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頂著零星的細雨,搭乘由丹東開往沈陽的列車,與以往相同的是,一路上平淡的似乎讓人在這段時間失去了記憶,車子在蘇家屯站漫長的等待,讓心急的人恨不得跳下車子跑到沈陽。這時一個農(nóng)家打扮的中年婦女坐在了我對面那空閑的座位上,她有些怯怯的看了我一眼,便慌忙把目光移到了窗外。我用友善的目光打量了她。不知為什么,她的這一舉動一下子勾起了我的回憶!那個曾經(jīng)在列車上邂逅的海倫大姐。
記不得是2007年的初冬抑或是2008年的初春時節(jié)了,我搭乘丹東開往齊齊哈爾的2124次列車前往哈爾濱。列車行駛在夜幕中,睡在上鋪的我偶爾會因火車駛?cè)肽骋徽径犻_眼,但不會留意期間那些與我不相干的或上或下的乘客。我就在這顛簸中似睡非睡的閉著雙眼,時間也在不經(jīng)意間流過。不知是什么時候了,也不知到了哪一個站,我忽然被不大的說話聲驚醒,只聽列車員用低沉的聲音在跟一個不知是什么樣的旅客說著話,聽得出他是在向這位旅客交待臥鋪車廂的有關(guān)規(guī)定,聽不到對方言語,但分明是列車員在告誡他或她陪護病人只能是坐在車窗邊上的座椅上。我稍稍挪動下身體,閉上眼晴再次入睡。
再次醒來,依舊是因為聽到了列車員無奈中帶著憤怒的聲音,還是因為護理病號的旅客,我不得也跟著在心里埋怨著這個幾次三番讓人訓斥的人了,臨鋪的幾位睡得不沉的旅客也被列車員不大的聲音吵醒,其中一人還嘆了口氣,只聽列車員向他或她發(fā)出了最后的警告,“假如再發(fā)現(xiàn)你睡覺,馬上請離開這節(jié)車廂?!北M管我們被吵醒,盡管我們都懷揣不快,但沒有一個人吱聲,我下意識的再次看了看手機,時間是凌晨2:46分。借著窗簾的縫隙向外看去,天黑黑的,什么都看不到,車廂內(nèi)也暗得分不清人臉,我無聊的躺在鋪上,心里猜想著這一夜發(fā)生的事情,突然強烈的好奇心驅(qū)使我翻身下床,我想知道這個被訓斥的人究竟是個什么樣子的人,我還想知道這事情背后究竟是怎樣的真相??次覐纳箱佁聛?,她轉(zhuǎn)身向車廂門口走去,我依稀地看到她是個女性,穿好鞋子,我在窗邊的椅子上坐下,耐心地等著她回來。
那個我并不熟悉的身影進入了車廂,她慢慢的向這邊走來,我急忙向她擺擺手,示意她來這里坐下,她好象有些遲鈍,對我的熱情表現(xiàn)的比較冷漠,還是沒有言語,背朝著我坐在了我的對面。我努力的想找個說話的理由,還不想讓她感到尷尬,我說“這車廂挺冷啊!”她沒有作答,我又接著說,“你到哪兒呢?”她簡單的回了句“海倫”。我又問她“海倫有多遠?”她回答“挺遠”便再不做聲。前方就要到達哈爾濱站了,列車員來換票了,借著燈光,我終于看清了這個牽了我半個夜晚思維的面孔,這個身材看上去只有五十幾歲樣子的中年婦女,看上去臉色黑暗,那被風吹得滿是褶皺的臉,一看就是經(jīng)歷了歲月的滄桑,看我在看她,她顯得很是緊張,她的目光怯怯的,一下子移到了地上,我用和善的目光看著她,輕聲的叫了聲“大姐”,順勢把手中那沒有開啟的礦泉水遞了過去,她有些受驚,看著我不知說什么是好,我忙說,“出門都很不易,有些事情不要在意,”她的眼睛有些濕潤,接著便也不介意的跟我聊了起來。
原來,她的家在海倫,躺在我背后那臥鋪上頭上纏著繃帶的男孩子是她唯一的兒子,在十幾歲的時候因驚嚇得了精神病,幾年下來看了不少地方,依舊不見好轉(zhuǎn),這次她帶兒子去沈陽剛剛做了手術(shù),她說在醫(yī)院那些天護理兒子她已經(jīng)筋疲力盡,總感覺累得睜不開眼。我問她為什么不買張臥鋪票,她只是訕訕的笑了一笑,聽了她的話再加上看了她的表情,我想流淚,我知道這個母親是為了自己患病的兒子和一個家承載了太多生活的艱辛!我問了她到海倫還需要幾個小時,她說大約7點30分到。我從衣服里懷摸出來一百元錢,遞到她的手里并對她說,“一會兒列車員來了,你請他幫你補上一張臥鋪票吧,這樣你也好休息一下,也好有精力照顧孩子,剩下的錢,下車后你帶孩子吃點早餐吧?!蔽业囊幌捈又@突如其來的舉動一下子讓她哽咽住,她使勁的把手向身后背去,就像一個不想接受別人東西的孩子,我誠肯的勸她收下并告訴她我也是一個母親,她窘得不知說什么,連連的說了幾句“好人,好人,我遇上好人了!”我告訴她沒什么,不要過意不去。我只是告訴她,好好照顧孩子,我也是一個母親!
列車依舊在行駛,她的兒子依舊在沉沉的入睡,我不知道手術(shù)后他是否會給母親以安慰,或許已過而立的他在術(shù)后會變得像個幼童一樣的溫順,我在心中默念著希望這個患病的孩子早日康復,同時不免為那顯得蒼老的媽媽感到悲涼!歲月已將她原本美麗的眸子吞噬得沒有了光亮,想想這一路列車員對她的訓斥,我不覺得對那列車員的評價打了折扣,可再一細品那列車員最后說過的一句話,“我要不管你,我就得下崗了啊”我又覺得列車員也沒有過錯,是啊!他也得養(yǎng)家糊口,他也得賴以生存,如果他不做好本職工作,那他又靠什么生活?感情的天平我不知道應該傾向那因忠于職守而被誤解了的無辜的列車員,還是那無助的海倫人?我感到茫然了……
有些時候我們可以漠然,有些事情我們不可以漠視,就比如我曾經(jīng)遇到過的海倫人,盡管我?guī)椭涣怂S多,但給她些許的幫助又何嘗不會讓她感覺到溫曖?又何嘗不會給她的生活重燃希望?我不知道海倫有多大,也不知道海倫有多遠!
列車上響起播音員那好聽的柔美的聲音,“沈陽北站就要到了,請旅客們做好下車的準備”。我在心里默念:異鄉(xiāng)的海倫人,你現(xiàn)在過得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