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日本最漫長的一天”

■徐迅雷

重回“日本最漫長的一天”

■徐迅雷

日本與中國的愛恨情仇，是如何復雜的局面？左中右，歷史的現(xiàn)實的，上層的民眾的，總是要糾纏在一起，糾結在一塊。

二戰(zhàn)把日本的軍國主義給粉碎了，但日本右翼的根脈很深，延續(xù)至今。人類世界依然需要高度警惕日本右翼之瘋狂，尤其是極右翼。

1944年6月6日—代號“D日”的諾曼底登陸行動那天，自從被海明威稱為“最漫長的一天”之后，通常一說“最漫長的一天”就是指諾曼底登陸日。但在日本，也有“最漫長的一天”，那是二戰(zhàn)接近尾聲的時候，日本天皇裕仁發(fā)布“終戰(zhàn)詔書”前的24小時。

1945年8月6日，美國軍機飛臨日本上空，在廣島投下人類歷史上第一顆用于實戰(zhàn)的原子彈；緊接著，蘇聯(lián)紅軍挺進中國東北……盡管日本帝國的“榮光”已是夕陽殘照，但本土作戰(zhàn)準備“一億玉碎”的思想未了，主戰(zhàn)派不愿承認日本已經(jīng)戰(zhàn)敗的事實。裕仁天皇認識到敗局已定，繼續(xù)戰(zhàn)爭，唯有滅亡，于8月14日10時50分，在皇宮防空洞內(nèi)召開了最后一次御前會議，“終戰(zhàn)”已成“圣斷”?？墒?，陸軍省中的一些少壯派軍官，不甘由此滅亡，策劃了直搗天皇皇宮的“決死兵變”，力圖阻止天皇“終戰(zhàn)詔書”的發(fā)布。

在這個事件中，出現(xiàn)了兩位官銜不高、破壞力卻極大的“很二”的人物：少佐畑中健二、中佐椎崎二郎。兩人名字里都有一個“二”字，他們都在陸軍省軍務課干活。中健二少佐，可謂軍國主義思想和極右翼行動的集大成者，他成了密謀叛亂兵變的主子。在日本“將佐尉”這三級官銜中，少佐也只是一個少校而已；但由于軍國主義和右翼思想的土壤深厚，他一個少佐竟然也能組織發(fā)動起兵變，造就了“日本最漫長的一天”。

這個“日本最漫長的一天”后來成了影視和書籍的題材，盡管其影響力遠不如諾曼底登陸日。美國人約翰·托蘭所著的《日本帝國的衰亡（1936-1945）》（郭偉強譯，新星出版社2008年4月第1版），是普利策得獎著作，其中有專門一章《宮廷叛亂》，來寫前因后果。書中附有中健二的照片，文字說明他是“發(fā)動暴亂的理想主義化的領導者”。約翰?托蘭分析說：在平常，中健二是個文靜、勤奮好學和穩(wěn)健的人，“但他對國體的毫不動搖的獻身精神以及他的不愿妥協(xié)的態(tài)度，使他贏得了無可爭議的威信”。

說起來可笑，8月14日那個酷熱的下午，中健二是騎著一輛自行車，在東京的大街小巷奔跑，鼓動這，發(fā)動那，希望更多的軍人軍隊參與兵變叛亂的。他跑到東部軍管區(qū)司令田中靜壹中將的私人辦公室，結果田中將軍憤怒地令他滾蛋。一個下午瘋狂奔波下來，中健二竟然沒有什么收獲，但同樣也沒有什么人出面制止他的瘋狂行為。

晚上十一點半，在宮內(nèi)省，裕仁天皇開始錄制向國民發(fā)布的投降講話—《致忠良臣民書》，這要在次日—即8月15日中午12時通過日本放送協(xié)會向全國播出。中健二那時當然已極其猴急，他帶了幾個同好的起事者，奔到近衛(wèi)師團長森糾中將那里，力勸森糾“起義”。他很明白，抓住近衛(wèi)師團，最能夠達到叛亂的目的，因為近衛(wèi)師團就是御林軍，負責保護皇宮安全的。沒想到森糾中將根本不干，中健二惱羞成怒，掏出手槍一槍斃了森糾。他們立馬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命令，蓋上森糾中將的印章。這個命令，一是指示部隊占領皇宮，當然名義是“保護”天皇和國體；二是下令派一個中隊占領日本放送協(xié)會大樓，控制廣播。

進入皇宮的部隊，通宵尋找天皇“終戰(zhàn)詔書”的錄音唱片。如果找到了，就可以阻止“玉音放送”—這還真有點“打蛇打在七寸上”的味道。在叛亂者看來，政變是合理的，占領皇宮也是必要的，他們認為，正是天皇身邊的顧問們把天皇引入了迷途。沒想到，這皇宮實在是太大了，內(nèi)部結構也太復雜了，要找一張藏好的薄薄的錄音盤，比大海撈針還難。這些平常并沒有機會進入皇宮內(nèi)廷的大兵，沒頭蒼蠅般發(fā)瘋地折騰到天亮，也沒找著?！爸薪《晒Φ毓铝⒘颂旎?，卻無法找到天皇的講話錄音?！弊钪饕氖聝焊刹怀?，那么，這個政變也就基本沒戲了。一旦被假命令蒙蔽的近衛(wèi)師團士兵們知道真相，一旦外部的軍隊知道他們是這樣“保護”皇宮，中健二們哪里還有小命？果真，東部軍管區(qū)司令田中靜壹在凌晨率領部隊開進皇宮，很快就平息了叛亂。

因為在皇宮找不到錄音盤，火急火燎的中健二想到的是直接趕赴日本放送協(xié)會，在那里直接阻止天皇錄音的放送，所以他在叛亂被平息前一刻就趕了過去。凌晨5點到7點，他在播音間用手槍頂著播音員館野守男的腦袋，糾纏著他，要他打開機器讓自己發(fā)表廣播講話。館野守男倒是很鎮(zhèn)靜，巧妙地與中健二周旋，他說戰(zhàn)時廣播是軍管的，沒有軍管區(qū)的批準，無法插播，連電都沒有。一番忽悠，中健二只能發(fā)傻發(fā)暈。隨后他接到東部軍管區(qū)打來的電話，接著是垂頭喪氣地放下電話，悻悻地走了—此刻他已很清楚：一切都玩完了。

中健二并沒有回到陸軍省，他同一開始就堅定不移的同伴—另外一個“二”—椎崎二郎中佐一起，作徒勞無益的最后的努力—散發(fā)傳單，號召國民起來“阻止投降”。中午十一時二十分，在天皇“終戰(zhàn)詔書”播送前40分鐘，在皇宮前的廣場上，中健二用曾經(jīng)射殺森糾中將的那把手槍，對準自己的前額開了一槍。椎崎二郎則是先在自己腹部戳了一刀，然后才開槍自盡?！叭毡咀盥L的一天”，就此宣告結束。

中健二們的瘋狂是結束了，他們的身軀也下了黃泉，但根植在思想深處的某種“基因”般的東西，卻遠未結束。戰(zhàn)后，麥克阿瑟被杜魯門總統(tǒng)任命為駐日盟軍最高司令，負責對日軍事占領和日本的重建工作?！度毡镜蹏乃ネ觥芬粫谝粋€細節(jié)中意味深長地結束：在戰(zhàn)后幾個月，有個滿臉皺紋的老樵夫，在麥克阿瑟的新總部第一大廈前停下來。他背上背著一大捆柴火。他先朝麥克阿瑟的軍旗深深一鞠躬，轉過身來又朝廣場另一邊的皇宮也深深一鞠躬……約翰·托蘭說：“他毫無保留地承認今天‘將軍’的暫時權力，同時也尊敬大街另一側的永恒的存在?！?/p>

從1945年二戰(zhàn)結束到如今，65年過去了。因為二戰(zhàn)后美國有意無意遺留了一個釣魚島問題，從而使這個自古就是中國固有領土、距離中國只有咫尺之遙的小島，被日本實際所控制，以至于今天鬧出了一個本不該有“釣魚島主權之爭”問題。2010年9月7日，發(fā)生了釣魚島撞船事件，中國船長被扣17天后，在中國政府一次次強烈的抗議下，才得以返國。隨之兩國關系跌入冰點。10月15日，日本外相前原誠司在記者會上強調(diào)，“尖閣諸島（釣魚島）是日本固有領土，東海不存在領土問題……我們一毫米都不會退讓。”他聲稱中日首腦無須急于會面。他還評論說，中方為應對“撞船事件”采取的措施是“歇斯底里”的；10月19日，中國外交部發(fā)言人馬朝旭就此說：“作為一國的外長，發(fā)表這樣的言論令我們深感震驚?！?962年出生在日本京都的前原誠司，就任日本外相不久，他已然成了日本“新鷹派”的領軍人物；在他身上，“脫亞入歐”的遺傳因子和“抗亞入美”的情感沖動并行存在；而中國人可能不太知道的是，前原誠司能講得一口不錯的中文，研讀過許多日本學者寫的關于中國的著作。

10月8日，中國駐日大使館收到一封裝有子彈的恐嚇信。拿子彈來恐嚇，其意味不言自明。10月16日至17日周六周日，日本右翼分子連續(xù)兩天舉行反華游行示威，滋擾中國駐日大使館。10月16日下午，名為“加油！日本”的右翼組織，在東京六本木附近的青山公園集會。鳳凰衛(wèi)視報道說，右翼團體分7個團隊共1800人，從青山公園出發(fā)，向中國大使館方向行進，到達使館附近的三河臺公園集結。他們原定是“包圍中國大使館”，但在日本警方的嚴密關注下，抗議人群只能5人一組，每組在中國大使館門前停留1分鐘左右—“包圍”變成了“眺望”。17日下午，又有一批右翼分子進行反華示威，先在東京秋葉原公園集合，然后在附近主要街道游行，并前往中國駐日本大使館外，游行進行了一個多小時。示威者手持日本國旗，舉起標語和橫幅，并一度與警察發(fā)生推撞。

日本的“帝國”確實是衰亡了，但日本右翼并未消亡。在日本政治勢力中，日本右翼乃是鷹派，即日本保守政黨中的強硬派；在民間，右翼則是由許多人參與的各種組織。有關資料表明，截至2000年，日本右翼團體總數(shù)約為900個，總人數(shù)約10萬人，接近二戰(zhàn)前右翼勢力發(fā)展的頂峰時期。當然，日本右翼內(nèi)部也派系復雜，立場不同、主張不一，活動內(nèi)容、策略方針等等，也因不同團體而有不同。最需要警惕的是政治思想上的極右翼勢力，他們鼓吹“皇國史觀”、“種族優(yōu)秀論”，鼓吹復活軍國主義、法西斯主義，奉行弱肉強食的強權主義，巴望恢復歷史上專制暴虐、侵略鄰國的時代，主張通過侵略、征服來確立日本的國際地位；他們反對現(xiàn)行和平憲法，要求修改《自衛(wèi)隊法》，大力發(fā)展其軍事力量，以軍事大國的實力參與國際事務……他們成了挑起種種事端的肇事者。

而日本防衛(wèi)省，一直是把中日地圖側倒過來放的，這樣一溜日本島就橫在中國的上方，好像一串鐵鏈封鎖住中國的出路。因為有美國“共同防御”的庇護，他們確實有恃無恐。而一個國家能否被鎖住，當然要看他自己，要看他的硬實力和軟實力。軟實力包括價值觀，包括智慧力，也包括向國際社會借力—我們完全可以考慮將釣魚島主權爭議問題上訴到國際法庭，理直，氣壯，法硬，證據(jù)更硬，讓國際法庭來仲裁—和平時期，和平解決。包括國際法專家、著名華人學者、紐約大學終身教授熊玠在內(nèi)的許多人士，都建議以此來一次性地徹底解決問題。

在和平時期，對任何國家任何極端狹隘民族主義都要高度警惕。極端狹隘民族主義同樣是日本極右翼思想的重要因子。古希臘哲人修斯底里斯曾說過一句發(fā)人深省的話：“和平是戰(zhàn)爭中永遠繼續(xù)的休戰(zhàn)?！泵绹鴮W者昆西·賴特在《戰(zhàn)爭的研究》一書中說：“戰(zhàn)爭不是起源于單單一種原因。和平乃是許多力量之間的平衡。”而在二戰(zhàn)尚未結束之時因腦溢血逝世的富蘭克林·羅斯福，生前就消滅法西斯說過這樣鏗鏘有力的話：“任何國家都不能姑息納粹，任何人都不能靠撫摸把老虎馴成小貓。不能姑息殘忍行為?！薄叭绻试S世界上任何地方保存任何形式的法西斯主義邪惡殘余，我們就不能聲稱在這場戰(zhàn)爭中取得了徹底勝利?！比毡緲O右翼的瘋狂，不正是一種邪惡殘余嗎？人類世界啊，你們要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