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唱

張德富

美林開著出租車行駛在大街上。一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朝她招手,美林本想加速過去的,但她卻停了下來,因為中年男子有一雙執(zhí)著深邃的目光。中年男子對美林介紹說:“我叫歐陽,想租你的車用幾天,不知可否?！泵懒志谷还硎股癫畹卮饝?yīng)了。歐陽繼續(xù)說:“我是一個商人,手頭上有幾件事要跑來跑去,因此要麻煩你跟著我跑幾天,報酬當然不會少你的?！泵懒值挂埠芩斓卣f:“我叫美林,一定為你服好務(wù)?！?/p>

歐陽的事情似乎很難辦,他每天早出晚歸,在銀行和住宅區(qū)穿梭。美林別的不在乎,就是在吃住上不滿意,說歐陽是個商人,但吃的不是泡面就是盒飯,住的是最便宜的旅館。歐陽和美林之間一天難得說上幾句話,這讓美林有些后悔,不該答應(yīng)這件差使。

那天,歐陽帶著美林來到了歌廳,美林終于得到了釋放,歐陽讓她盡情去玩,他卻只是坐在那里,看著舞來舞去的人影。美林幾次都想請歐陽跳一曲舞,但看到他嚴肅的表情,就把想說的話咽了下去。

歐陽的工作越來越緊張,這可苦了美林,有時候她一直要工作到凌晨。歐陽每次都只讓美林到達目的地后在車上等著,從不讓她跟著。美林等著等著就趴在方向盤上睡著了。等到歐陽回來的時候,美林已經(jīng)睡過了一覺,往往當她想說幾句牢騷話的時候,看到歐陽一臉的疲憊和憔悴,作為一個女人,她感到有些心疼。她幾次想問問他到底在做什么,但她知道商業(yè)上的秘密是不好隨便打聽的,話到嘴邊也就咽了回去。

一個星期過后,歐陽的事情還沒辦好,美林只好繼續(xù)跟著服務(wù)。歐陽也把她當妹妹看待了,每次他吃泡面,都特意給她買來雞腿或零食。

那一天深夜,美林趴在車里睡著了,歐陽不忍心叫醒她,就把自己的西裝脫下來蓋在她身上,而他卻穿著單薄的衣服坐在車里睡著了。美林摸摸他的手,冰涼極了。她心里涌起了一股無法言說的東西,她注視著這個高大挺拔的男人,心里卻想著這份工作不要有結(jié)束的那一天,縱然是再苦再累她也愿意。

歐陽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一雙含情脈脈的眼睛在注視著他,他有些歉意地說:“妹妹啊,這幾天苦了你,我真幸運碰上了你這樣好的司機,等事情辦完了,我一定要好好謝謝你?！泵懒终{(diào)皮地說:“這可是你說的,到時候不準耍賴哦?！睔W陽拍了拍她的頭說:“我的好妹妹,我說話還會不算話?”

沒過幾天,歐陽的事情終于辦好了。他讓美林開車到一個高檔住宅區(qū)里等著,歐陽去了很久才回來,再出來時,多了一個人。歐陽命令那個人坐在后排,然后對美林說:“妹妹,麻煩你把我們送回市區(qū)?！?

美林透過倒車鏡,看到那個人手上戴著一副錚亮的手銬,美林終于什么都明白了,也終于明白了他做的到底是什么“生意”了。

美林將車開上高速公路,一路飛馳,心里卻在排山倒海,她終于知道了歐陽原來是個警察,而馬上就要和她分開了。

到達目的地后,已經(jīng)是黃昏時分,歐陽把帶回來的罪犯交給了警察局隊員,轉(zhuǎn)身面對美林的時候,兩個人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歐陽就說先給美林結(jié)算車資,然后帶她出去好好玩一下,兌現(xiàn)他說過的話。美林卻拒收車資,答應(yīng)出去好好玩一下。歐陽只好同意,但心里還是感到內(nèi)疚。

美林要歐陽陪她到歌廳里坐一坐,說以前去歌廳,從沒聽到他唱歌,今天任務(wù)完成了,可以唱歌給她聽了。

歌廳里,歐陽為美林唱了一首《十五的月亮》。這是美林點的歌,也是歐陽愛唱的歌。聽著那富有磁性的歌聲,看著歐陽那雙凝望著自己的眼睛,美林真希望時光就此停住。

美林又請歐陽陪自己跳一曲舞,歐陽卻有些不安地說,他該回去了,還要回去審人,并堅持讓美林收下車資。

美林突然抱著歐陽,淚如泉涌。她說:“你們警察是不是都是這樣鐵石心腸,無情無義?”然后,她又拿出一件毛衣遞給他說:“這是我送給你的,你那件毛衣的線頭已經(jīng)松了。順便告訴你,我不是出租司機,是一家小公司的經(jīng)理,車是我問別人借的。我為你開車,是因為你與眾不同,我喜歡你?！睔W陽愕然了,他在感動的同時,又有些不明白,既然是經(jīng)理,為什么不開自己的車,而要開出租車呢?就在歐陽感動的目光中,美林含淚飛身離去……

晚上,歐陽給美林打來電話說:“小妹,我的這次工作已經(jīng)全部結(jié)束,案件成功告破,這要感謝你。你的善解人意令我終生難忘。從你身上,我感到了人世間最珍貴的情意。我沒什么禮物送給你,我已經(jīng)不能給你我的一生,但我愿意把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東西與你分享,讓我在電話里再為你唱首《十五的月亮》,表達我對你的情意?！闭f完,電話那頭就傳來了富有磁性的歌聲:十五的月亮,照在家鄉(xiāng),照在邊關(guān);寧靜的夜晚,你也思念,我也思念。你守在嬰兒的搖籃邊,我巡邏在祖國的邊防線……

美林聽完的時候,淚水早已潤濕了眼眶,她在電話里對歐陽說:“是你對工作的敬業(yè)精神,讓我感受到了你身上的魅力,也觸動了我的心靈。你那雙眼睛將永遠照耀在我的靈魂深處。我以后永遠不會再唱《十五的月亮》,這首歌已經(jīng)成為了絕唱。但我將永遠記得,我愛過一個有家有室的警察,一個世界上最富有情意,也值得去愛的人。”說完,美林把手機合上,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氣。

第二天一大早,歐陽在警察局卻碰到了美林,歐陽感到既高興又有些意外。原來,美林是來自首的,幾個月前,美林開車撞倒了一個行人,她害怕?lián)斬熑?就駕車逃逸了。媒體上也報道了這件事情,警察也懸賞知情人提供線索,但就是沒有人看到,也就沒能抓到美林。而美林從此再也不敢駕駛自己的車出去了,那天她要出門一趟,只好借了朋友的出租車。沒想到正好碰上了歐陽,是歐陽打動了她,讓她有勇氣來自首。歐陽看著美林,一直目送著她走進警察局,他的眼淚落了下來……

摘自《中外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