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在說,新教育不是我一個人做的,新教育也不是我一個人的,新教育是大家的,是每個需要新教育的孩子的。至于我,最多只是一個在時代急促的呼吸聲中,大著膽子,跑出來喊了一嗓子的家伙。因為有孩子,因為有你們,我微弱的聲音才能在中國教育的沉疴里激蕩。
2010年春之降臨,與一年一度春天相約的“兩會”如期召開,記者情不自禁又一次點開了朱永新的“博客”,目光久久注視那一行行熟悉的文字——
2009,春天的約會之十四(3月13日):今天是兩會的最后一天,也是我兩會博客的最后一篇……?
上午9點,在人民大會堂參加閉幕會。吳邦國委員長主持。先后表決通過了關(guān)于《政府工作報告》的決議草案和其他一系列決議草案。委員長最后強調(diào),“責任和使命激勵著我們,困難和挑戰(zhàn)考驗著我們”,希望大家深入貫徹落實科學發(fā)展觀,萬眾一心,艱苦奮斗,扎實工作,以優(yōu)異的成績迎接新中國成立60周年,為奪取全面建設小康社會新勝利而努力奮斗。
大會在高唱國歌以后宣布結(jié)束。本來我們小組計劃在天安門前和大會堂前集體合影,但在刺骨的寒風面前,大家還是選擇躲進汽車。好在明年還有機會的。小組的全體同志不約而同地說:明年春天再約會!
去年今日,已在全國政協(xié)擔任多年常委的朱永新,隨著職務身份由蘇州市副市長調(diào)任民進中央副主席,其在“兩會”中的角色也隨之變?yōu)槿珖舜蟪N?,或許是自感責任更為重大吧,朱永新在去年的兩會上一共寫了14篇博客,基本每天一篇,取總題目為“春天的約會”,他的博文既充滿激情與文采,又從一個人大“新常委”的角度第一時間對兩會隨思隨想,言簡意賅,一時風靡網(wǎng)絡,贏得廣大網(wǎng)民、尤其是那些關(guān)心教育的年輕網(wǎng)民的青睞……
記者有理由相信,今年兩會,朱永新的博客一定會更加精彩!原因有二:一是他這個人大新常委隨著進京工作一年后接觸面更寬,思考的問題必定更多更深;二是就在本屆兩會召開前,國務院總理溫家寶曾就教育問題在一月之內(nèi)連開了五次座談會,而朱永新,正是被邀請與總理面對面對話教育問題的參加者之一。
高擎理想的旗幟,為的是我們的下一代
檢點中國自有孔夫子開門辦學以來的歷史,教育問題從來沒有似現(xiàn)在這樣成為全社會廣議的話題。當教育已經(jīng)同蕓蕓眾生中每個人、每個家庭在當今社會中如何立足而息息相關(guān)時,教育還只是教育工作者自身的事么?
“教育的問題很多,我們應該看到第一我們這個民族是一個非常重視教育的民族,全世界很少有民族能夠像我們這樣把教育看得比生命還重要。第二我們這個民族是非常勤奮的民族,非常善于學習的民族。第三,隨著經(jīng)濟的快速發(fā)展,我們也有相對充裕的資金來義務辦教育,這么好的基礎(chǔ)應該對教育充滿著信心。教育之所以各種各樣的問題根本的問題在于我們的教育體制……”朱永新一談起教育,一副寬大的近視鏡片后的眼睛就會閃爍起睿智的光芒。從大學校門步入政壇,無論角色如何變化,職務幾經(jīng)升遷,但他本質(zhì)上仍是個教師,或如他自己給自己的定位:“我最感到自豪的是,這輩子都與我最熱愛的教育有緣!”
與教育結(jié)緣,是朱永新的畢生理想。這理想的最高境界,按朱永新的話說,卻并非什么高難艱深的東西,實際上是一場讓教育回歸本質(zhì)的革命!這場“革命”如果成功,朱永新心目中的教育就應該是這個樣子的:“教育應該讓每個受教育者都能感覺到希望,領(lǐng)略到趣味,享受到成功的喜悅……”
在這面理想的旗幟下,做學者的他多年來深刻反思著中國教育現(xiàn)狀,坐擁書齋,著作等身,20多年來,在國內(nèi)和美國、英國、日本等國發(fā)表有關(guān)教育的論文400余篇,出版了多本論著。著有《朱永新教育文集》(十卷)、《中華教育思想研究》、《困境與超越——當代中國教育述評》、《心靈的軌跡——中國本土心理學論稿》、《我的教育理想》、《一次夢想的遠征》、《回到教育原點》、《走近最理想的教育》、《新教育》等。2009年被評為“回響中國——2009年度教育風云人物“,2008年被評為改革開放30年“中國教育風云人物”,2007年被評為第七屆中國改革十大新聞人物、中華十大財智人物……
同樣,在理想的旗幟下,做官員的他在蘇州市委、市政府的領(lǐng)導下,曾倡導并主抓了一系列的教育改革,在全市扎扎實實推行過教育信息化行動、改造相對薄弱學校行動、扶貧幫困助學行動、培養(yǎng)名師名校長行動、推進外語教學行動和全面素質(zhì)教育行動等被稱為的6大行動計劃。
6大計劃的推行和實施,從某種意義上說,正是朱永新作為學者和官員雙重身份所帶給他的特殊資源優(yōu)勢的體現(xiàn)。作為學者,他對中國當代教育方方面面的相關(guān)研究,早使他進入了卓有建樹的精英行列;而作為官員,他能夠坦蕩地運用人民賦予的權(quán)利,調(diào)動起自己的學術(shù)積累,為自己深愛的城市和深愛的教育事業(yè)做實實在在的事情,讓自己的教育理想借助于部分行政力量,得以逐漸變?yōu)楝F(xiàn)實。
其實,朱永新在教育領(lǐng)域扮演的角色還遠不止這兩個。在蘇州他的課堂以外,他所在的政界以外,他還擁有更為廣闊的天地——他的“教育在線”網(wǎng)站,他的已經(jīng)操持多年且影響越來越大的“新教育試驗”,而這些,居然是沒有任何“官費”投入的純民間行為,這種對教育一往情深地傾情投入與個人化的“慘淡經(jīng)營”,決非常人能做與愿做,朱永新卻永遠樂此不疲。無論教授、副市長、至今天的副主席,還是網(wǎng)主、“實驗者”,為官為學的朱永新都有一根紅線始終貫穿于多重角色之中,這根紅線當然就是教育!
對抗教育異化的實驗,堅持就是勝利
朱永新并非“新教育實驗”的始作俑者。朱永新介紹說,旨在推動“人的教育”的新教育實驗發(fā)軔于100年前的歐洲,一些教育界的有識之士,不滿當時的教育,一邊宣稱要培養(yǎng)具有獨立精神和健康人格的人,一邊相繼創(chuàng)辦了與這一價值取向相匹配的新式學校。于是,新教育運動在歐洲迅速發(fā)展,并有了它的國際組織。此后美國的杜威又對新教育實驗進行了理論詮釋。在中國,成長于安徽山村的著名教育家陶行知,就曾將杜氏的新教育理論移植到中國早期的師范教育。接著,北大的蔡元培先生在大學教育領(lǐng)域也開始了進一步的身體力行。遺憾的是,戰(zhàn)亂頻仍,漸漸湮沒了新教育實驗在中國的踐行和創(chuàng)新。而后來,蘇聯(lián)教育模式的引進,“考試教育”的繁榮,使得新教育實驗漸成中國教育史上一抹依稀的記憶……
在舉國向現(xiàn)代化進軍的世紀之交前后,中國學生人格扭曲的非正?,F(xiàn)象,卻在不斷敲打著亢奮于“GDP夢想”中的國人。一個個青少年道德危機的個案,讓教育專家們一次次憶起愛因斯坦在著名的《教育聲明》中說過的話:他必須獲得鮮明的辨別力,知道什么是美,什么是道德上的善,否則,他連同他的專業(yè)知識,就更像一只受過良好教育的狗,而不像一個和諧發(fā)展的人。
痛感人文精神遠離教育的慘淡現(xiàn)實,朱永新決意要復興“新教育實驗”。2002年9月,新教育首家實驗基地在江蘇昆山玉峰實驗學校掛牌。身為主管教育的副市長,朱永新原本可以調(diào)動各種資源,開拓他的新教育實驗,但耐人尋味的是,他卻別辟蹊徑——選擇了借助民間力量做課題的方式進行。
相對于現(xiàn)行的孩子從小學開始就埋頭“奧數(shù)”,學的東西大部分卻是將來沒用的東西,而作為“人”而存在的技能,如溝通、交流、表達、交往、合作的要素在教育中卻沒有地位的“應試教育”,所謂新教育實驗無疑對前者是一種反動。朱永新的目的,就是要通過這場實驗讓教育回歸它的本來面目:讓人活得更有尊嚴,并走向崇高。為此,朱永新賦予他的“新教育實驗”的核心理念是,“為了一切的人,為了人的一切”,追求目標是“追求理想,超越自我”,價值取向是“只要行動,就有收獲”。相信教師和學生無限的潛能,教給孩子一生有用的東西。
或許是中國教育確乎需要大變革了,或許是與朱永新持同感的有識之士越來越多,總之,他的知音不少。有人說,中國教育積弊重重,不是大家視而不見,而是找不到出力氣的方式,缺乏一個組織或一個靈魂人物的引領(lǐng)。理想主義者朱永新的振臂一呼,正是適逢其時。如果“玉峰學?!彼闶切陆逃龑嶒灢ハ碌牡谝涣7N子,那么截止現(xiàn)在,這第一點星火已成燎原之勢,很快波及全國,山東、廣東、浙江、福建、黑龍江、吉林、上海等省市的一大批老師主動加入實驗的大軍,從2002年到現(xiàn)在,他與志愿者在民間推行“新教育實驗”,營造書香校園?,F(xiàn)在全國有20多個實驗區(qū)100多萬學生,千千萬萬的師生開始將“新教育”理想具體化、系列化。
而由他主持的“教育在線”網(wǎng)站,在鍥而不舍地堅持下,已成為無數(shù)教師和學子們的精神家園,散居于中國各個角落里嘆息著中國人文教育缺失的大批理想主義者,通過“教育在線”自發(fā)聚合在一起,為推進這場實驗無私貢獻著聰明才智。這里沒有報酬,有的只是一群群熱衷教育改革的“志愿者”!按朱永新的話說,眼下的“教育在線”,已然是一所虛擬的師范大學了……
在播種理想的路上蹣跚前行
希望在明天
一年以前,朱永新來到北京,做起了“京官”,任中國民主促進會中央委員會專職副主席。他在每年“兩會”上的身份,也隨之轉(zhuǎn)入全國人大常委會,做起了人大常委。這為他向著心中那份神圣莊嚴的理想前進,提供了更為廣闊的平臺。在政協(xié)做常委時,他就是一個出了名的“提案專家”,每年上報的提案平均不下10多份,現(xiàn)在進入立法機關(guān),他建言獻策的積極性更加高漲,為此,他忙得更加不亦樂乎。
作為一個新教育改革的發(fā)起人,有些人叫好,也有些人說他是教育瘋子,諷刺他在建一座教育的烏托邦王國。但朱永新斷然說:“我不是烏托邦主義者,更談不上搞烏托邦教育,我不過是身體力行地嘗試建立更滿意的、品質(zhì)更高的教育試點,只不過想教孩子一生有用的東西,不讓一個孩子掉隊?!?br/> 2009年歲末之際,朱永新被一批由網(wǎng)絡媒體和半官方或純民間的組織發(fā)起評為“回響中國”年度致敬之教育風云人物,這讓朱永新有了一種別樣的感動,他很珍惜這次的激勵,因為這是一種來自純民間的力量,一種草根的力量,不能不讓他聯(lián)想到諸如“我是誰?我從哪里來?我到哪里去?”這樣的命題。
也就在去年的最后一天,朱永新滿懷激情,通過網(wǎng)站深夜給他的新教育團隊寫新年祝詞:
“我們每一個對新教育懷有宗教般情懷的人們,以堂吉訶德的勇氣,將蘇南一隅的點點星火,歡愉地散遍廣袤的天南地北,以西西弗的堅硬,將晨誦午讀暮省的生活方式,柔軟地植入未來的中國心靈。我一直在說,新教育不是我一個人做的,新教育也不是我一個人的,新教育是大家的,是每個需要新教育的孩子們的。至于我,最多只是一個在時代急促的呼吸聲中,大著膽子,跑出來喊了一嗓子的家伙。因為有孩子,因為有你們,我微弱的聲音才能在中國教育的沉疴里激蕩?!?br/> 從某種意義上說,朱永新們的“實驗”既是一種理想主義色彩極濃的行動,也是一種帶有幾許悲壯色彩的“抗衡”。因為,在教育現(xiàn)代化進行了100年后,在近20年教育高速發(fā)展的情況下,我們居然還要反思最基本的問題:什么樣的教育可以興國?什么才是好的教育?作為學者的朱永新,雖然早已是著作等身,名聞遐邇,但卻并不滿足于坐而論道,而是高舉著理想之旗,在行動力困乏的當下,仍然要義無反顧地“蹣跚前行”,做些實實在在的事情,最起碼,對當下的中國知識分子群體無疑是一面鏡子式的昭示。
事實上,他已經(jīng)不是一個人,不是當年魯迅先生筆下的戰(zhàn)士“荷戟獨彷徨”,而是越來越多的人加入到新教育的隊伍中來,這其中有一大批優(yōu)秀的教育工作者,也有一批關(guān)心和支持教育的人,包括越來越多的實業(yè)家。我們不能肯定新教育的理念和實踐一定會如何結(jié)出碩果,不能肯定美好的理想一定會有美好的現(xiàn)實,但是,作為中國教育的可敬的追夢者,朱永新和他的團隊仍然執(zhí)著地期待著——
風雨過后會有彩虹,耕耘之后會桃李滿園,他們的理想終會實現(xiàn)……
簡歷:朱永新,男,1958年8月生,江蘇大豐人,1976年5月參加工作,1988年4月參加民進,研究生學歷,博士學位,蘇州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新教育改革發(fā)起人?,F(xiàn)任全國人大常務委員,民進中央副主席,中國教育學會副會長。
曾任十屆全國政協(xié)常委,民進十一屆中央委員會常委,民進六屆、七屆蘇州市委副主委;全國青聯(lián)委員,蘇州市青聯(lián)副主席,蘇州市人民政府副市長等多種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