外國名劇相比，說:“《日出》在我所見到的現代戲劇中是最有力的一部。它可以毫無羞愧地與易卜生、高爾斯華茲的社會劇杰作并肩而立?！?/p>

1936年，恰逢《大公報》復刊十周年紀念。文藝副刊專門搞了一次全國性的征文活動，由蕭乾擬定活動辦法，聘請朱自清、葉圣陶、楊振聲、朱光潛、巴金、靳以、李健吾、林微因、沈從文、凌叔華擔任評委，彼此溝通協商，經過8個月的評選，1937年5月13日公布了文藝獲獎名單:曹禺的話劇《日出》，盧焚(后改名師陀)的短篇小集《谷》與何其芳的散文集《畫夢錄》。這一評選活動本擬每年舉辦一次，但后來因全面抗戰(zhàn)爆發(fā)而停止了。

雖說曹禺曾自己擬定了一個“中旅”演出《日出》的演員名單，然而此戲卻先由上海復旦劇社與南京國立劇專上演了，只是它們都把第三幕“妓院”刪去，直到1937年7月，“中旅”在上?？柕菓蛟汗萃暾摹度粘觥窌r，才恢復原貌，補上了第三幕。

“中旅”首演《日出》，由歐陽予倩導演，歐陽山尊設計并管理舞臺及燈光。唐若青飾陳白露，項堃飾方達生，李景波飾潘月亭，王遐文飾李石清，譚光友飾張喬治，吳景平飾胡四，張立德飾黑三，姜明飾王福生，邱星海飾黃省三，王荔飾翠喜，童毅飾小東西，任蓀飾妓院伙計，連演32場售座不衰。

曹禺因此也特意來到上海，由唐槐秋陪同觀賞。他贊美唐若青演的陳白露，把一個純真的女學生淪為高級交際花，其艱難生存與清白做人之間的內心矛盾與痛苦，剖析得層次分明，別具獨特的藝術魅力。曹禺還特別贊賞青年女演員王荔扮演的妓女翠喜，認為她的表演生動出色，感人至深，是個前途有望的演員。

以后，曹禺便遠去內地?！爸新谩痹谖錆h、香港、上海、南京、蘇州、揚州各地多次上演《日出》。這里，值得提的有兩件事。

一是“中旅”1937年赴武漢演出時，孫景路于當年10月參加了“中旅”，三年來表演了許多劇目，成為“中旅”的骨干。她在《日出》中，先演小東西、李石清太太，之后演翠喜，最后便演陳白露兼翠喜。孫景路演此雙角，是在1940年12月14日至16日。當時，她在上海璇宮劇場演《日出》，原只演翠喜一角，但當得知主要演員唐若青因患急病不能出場時，孫景路面對如此困難形勢，毅然提出她除演翠喜外，還愿替演陳白露。盡管戲非常吃重，但她竭盡全力，演得非常出色，完成了這一艱巨的任務。

其次是1944年10月，“中旅”離團演員仇銓因病辭世，身后蕭條，家屬難以料理后事，經“中旅”團員石揮同唐槐秋、費穆等人商議，組織募捐義演。在上海蘭心大戲院邀請眾多導演、演員，連演《日出》4天6場，當時被報紙稱之為“四演”《日出》。其導、演分別是:第一幕導演費穆，演員有唐槐秋(飾潘月亭)、唐若青(飾陳白露)、黃河(飾方達生)、童毅(飾小東西)、丁力(飾王福生)等。第二幕導演朱端鈞，演員有黃宗英(飾陳白露)、穆宏(飾潘月亭)、韓非(飾胡四)、蒙納(飾顧八奶奶)、姜明(飾王福生)等。第三幕導演吳仞之，演員有孫景路(飾翠喜)、王薇(飾小東西)、呂玉堃(飾胡四)、冷山(飾方達生)、史原(飾大茶壺)等。第四幕導演黃佐臨，演員有丹尼(飾陳白露)、舒適(飾潘月亭)、白沉(飾王福生)等。這次“四演”《日出》，在當時極為轟動，既表明話劇演員之貧苦，也看到話劇界同仁的深情厚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