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的8月中旬,《怪物史萊克4》總算是趕上了中國暑假檔期的末班車,炎炎烈日下登上了3D屏幕,雖然受諸多因素的影響,《怪物史萊克4》未能如前幾部那樣掀起狂熱浪潮,但也成績不菲。只是這一次,觀眾們發(fā)現(xiàn),久別重逢的史萊克不是來給孩子們講故事的,而是欲與十年來一同成長的各國伙伴們探討人生謎題,探討歷經(jīng)千辛萬苦回歸主流社會的標準好男人,在遭遇中年危機后離經(jīng)叛道的合理偶然性以及瘋狂突圍后卻未可免俗的神圣回歸的無奈必然性。
一
在這場史萊克生命的冒險歷程中,都市人的脆弱情感被一一放大,并被卡通化后投影在銀幕上。從邊緣人物回歸到主流社會的怪物史萊克,為真愛心甘情成為怪獸安身邊緣森林的公主費歐娜,喋喋不休卻對友誼至死不渝的驢子,穿靴子擺酷的大眼睛“萌”貓,還有個子矮小卻法力非凡的精靈,每個角色都在自己的戲份里盡職盡責,完成了各自對當代都市人情感的鏡像化展示?!豆治锸啡R克4》用精彩的動作設計和難逃俗套的劇情,較為成功地觸動了那些而立與不惑之年的成年“綠粉”們,獲得了影評榜上的陣陣好評。
二
史萊克。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史萊克,每個人都會在某個時刻渴望或已經(jīng)成為了史萊克。史萊克的第一個含義是“怪物”,意即一種邊緣化的、間離化的、強悍堅固的群體,一種孤獨的、焦灼的、拒絕的、掩藏的狀態(tài)。在第一部中他完成了從森林里咆哮的、孤獨排他的、令人生畏的怪物向都市化微笑的、勇敢無畏的、令人敬佩的平民英雄的轉(zhuǎn)變,他對費歐娜的拯救從為了保護自己獨處空間的利益交換,最終轉(zhuǎn)為對審視自我內(nèi)心、解除心靈封印的自救,是邊緣化群體向主流社會靠近的過程;第二部和第三部中,史萊克學習表達情感、學習解讀責任與承擔、學習表達愛與接收愛,完成了心靈從蒙昧封閉向文明開化的轉(zhuǎn)變。這三部中的史萊克都以“成長”為主題詞。人們在這個綠色丑陋的、肌肉夯實而內(nèi)心單純、孤獨善良的形象中,感受著獲得都市認同感的艱難。這種看似輕松的艱難,形成了對都市人心理的鏡像反映。
事實上,我們每個人都曾為獲得社會認同感而努力過,都一直在向都市文明靠近——田園生活也被抽象為紋飾符號,成為裝點都市空間的元素。這種成長意味著去剝離本我的表皮,壓抑本性,在選擇中痛苦的放棄。第一部開始時,它用咆哮象征的力量遮蔽著內(nèi)心的孤獨;第三部結(jié)尾時,它已經(jīng)用“放棄”表達了自我對生活的真實追求。所以第三部結(jié)束前,史萊克帶著都市的認同感回到叢林小屋時,人們被這種不為他價值所動,敢于成為本我,回歸本性的選擇而感動,這才是史萊克最有勇氣的選擇。恰是我們內(nèi)心里對自己最大的幻想?yún)s又只有最小的勇氣。
第四部則帶來史萊克的第二個含義——矛盾。其實,史萊克的邊緣化特性已經(jīng)決定了它與都市文明間的矛盾差異,第四部則在完成了對其性格成長的培養(yǎng)和塑造后,反觀對其內(nèi)心野性與生活耐性間的矛盾,并對此做出深入分析和強化表達,形成了兩種鏡像含義:
一個是對都市人中年危機的針對性情感鏡像表達。史萊克在成長的磨礪中,最終成為了人皆稱贊的好男人,每日與妻小、朋友共享生活的平庸快樂,在回憶中等待時間沙漏的又一次倒轉(zhuǎn)。然而即便當英勇成為過去的回憶,本性卻未曾因此消失。史萊克對過去邊緣化自我的親近和渴望,其實是對現(xiàn)實生活平淡步態(tài)的懷疑,是對自我價值追求迷失的困惑,是對未來生活方向駕馭的失控。而立和不惑之年各是人生道路的轉(zhuǎn)點,通常人們以而立之年獲得事業(yè)和家庭為自喜的標志,在獲得的喜悅中會忽視即將告別的自我。所以才有了不惑之年的糾結(jié)與焦灼,所以《重返十七歲》中的的邁克會懷疑曾經(jīng)引以為傲的家庭是否是一團沼澤,曾經(jīng)一往情深的努力是否是一場錯誤。所以,《怪物史萊克4》中的史萊克也會為了生活周而復始的重復懷疑了自己的選擇。甚至說著和邁克一樣的抱怨:我寧愿當初沒有選擇你(妻子)。所以,感同身受卻怯于表達的觀眾對史萊克的咆哮深感共鳴。銀幕已經(jīng)恰如一面鏡子,外面的我們只是偽裝的表象,里面的幻影才是內(nèi)心的真實。
另一個鏡像含義是對都市人矗立于現(xiàn)實與夢想差距的罅隙間困惑無助的普視性情感鏡像表達。趙傳的老歌《我很丑,可是我很溫柔》中感慨道“在鋼筋水泥的叢林里,在呼來喚去的生涯里,計算著夢想和現(xiàn)實之間的差距”,感慨著都市人的假面剛強與內(nèi)在脆弱。在史萊克的濃濃愛意中,妻子對著流星許下心愿——我希望每天都和今天一樣。而史萊克的迷失恰是在成就了妻子的愿望與自己選擇回到叢林的初衷之后。人們總是單純幻想著未來的美好,卻也經(jīng)常失算于變化與計劃間的時差。最大的困境往往是自己的彷徨,不確定能否前行的同時,就意味著易于陷入困境的漩渦。因此,小精靈的魔法合約生效和解除時,都是以漩渦式的運動方式進行轉(zhuǎn)場——即便是重歸故里,也是一場陷入。否定之否定后,也許是輕松無畏,也許是重蹈覆轍。史萊克用最后“鳴鼻”的方式表達著自己的判斷:無論怎樣的挑戰(zhàn),目的都是回歸平和的生活,有什么比珍惜現(xiàn)在更加重要?
費歐娜?,F(xiàn)實與幻境兩重時空中的費歐娜剛好共同構成了男權社會對女性形象的最高期待——同時具備新時期的思想與舊社會的道德,一如某期《非誠勿擾》中一個男嘉賓對另一半的“簡單”要求:做女人該做的事,說女人該說的話,但同時,要有獨立和思考的能力。因此,史萊克一方面抱怨現(xiàn)實時空中費歐娜的平庸乏味,另一方面又費盡全力希望將費歐娜從驍勇戰(zhàn)斗中帶回平和。世人很少能有這樣的兩次體驗,只能借由費歐娜和史萊克的兩次相逢來體會其中的微妙。拯救是相互的,強者之與弱者的拯救是力量的給予和困境的接觸,弱智之與強者的回饋是心靈的點播和情感的揭示。費歐娜作為史萊克迷失自我后尋源的鏡像形象,拯救了史萊克的回歸之旅,費歐娜作為觀眾重新審視自我與對他人定位的鏡像形象,或許也可以拯救我們的心靈之惑。
現(xiàn)實生活中男人更容易在家庭的瑣事中失去耐性,因為家庭生活的平庸本質(zhì)壓抑了雄性對世界征服的欲望本能,所以《拆彈部隊》中的艾綴奇會在危機四伏且錯綜復雜的拆彈現(xiàn)場保持理智,卻在一整排貨架上的麥片面前無措沮喪。而女性也同樣會為光彩的流逝而變得焦躁不安,危機感來自于自身衰老與生活壓力間的共同脅迫。或者,也可以認為,每個男人都是史萊克,用年少輕狂的不羈交換來家庭生活的真實;每個女人都是費歐娜,用愛情至上的名義放棄了永葆嬌艷的權力。
驢子。每個人都期望有一個像驢子那樣忠實的朋友,但大多數(shù)人都缺乏親自成為驢子的勇氣?!堵勏阕R女人》中范克與查理的相互認同,是在于查理首先成為了范克中校心中的驢子,范克這個人形史萊克也最終打開心扉,像驢子唱的那樣,“在你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我會第一時間趕到”,陪同查理走過青春生涯的難關。驢子的喋喋不休恰是它執(zhí)著堅持的喜劇化表現(xiàn),不論是前三部中“傻人傻?!钡捏H子,還是在第四部中被巫婆奴役的驢子,他未曾改變的本性,都是史萊克成就生活的催化劑和助推劑?;蛘?,人們也應該主動成為別人生活里的那只珍貴的驢子。
貓。是一種對單純幻想的具體展示,也許人們所一直偷偷勾勒的生活,恰是對自身的主動遺棄。美國人在《加菲貓》中塑造了不喜歡星期一的“美國人的化身”,但當我們真的沉溺于“每天有人梳兩次毛,有柔軟靠墊和美妙食物”的享受時,我們也就真的放棄了生命個體真是存在的全部意義。有時,幻想最好的實現(xiàn)方式就只是在期待中得到展示。
侏儒小精靈。邊緣人物對主流社會的期待和幻想。傷害是相互的,主流群體對邊緣群體的無意壓抑與本能排斥,加劇了兩個群落間的誤讀與相互否定。所以才有了《大鴻米店》中陶澤如飾演的五龍,對米的癡狂和敲掉滿口好牙、鑲上金牙的極端偏執(zhí)。
人類游客。薩特說,他人就是地獄。我們在他人的眾口鑠金中惴惴不安,卻也在無形之中成為了偷窺他人的隱私盜賊。當人類導游吊起史萊克的茅房外圍,盡顯怪物如廁的尷尬與窘迫時,人們是否意識到:我們就是這樣在隨意的頑皮中,以好奇的名義成為了搗毀他人生活的元兇?
三
生活是一種在不同人事間的無常輪回,我們上演的是自己的現(xiàn)世,是先輩們的來生,是后輩們的前世。我們在他人的經(jīng)歷中感動著自己的感動,我們亦在自己的生活中理解著他人的生活。《怪物史萊克4》中人物在不同空間內(nèi)的迥異形態(tài),恰是人們在內(nèi)心與現(xiàn)實世界間的交錯與展映,每個角色的優(yōu)劣都是人們所欲表達和掩藏的集中放大。在這場卡通化的鏡像對視中,人們需要堅定什么,還在猶豫什么?我常對后輩們講,這世上不需要后悔和懷疑過往,只要在選擇的當下用心認真地對時局做出分析,那么不論未來怎樣,都應該從容面對。因為即便給你重返過往的機會,你的認知依然如故。真的回歸不是回到過去,而是審視生活和自我的本身,回憶當年選擇時對未來的需求,記起舉步奔跑時的理由,微笑而堅定地繼續(xù)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