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經(jīng)人介紹才知道那個小學校的。學校隱在大山的深處,如果不是刻意尋找,即便是經(jīng)過,也不會把那兩間破爛的房間想像成一所學校。一塊黑板,二十張桌子。那就是男人的全部家當。男人高中畢業(yè)后,就一直在這個學校里呆著,他的年齡和這個學校一樣滄桑。
至此后,我就經(jīng)常來這個學校聽課,搬條凳子,坐在后面,聽著男人講解數(shù)學運算,或者和同學們一起唱著男人自編的兒歌。每次去,男人都很興奮,他熱情邀請我到他家做客,他家就在另一間教室里,一塊屏風分成兩塊,里面是臥室,外面是客廳。男人就坐在門口處,眺望著遠方,目光里充滿了期待。
與男人慢慢熟了起來。男人告訴我,他高中畢業(yè)后,本來是和幾個同齡人一起去沿海打工的,可是父親卻攔住了他,父親想讓他去村小學當代課老師,男人就這樣留了下來。男人說,其實中途也想過要走的,畢竟太苦了,就一個人撐著,從一年級教到六年級??墒敲恳淮芜B包裹都收拾好了,走到學校門口時,卻再也無法踏出一步。男人還說,別看我這輩子沒出過遠門,其實我知道的事情還很多呢。
男人知道的確實挺多。比如說起世博會,說起房價調(diào)控,男人頓時頭頭是道,我不禁納悶,在這個幾乎與世隔絕的大山里,他是怎樣做到的?男人就笑,他拿出一個破爛不堪的收音機說,靠這個。又說,其實,不管在哪里,都得有志向、上進,就像大山,再大的風雨,也不會折眉。男人還說,人可以窮,但不能窮知識,自己可以苦,但不能苦孩子。
我望著他,敬佩之心油生。男人在這個大山里過了一輩子,但他的心卻從沒被塵世所淹沒,他說到了上進,說到了知識,說到了志向,他把一種堅守做成了最美的事業(yè)。
我說,你現(xiàn)在最需要什么呢?男人低頭沉思了一下,說書吧,孩子們最缺的就是好書。能拓展視野,豐富知識的好書。回來后。我和幾個出版社聯(lián)系了一下,特意給他們送去了一批書。之后。因為出國學習的關系,我有大半年沒去他那里,等再去時,兩間瓦房已經(jīng)成了一堆碎礫,后來我才知道在一場大風中,男人的房子被刮倒了。為了救孩子,男人被掉下的磚頭砸傷了,所幸沒有生命危險。
男人仍然在教書,不過已經(jīng)搬到了一排民房里。房子不是太宏偉。卻布置得非常溫馨。我去時,男人正在地坪里砌一塊乒乓球臺。見我過來,男人連忙放下手中的灰桶,跑過來,伸出濺滿水泥的手,又縮回。訕訕地笑。男人說,要不是村里集資建了這排民房,他都不知道自己將來要去做什么。男人帶著我去參觀他的學校。令我驚訝的是,四間教室都被裝飾得渾然一新,雪白的墻壁,嶄新的課桌,雖談不上豪華。但處處透著生機勃勃。男人告訴我,現(xiàn)在學校里一共五位老師,都是他的學生,從這里走出去,又回到了母校。男人的魅力,無處不在。
更讓我驚訝的是。還有一個專門的圖書閱覽室。三個大書架,一字排列。架子上的書分類都很詳細,十張桌子,整齊劃一。桌子上還放著免費的茶水和筆。男人說,每到周末,這里就會人滿為患,老人孩子都喜歡來這里喝茶看書。男人笑著說,有時候人太多,就只好把上下午分開,上午對學生開放,下午對鄉(xiāng)親們開放。問他,周末都耗在了學校里,不累嗎?男人說累也值啊,看著他們早上幸福地來。下午滿意地離開,這不正是自己所追求的么?他說,等湊點書,他準備再建一個房子,弄一個大一點的圖書館,讓全村的人都能看上書,都能看好書。他笑了,加一句,如果有條件,他希望再建個籃球場,讓孩子們的業(yè)余生活更豐富點。
那個下午。我把我?guī)淼膬上鋾挤旁诹怂拈営[室里,我和他一起忙著給書分類,等忙完了,我還說。我還會來的。男人就笑,等你再來時。這里肯定有了新變化。
我相信男人的話。我想男人能在大山里一呆就是三十年;正是緣于他對學生的熱愛,他對教育熱愛,他迫切想通過知識改變大山貧困的期待。一個樸實的男人。把本來只有一個人的學校。辦成了現(xiàn)在的規(guī)模。并且還在一直強大中,我沒有理由不敬佩他。
從沒走出過大山的男人,也許很多人會說他狹隘??墒沁@并不妨礙他現(xiàn)在所做的一切。男人說,知道嗎?雖然我失去了很多。比如金錢,但我收獲更多。能為大山盡一份綿薄之力,這就是我此生最大的價值。說到這,男人笑了,男人的臉上洋溢著期望。與一年前的滄桑,已經(jīng)大不相同。
有什么理由不去支持他呢,這個大山里的男人,無論是他的睿智還是他的上進和責任心,都值得其他人去效仿。這樣的男人,無論是在現(xiàn)在還是將來,都是大山里最美的人。
(責任編輯 文 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