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 陳于曉
一條河,當它還在山上奔流的時候,它的身子是一掛瀑布,那是站立起來的河,是大山有形的呼吸。這樣的呼吸是急促的,它的形容詞是一瀉千里,是雷霆萬鈞,是氣勢磅礴。此時的一條河,還是奔騰著的大山。
一條河,只有當它來到原野的時候,它才能夠平躺著,伸展手腳,讓呼吸回歸寧靜。一條河,此時可以平安地擁有白云、陽光和流水,盡管仍會有風,牽動波浪,仍有船帆,蕩起漣漪。
一條河,流過我故鄉(xiāng)村莊的時候,我低下身去,側(cè)耳傾聽,傾聽一條河的呼吸,傾聽浪花與浪花之間的竊竊私語,直到一條河,在遼闊的大地上,延伸成一縷農(nóng)人晚歸路上的炊煙。
在楊柳枝溫柔的岸邊,是誰踩一路草尖上的露珠,搖一路朝霞丁當而來,一聲聲喊著童年時的我,喊著一條河的乳名?在美的夜里,是誰將一河月光,釀成美酒,醉了天涯芳草,醉了星空里的銀河?
我傾聽一條河的呼吸,聽到的是一河的歡唱,以及一河歡唱背景里的千年滄桑。一條河,它將東流入海,它終將東流入海,消失或者迷失在海里,海是更大的河,海是沒有岸的河。
我在一條想象的河流上,種下森林和原野,種下村莊和希望,一條從大山上奔流下來的河,終將流過我所有的歲月,從少年到白頭。
一條河,在我的文字里涌動,我傾聽著一條河的呼吸,卻是時鐘奔走的聲響。
和一把鐮刀一起,收割田野的金黃;和一陣秋風一起,搖落森林的金黃。我在蒼茫的天地之間,為自己擺上一把椅子,在金黃色的陽光里,將白云放牧,將白云放牧成金黃色的花朵。
這是我的椅子,我坐在我的椅子上,讓我的幸福,在江湖上不倦地奔走,在崇山峻嶺中漂泊,滾滾的狂風,滔滔的巨浪,只化作詩作一行。我在江湖,擺一把椅子,揮揮手,風起,青春飛揚。
然后,我讓我的椅子,化成一棵樹,與一座森林站在一起,我讓我的椅子,化成一片葉,與一棵樹生活在一起,我讓我的椅子,化成一株草,和一片葉子青綠在一起。
因為我知道,作為一把椅子,作為一把我的椅子,它終將在時光中淡出,消失在歲月深處,唯有天地才是永恒的。哪怕這把椅子上,依然留著我的姓名,還有著我的體溫,以及一把椅子長長的影子。
現(xiàn)在,我把這把椅子擺在你的旁邊,我想邀你隨便坐坐,一起喝喝茶,聊聊天氣,聊聊風雨,聊聊農(nóng)時和節(jié)氣,聊聊這一年不緊不慢的光景,聊聊這一年光景中的人和事。
然后,我們一起商量一下:如何相信生活,熱愛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