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道靜（上）

根據(jù)楊沫著《青春之歌》

沙鐵軍/改編

關景宇 趙寶林/繪畫

林道靜（上）

根據(jù)楊沫著《青春之歌》

沙鐵軍/改編

關景宇 趙寶林/繪畫

【故事提要】

故事發(fā)生在20世紀30年代。主人公林道靜從小在大地主林伯唐家中受盡了歧視和凌辱。高中畢業(yè)后，為了求得一條生路，她來到了北戴河尋找職業(yè)。在她走投無路時，北大青年學生余永澤由于驚羨她的美麗，主動向她求愛。幼稚單純的林道靜不久即與余同居。在國破山河碎的年代里，林道靜目睹殘酷的現(xiàn)實，受到了革命者盧嘉川等人的影響，終于認識到余永澤并非自己終身的伴侶，毅然與之決裂，走上了革命的道路。

為紀念“五四”青年節(jié)，現(xiàn)發(fā)表畫家在1982年繪制的連環(huán)畫《林道靜》，節(jié)選片段奉獻給讀者賞閱。全書共246幅。即將由人民美術出版社出版。

編者

1 在熱河省一個偏僻的山村里，住著一戶姓李的人家，只有祖父和孫女二人。孫女秀妮是個聰明伶俐、勤勞善良的小姑娘。在秀妮二十一歲的那年冬天，可怕的命運降臨了：大地主林伯唐，由于驚羨她的美麗，決心討她當姨太太。

2 林伯唐與熱河督軍湯玉麟是世交，這次他下鄉(xiāng)收租還帶來了湯玉麟的軍警。孤弱的秀妮祖孫倆，哪能抵抗這強暴的惡勢力，秀妮被林伯唐強行在二地主（莊頭）家“成婚”，成了林伯唐的姨太太。

3 當夜，老祖父被逼跳進了村旁的白河川里。秀妮在莊頭家里，一連悲傷地哭了好幾天，也幾次尋過死，但是這一切全無濟于事。兩個月后，秀妮懷孕了。

4 幾個月后，她被林伯唐送到了北平的林公館里，秀妮生下了一個小女孩。林伯唐替她起名叫林道靜。秀妮把全部希望和愛寄托在這孩子身上。這孩子淺淺地一笑，能使她暫時忘掉傷痛和恥辱的生活，也給她生活下來的勇氣。

5 可是有一天，林伯唐的大老婆徐鳳英突然派人喊來秀妮，一把搶過孩子，然后臉色大變道：“孩子是我家老爺?shù)?，我要留下她！你這不要臉的窮女人，現(xiàn)在就給我滾！”秀妮驚呆了。

6 從此，小道靜便見不到疼愛她的媽媽了。小道靜十分聰明，開始，林伯唐夫婦還很喜歡她，可是到她三歲時，徐鳳英自己也生了個兒子，小道靜就開始不幸了：她經(jīng)常挨打、挨罵……受盡了徐鳳英欺侮。

7 道靜小學畢業(yè)后，考上了北平西郊的西山女子中學。也就在這時，徐鳳英似乎發(fā)現(xiàn)小道靜越來越漂亮了，心想：送她念書，長大后總不至于賠本的。林伯唐和徐鳳英親自送林道靜到大門口上車。

8 十二歲的林道靜厭惡地瞅瞅她的所謂“父母”，一言沒發(fā)，坐著洋車走了。一離開家，她就像飛出籠子的小鳥，呼吸著甜美而自由的空氣。

9 在中學里，林道靜喜歡讀書，尤其喜歡讀文藝作品。書籍培養(yǎng)了她豐富的想象力和對于美好未來的憧憬?？稍诒砻嫔纤齾s依然對一切都淡漠，依舊沉默寡言。

10 同學中，她只和一個名叫陳蔚如的女孩子最要好，因為那女孩子對她溫存、和善。她同情林道靜的不幸遭遇，給她熱情和鼓勵，因此她們成了好朋友。

11 1931年，林道靜離高中畢業(yè)只有兩個多月了。一天，徐鳳英突然帶信要林道靜回家一趟。道靜不知道家里發(fā)生了什么事，便決定趕回家去。

12 林道靜在家里呆了一天，第二天就從家里回到了學校。只見她神色慘淡，一言不發(fā)。同學們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都好奇地望著她。

13 原來，林伯唐因為和人爭地權的事打了官司，鬧得身敗名裂，就把口外的土地一古腦兒瞞著母親全賣光，帶著姨太太偷跑掉了。

14 徐鳳英為了今后能依舊享福，便想讓林道靜當棵搖錢樹。她叫林道靜回去，就是要道靜嫁給一個闊佬。她好說歹說，林道靜始終不答應，母女倆終于鬧翻了。

15 林道靜從家里回到學校以后，徐鳳英果然斷了對林道靜的供給。她企圖用這個辦法威逼道靜屈服。有幾個熱情的同學很同情她，給她湊了兩個月的飯錢，她就這樣勉強讀完了最后兩個月的書。

16 放暑假了。道靜本想一個人到外面去謀生，可是往哪兒去呢？她惶惑了。最后，她又不得不懷著渺茫的希望和沉重的心情準備回家去。

17 她雇了一輛洋車從學校回家去。車上還帶了一堆樂器——笙、笛、簫、月琴、二胡，她那最寶貴的蝴蝶牌口琴就放在口袋里。洋車在坎坷不平的土道上慢慢顛簸著，她的心也更加沉重不安了。

18 徐鳳英上次對她那種兇狠的好像鞭打佃戶時的惡煞神氣，在她眼前晃動著，難以入耳的罵聲又在耳邊回響了：“狗娘養(yǎng)的！娘老子養(yǎng)著你為的什么？”“給臉不要臉！給我滾蛋！”

19 當?shù)漓o下了車，走進母親的房門時，卻完全出乎她意外。母親正和客人們打著牌，見她回來了，親熱地拉著她的手，笑吟吟地贊不絕口。道靜心想：也許媽媽不再逼我嫁人了，要是她真能回心轉意，讓我繼續(xù)讀書該多好?。?/p>

20 徐鳳英拉著林道靜，向一個坐在上首的黃瘦的身穿西服的男子介紹說：“這就是小女道靜?！蹦屈S瘦男子瞇著眼睛看了道靜一會兒，笑嘻嘻地剛要站起來向道靜說什么，道靜突然感到很不自在，立即轉身向里屋走去。

21 道靜雖然暫時在家里住下來了，但是家里通宵不停的麻將牌聲，輕賤的男女調情聲，靡靡的歌曲聲和輸了錢的男人怒罵聲……使她一天比一天煩悶和痛苦了。

22 一天，徐鳳英帶道靜到店里買了一件白洋紗長衫、一雙白帆布鞋。晚上又做了道靜最愛吃的菜。吃罷晚飯，她拉道靜坐在床邊，咬著指甲笑道：“好女兒，你究竟愿意嫁個什么樣的丈夫呢？”

23 她見道靜低頭不語，以為女孩子害羞，便拉著她的手，開門見山說：“親女兒，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上次你見過的那位胡局長看上了你，喜歡你的才貌。局長還從沒結過婚，不過三十四五歲?！?/p>

24 徐鳳英見道靜半天不吭聲，便笑著打開了話匣子：“我的寶貝，你要同意了，福是享不盡啊，胡局長在南京、上海有洋房，北平銀行里存有大批現(xiàn)款，他家鄉(xiāng)有一二十頃土地，他還是蔣介石的親信，不久就要升大官……”

25 林道靜的心燃燒著，撕裂著。她跑回自己的房里一直呆坐到半夜。后半夜她摸到善良的女傭人王媽屋里，從王媽那兒了解到自己生母的悲慘遭遇和投河自盡的經(jīng)過，禁不住失聲痛哭。

26 林道靜決心離開這個家庭。王媽從枕頭底下摸出了一個小小的紙包，然后珍重地放在道靜手里，聲音顫抖著說：“這是我剛領到的兩個月工錢——十塊錢。好閨女，你拿著路上用吧！”道靜接過錢，哽咽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27 林道靜離開了王媽，乘徐鳳英還在睡覺的機會，悄悄來到了她要好的朋友王曉燕家。在那兒住了三天后，她決定乘火車去找在北戴河教書的表哥張文清?？旆攀罴贂r，她曾經(jīng)接到過表哥來信，知道他仍在北戴河。

28 清晨，一列從北平向東開出的平沈列車，正奔馳在廣闊、碧綠的原野上。這個樸素、孤獨的美麗少女，立刻引起了車上旅客們的注意，尤其是男人們?？墒撬齾s像什么人也沒看見，長久地沉浸在一種麻木狀態(tài)的冥想中。

29 車到北戴河，林道靜一個人提著她那堆樂器下了火車。車上的旅客們都用驚異而惋惜的目光送她走出了車站的站臺。剎那間，喧鬧的旅客離開了車站，車站上顯得十分寂寞和空曠。

30 林道靜在站臺外東張西望了一會兒，看不見有接她的人，就找了一個腳夫背著行李，向她要去的楊莊走去。他們走了一會兒，來到了一個小山岡上。

31 當蔚藍的天空和碧綠的原野之間突然出現(xiàn)了一望無際的大海時，一直低頭不語的林道靜貪婪地望著微起漣漪的平靜的大海，明亮的眼睛露出了欣喜的激動，遲滯的腳步停下來了。

32 腳夫只顧向前走著，徑直走到了山腳下。當他發(fā)現(xiàn)林道靜不在身后時，才仰頭向山上喊叫起來。林道靜望著崖下的海水和遠處白色的孤帆，好像什么也沒有聽見。

33 林道靜驚醒過來，揉揉眼睛，茫然地笑了一下，快步跑下了山岡。來到腳夫面前，她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告訴腳夫說：“這兒多美?。　薄懊朗裁?！打不上魚也吃不上飯，我們可沒覺出美不美……”腳夫冷淡地回答說。

34 道靜表哥的學校是在村旁一座很大的關帝廟里。她走上東殿、西殿、正殿、偏殿各個課堂，連一個人影也沒有。她只好又回到廟門外的石階上焦急地等待著。

35 天漸漸黑下來了，村子里家家的屋頂，全冒起裊裊的炊煙，廟門外的樹林里不時傳來夏蟬的叫聲。正當林道靜焦灼地東張西望時，突然看到一個跛腳老頭兒從大路上蹣跚著走來。

36 林道靜好容易盼來了一個人，急忙跑下臺階向老頭兒打聽表哥的消息。誰知老頭兒醉得很厲害，嘴里不知喃喃著什么，竟東倒西歪地踏進了學校的大門，“砰”的一聲將兩扇廟門關上了。

37 林道靜抬起淚眼，望著面前陰郁的樹林。不一會兒，明月升起來了，月光輕紗似的透過樹隙，照著這孤單少女美麗的臉龐。突然，她伏在廟門前的石碑上低聲地哭了。

38 月亮悄悄地移向了南方，清涼的海風吹拂著林道靜的面頰，她昏熱的頭腦似乎清醒過來。她慢慢站起身，感到又餓又渴?！拔覟槭裁床蝗フ倚ｉL打聽？”這個念頭一閃，她便急急地沿著林間小路向村里走去。

39 來到村口，她遇上了一個瘦小的穿著長衫的中年男人，一打聽，此人正是楊莊小學校長余敬唐。林道靜喜出望外，忙向余敬唐詢問起表哥來。余敬唐露出滿嘴黃牙，笑嘻嘻地告訴她，張文清可能已去東北了。

40 找不到表哥表嫂，連回北平的路費都沒有，怎么辦呢？道靜愣在那里，許久說不出一句話。 余敬唐上下打量著林道靜，然后詢問起林道靜的名字，說道：“我和文清有同仁之誼，有甚為難處，鄙人一定盡力幫忙?！?/p>

41 道靜生平第一次出遠門，在投親不遇的危難之中碰見余敬唐這樣熱心招呼，真像遇見親人一樣，便開門見山地提出了來這里找職業(yè)的問題。余敬唐滿口答應，并說他和臨榆縣鮑縣長交情很好，包管一說就成。

42 這一夜，在陌生的古廟里，道靜睡得很香甜。清晨，天氣晴朗，天空飄著淡淡的幾朵白云，蔚藍、明凈的海水，錦緞般閃著銀色的光輝。遠處，許多只掛著白帆的漁船隨風蕩漾。道靜面對著雄偉遼闊的大海，心情無比舒暢。

43 她掠了掠輕輕拂動的頭發(fā)，掏出了心愛的口琴，吹奏起兒時的歌曲：“云兒飄，星兒搖搖，?！缦⒘孙L潮?！彼叴颠呇刂碁┫蛳伦呷ィ赝具€拾著各色美麗的貝殼。

44 當她沿海灘走出了幾里路之后，面前的景色漸漸變了：結著鮮艷的累累的蘋果、李子的果樹，一簇簇整齊地出現(xiàn)在山巔與低洼的小峽谷里。合歡樹上清香的嬌羞的花朵，在美麗的綠樹中間到處盛開。

45 極目望去，在綠樹鮮花叢中，隱約出現(xiàn)了各式各樣精美的小洋樓。出于好奇地沖動，她又匆匆跑下了山巔，走進了有錢人避暑的海濱區(qū)。

46 她站在稍遠的一棵大松樹下好奇地向前望著。只見一群群外國人和中國的少爺、小姐，有的躺在海灘上，有的張開雙臂嬉笑著撲向海水里。

47 一個女人把一杯牛奶倒在一只潔白的盤子里喂給小狗吃；旁邊一個年輕的服裝闊綽而妖艷的中國女人正使勁打著一個赤腳短衣的小女孩：“這半天才把洋傘拿來！把我曬死了，你這小賤貨賠得起命嗎？”

48 她大步走著，遠遠地望見幾座灰色的帳篷孤島似的立在沙灘上，便信步朝那兒跑去。來到帳篷前一看，除了散亂的破魚網(wǎng)和幾只翻曬著的破魚船外，連個人影也沒有。

49 忽然，挨著帳篷不遠的一塊巖石后面?zhèn)鱽硪魂囆『⒆拥目蘼?。道靜驚異地朝那里跑去，只見一個中年的、臉色蠟黃的瘠瘦女人，正依在一塊巖石邊給一個瘦小的嬰兒喂奶，一邊還補綴著破舊的魚網(wǎng)。

50 那女人身上穿的不是衣服，而是片片污穢的布片。那孩子吃了幾口奶便將奶頭吐出來，不停地哭著。“乖乖，你命苦呀，大人沒吃的，你哪來的奶水呀！”母親把頭伏在孩子的臉上抽泣起來。

51 那孩子太瘦弱，大哭了兩聲就只能輕輕地喘息著，張著小嘴巴不出聲了。見此情景，道靜驚呆了。經(jīng)過了解，這女人是山東人，因年景不好，跟男人逃荒來到這兒。

52 林道靜看不下去了，扭身就往回走。顯然，她的心情不如剛出來時那么輕松愉快了?！袄@過去！這里不能走！”一個男子粗野的喊聲把她嚇了一跳。她抬頭一看，一個像鏢客模樣的男人在一幢富麗的洋樓的圍墻外雄赳赳地站著。

53 鏢客模樣的人瞪著眼睛對闖到這兒來的道靜揮著手，并且指指一旁墻上釘著的大木牌，木牌上寫著“華人與狗不得通過”八個大字。她再抬頭一看，在這幢樓前的高高的旗桿上，一面外國國旗正迎風飄舞著。

54 “什么狗世界！外國人在中國耀武揚威！”林道靜心里突然像堵上了一塊鉛板。她二話沒說，扭頭就往回走。

55 林道靜來到楊莊小學已經(jīng)一個星期了。余敬唐請鮑縣長給她找職業(yè)的事猶如石沉大海。她開始對余敬唐那“哦，哦，不成問題”的乏味的聲音感到厭煩和懷疑了。

56 她恨不得趕快離開這里。但是，世界雖大，哪兒是她的歸宿呢？在無可奈何中，她忍受著痛苦地煎熬，面色一天比一天蒼白了。

57 為了打發(fā)這難受的日子，她每天吃點早飯就到海邊去。不管大海在風平浪靜時美得像瑰麗的錦緞，還是波浪滔天，咆哮得像兇猛的野獸，她都整天坐在一塊浸在海水里的巨大的巖石上。

58 時間久了，附近的農民和孩子們都懷著驚異的眼光望著這渾身素白的、令人奇怪的美麗的姑娘。

59 一天傍晚，當?shù)漓o正對著洶涌澎湃的晚潮呆望著的時候，突然聽到背后有人親切地說道：“該回去吃飯了，老高頭兒等著你呢?！钡漓o像從夢境中驚醒過來。她扭頭一看：一個黑黑瘦瘦學生模樣的青年，正含著微笑站在她身后。

60 道靜不好意思地說了句“謝謝”，便轉身走了。從此，海灘上，她常?？匆娔莻€青年的蹤跡。有時他走近她的身邊想跟她講話，可是沒有開口又慢慢地向遠處走去。一天，道靜回到楊莊的村邊時，天氣突然變得陰沉起來。

61 “是唐詩吧？”一個熱情的聲音從道靜身后傳來。她扭身一看，那個青年正俯身對她微笑。道靜滿臉緋紅，輕輕說了句：“不，不會寫！”她趕忙站起身，躲開了那個青年，疾步向學校走去。這時，狂風驟起，烏云翻滾。

62 當她快到學校時，大雨傾盆而下?；艁y中，她跑進關帝廟旁邊的角門里，站在屋廊下喘著氣，雙手摸著滴水的頭發(fā)。這時，東屋里燈光明亮，不時傳來噼噼啪啪的麻將牌聲。

63 忽然，屋里傳來了幾個男人粗嘎的笑聲：“喂，老余，你總把小家伙留在這兒，不怕大嫂子吃醋嗎？”“那妞兒長得真不錯，又是高中生，老余真有眼力呀！”林道靜猛地打了個冷戰(zhàn)。

64 她把身子緊貼在墻上，從玻璃窗子向里看去，只見余敬唐和三個紳士模樣的人正在打麻將。其中一個肥頭大耳的圓臉對余敬唐說道：“老余，把這小妞讓給老弟我吧，雖說我有三房姨太太，可從沒嘗過洋學生是啥滋味呢?！?/p>

65 林道靜咬緊牙齒聽下去?！袄细鐐儍?，別開玩笑了！我本人并無一點兒野心，只是鮑縣長要我物色個標致女學生，老鮑赴省開會未回，我才把她留下來?！薄鞍?，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傾家蕩產(chǎn)，也得樂它一陣！”

66 林道靜再也聽不下去了。在黑夜的大雨中她摸回了自己的住屋。大雨在窗外傾瀉著，海濤狂怒地吼叫著。她的心被撕裂了，痛苦地在床上掙扎著。

67 道靜奔到海邊，縱身撲向了那狂濤巨浪。突然，一雙溫暖的臂膀抱住了她。同時，一個低低的聲音響在她的耳邊：“別……別這樣！”道靜似乎是在可怕的噩夢中，她下意識地從那個人的臂彎里掙脫出來，無力地倒在沙灘上。

68 歇了一陣，道靜清醒一些了。借著一剎那閃電的亮光，她發(fā)現(xiàn)救她的恩人正是常在海邊見面的那個青年。頓時，一股暖流流過了道靜冰冷的全身，死的意念，突然像春天的冰山坍倒下來。

69 原來，這個年輕人叫余永澤。他是北大國文系的學生，最近放了暑假正在家中休息。他的父親是個告老還鄉(xiāng)的知縣，也是當?shù)赜忻拇蟮刂鳌Ｗ詮乃谝淮卧诤＿吙匆娺@個美麗的少女，他就像著了迷似的愛上了她。

70 每當?shù)漓o去海邊散步，他就悄悄地跟蹤著她。為了不放棄一切接近她的機會，他特地從家中搬到了她對面的偏殿里住下，隨時觀察她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

71 當晚，他護送林道靜回到學校，坦率地向她作了自我介紹。道靜好像外鄉(xiāng)遇故知，推心置腹地把自己的悲慘身世和痛苦遭遇，以及那天余敬唐一伙的談話，全都告訴了他。

72 從此，他倆經(jīng)常并肩散步在松軟的海灘上。每當余永澤談起了托爾斯泰的《戰(zhàn)爭與和平》、雨果的《悲慘世界》、小仲馬的《茶花女》及海涅、拜倫、普希金的詩，林道靜總像入了迷一樣。

73 余永澤還常常大段大段背誦著海涅的愛情詩，以此來傾訴自己對道靜的愛情，道靜常常羞得扭過頭去。隱隱的幸福和歡樂，使道靜忘卻了一切不安和痛苦，沉醉在一種神秘的想象中。

74 有時，上弦月已經(jīng)彎在天邊，海邊早已悄無人聲，可是這兩個年輕人還一同在海邊的沙灘上戀戀不舍地徘徊著。幾天的相處，已使林道靜充滿了青春的喜悅，以及對余永澤感恩的激情。

75 道靜終于答應了余永澤要她留在楊莊小學任教的要求。暑假已經(jīng)結束，余永澤就要回北大了。林道靜心里除了充滿難言的依戀，還擔心余永澤走后，余敬唐和那紳士模樣的人會再次產(chǎn)生卑鄙的念頭。

76 兩天后，開往北平的火車進了楊莊車站。道靜穿過噪雜的人群，擠在車廂下面，發(fā)現(xiàn)余永澤那雙亮晶晶的眼睛正灼熱地望著自己，她急忙轉過頭去，心臟激烈地跳動著。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