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辭》“發(fā)憤抒情”說漫談

解少華

(中共鄭州市委黨校科技文化教研室,河南鄭州 450042)

《楚辭》“發(fā)憤抒情”說漫談

解少華

(中共鄭州市委黨校科技文化教研室,河南鄭州 450042)

從《楚辭》尤其是《離騷》篇的中心思想和寫作藝術的探討中不難發(fā)現(xiàn),《楚辭》的一個重要寫作特點就是“發(fā)憤抒情”。我們通過考察先秦時期《楚辭》中的中心思想和寫作藝術,著重透視其“發(fā)憤抒情”的文學特色。

《楚辭》;發(fā)憤抒情;文學特色

我國歷史上第一個偉大詩人屈原 (公元前 340-公元前 277),生活在時代大動蕩、社會大變革的戰(zhàn)國中期。當時,新興地主階級與奴隸主貴族集團的殘余勢力,在宗國內部和宗國之間進行著內外交錯的復雜斗爭。據(jù)《史記·屈原列傳》記載,屈原“博聞強志,明于治亂,嫻于辭令,入則與王圖議國事,以出號令,出則接遇賓客,應對諸侯。王甚任之”,“使屈原造為憲令”。屈原力主革新政治,舉賢授能,除殘去穢,勵精圖治。這就突破了貴族階級的局限,適應了新興階級的政治要求。然而,楚國貴族集團中的頑固派卻不斷打擊和排擠屈原,使他一生為之奮斗呼號的政治理想不能得到實現(xiàn)?！冻o》中的《離騷》是我國古典文學中最長的一首政治抒情詩,是“可與日月爭光”的一篇浪漫主義杰作,也是詩人的一篇主要代表作品。《離騷》是屈原尋求愛國真理并為之奮斗不息的集中體現(xiàn),在我國文學史上具有極其重要的地位。這里,我們通過考察先秦時期《楚辭》中的中心思想和寫作藝術,著重透視其“發(fā)憤抒情”的文學特色。

一

許多文學史研究者都把莊、騷并列作為中國古代浪漫主義文學的源頭,而把《詩經(jīng)》作為現(xiàn)實主義文學的源頭,其實,從文學思想特點來看,這是不確切的?！冻o》與《莊子》在文學思想、美學思想上差別很大,同《詩經(jīng)》反倒比較接近,是在《詩經(jīng)》基礎上的發(fā)展。屈原在思想上是以儒家為主的,他的政治思想實際上就是儒家的“仁政”?！峨x騷》中說:“彼堯舜之耿介兮,既遵道而得路。何桀紂之猖披兮,夫唯捷徑以窘步。”“舉賢而授能兮,循繩墨而不頗?！薄伴L嘆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民本思想是屈原的指導思想,他對現(xiàn)實采取的是積極的態(tài)度。屈原對黑暗的現(xiàn)實極其憤恨,不愿與之同流合污,上天入地追求美好的思想,與莊子有相同之處,但他時時刻刻不忘記現(xiàn)實,始終關切地注視著國家與人民的命運,這與莊子那種棄絕現(xiàn)實,醉心于超然物外、與自然同化的“道”的境界,又是完全不同的。他們在藝術和美的創(chuàng)造的基本出發(fā)點上是有原則差別的。屈原的作品雖然也寫了一些超現(xiàn)實的內容,但是其基本內容與傾向還是非?，F(xiàn)實的,有很強烈的政治性?！峨x騷》中的不少篇幅講的是政治問題,通過回顧歷史來抒發(fā)自己對君王昏庸、讒佞當權的政治局面之感慨,表明自己決心保持崇高節(jié)操、堅持開明政治理想的態(tài)度。由于詩人無比的憂憤和難以壓抑的激情,全詩如大河奔流,浩浩湯湯,不見端緒。但是,細心玩味,無論詩情意境的設想還是外部結構,都體現(xiàn)了詩人不平凡的藝術匠心,尤其更適宜于詩人表現(xiàn)瞬息變化的激情?！峨x騷》中寫了兩個世界:現(xiàn)實世界和由天界、神靈、往古人物以及人格化了的日、月、風、雷、鸞鳳、鳥雀所組成的超現(xiàn)實世界,而超現(xiàn)實的虛幻世界同現(xiàn)實世界的境況互換或補充。在人間見不到君王,到了天界也同樣見不到天帝;在人間是“眾皆競進以貪婪”找不到同志,到天上求仙女也同樣一事無成。詩人設想的天界是傳說中的神山昆侖之上,這同自原始社會開始形成的一般意識和原型神話相一致,所以顯得十分自然,比起后世文學作品中通過死、夢、成仙到另一個世界的處理辦法更具有神話色彩而沒有宗教迷信的味道?！峨x騷》的主題是表現(xiàn)詩人為實現(xiàn)祖國富強的崇高目標而作出的熱烈追求和不屈斗爭。由于黑暗勢力的阻撓,屈原的愛國理想難以實現(xiàn),于是就以詩歌傾吐自己纏綿悱惻的幽思愁緒。班固在《離騷贊序》中說:“離,猶遭也;騷,憂也,明已遭憂作辭也。”郭沫若等學者乃認為“離騷”即“勞商”,本是楚曲之名。當代學者袁梅把兩種意見統(tǒng)一起來,解釋“離騷”的題意:由于屈原遭罹憂患,幽思長愁,因而襲用楚曲舊題創(chuàng)作新詞,以抒發(fā)自己悲憤交集、抑郁不平之情?！冻o》中的倫理道德色彩也很濃厚,十分強調人格與品質的修養(yǎng),說明它與《詩經(jīng)》之義相當接近。

《詩經(jīng)》是重在“言志”的,《楚辭》則是強調通過“抒情”而達到“言志”的目的。屈原在其《離騷》、《九章》中反復說明自己寫這些作品是由于個人的“志”不能得以實現(xiàn),受到壓抑,即所謂“屈心而抑志”、“媿易初而屈志”、“有志極而無旁”等,為此就要“陳志”,表明自己永遠“不變此志”,要“堅志而不忍”失路,即所謂“介眇志之所惑兮,竊賦詩之所明”。但是,屈原賦中所明之“志”又不是以直截了當?shù)某橄髷⑹鰜肀憩F(xiàn)的,而是從“發(fā)憤以抒情”中來體現(xiàn)的。情,在《楚辭》中是非常突出的?！峨x騷》中說:“茍余情其信姱以練要兮,長顑頷亦何傷?”“荃不察余之中情兮,反信讒而齏怒?！薄安晃嶂湟嘁奄?茍余情其信芳?！薄毒耪隆はдb》中講:“情沈抑而不達兮,又蔽而莫之白?！薄靶挠粢赜鄟髻奄?又莫察余之中情?！薄毒耪隆こ樗肌分械?“茲歷情以陳辭兮,蓀詳聾而不聞。”《九章·思美人》中云:“申旦以舒中情兮,志沈菀而莫達?！边@些情思隨處可見,表明其作品是“結微情以陳詞”,“撫情效志”。由單純的“言志”到強調“抒情”以“言志”,這是《楚辭》不同于《詩經(jīng)》的重要特點。盡管這種“志”與“情”都沒有超出政治抱負與一己窮通出處的范圍,然而就對文學、特別是詩歌的感情因素來看,說明屈原對文學的本質與特征之認識已有了進一步的提高。在這一點上,《楚辭》和《荀子》是接近的。荀子論樂也指出了其“道志”、抒情的特點,這為漢代《毛詩大序》中情志合一說奠定了基礎。

二

從藝術表現(xiàn)上看,《楚辭》雖以瑰麗多姿的浪漫主義為主,但賦的比興還是其基本表現(xiàn)方法,尤其是“比”的方法更為突出。如王逸《離騷經(jīng)序》所說:“《離騷》之文,依詩取興,引類譬諭。故善鳥香草,以配忠貞;惡禽臭物,以比讒佞;靈修美人,以媲于君;宓妃佚女,以譬賢臣;虬龍鸞鳳,以托君子;飄風云霓,以為小人。”不過,《楚辭》比《詩經(jīng)》在藝術表現(xiàn)上更加豐富而復雜,劉勰《文心雕龍·物色》篇中曾對此作了比較。劉勰認為,《詩經(jīng)》的特點是“以少總多,情貌無遺”,故“灼灼狀桃花之鮮,依依盡楊柳之貌,杲杲為出日之容,瀌瀌擬雨雪之狀,喈喈逐黃鳥之聲,喓喓學草蟲之韻,皎日嘒星,一言窮理;參差沃若,兩字連形”。而《楚辭》則在此基礎上有新的發(fā)展,“及《離騷》代興,觸類而長,物貌難盡,故重沓舒狀,于是嵯峨之類聚,葳蕤之群積矣”。這充分說明《楚辭》和《詩經(jīng)》在藝術上的繼承發(fā)展關系。《楚辭》和《莊子》的藝術表現(xiàn)也有完全不同的特點。雖然這兩部作品都有一些神話、寓言、故事,較多夸張之處,但是,《莊子》基本上用的是象征方法。無論是象罔索珠、渾沌鑿竅,還是庖丁解牛、輪扁鑿輪、津人操舟、痀僂者承蜩等等,都是象征難以言喻的道的境界,而且后一類故事本身都是非?，F(xiàn)實的內容,然其所體現(xiàn)的卻是超現(xiàn)實的“道”的境界?！冻o》雖然描寫了月神、風伯、雷師、豐隆、宓妃等神話人物及詩人遨游太空之偉狀,但它所具體表現(xiàn)的意義還是現(xiàn)實的,是為了說明詩人雖欲遠離現(xiàn)實,結果還是“陟升皇之赫戲兮,忽臨睨夫舊鄉(xiāng),仆夫悲余馬懷兮,蜷局顧而不行”,更為強烈地表現(xiàn)了詩人熱愛祖國人民的心情?！肚f子》那些故事中所象征的“道”卻是朦朧的,難以具體捉摸的,是可意會而不可言傳的。當然,象征主義與浪漫主義有聯(lián)系的一面,浪漫主義常常用象征手法,而象征主義也有濃厚浪漫色彩。不過,屈原的浪漫主義是以夸張比喻為主的,極少象征手法,所以二者相比較,各自特點就很鮮明。實際上,《詩經(jīng)》中有不少浪漫主義作品,《楚辭》中也有不少現(xiàn)實主義成分,理想與現(xiàn)實本來就是很難完全分開的。

在對待藝術美的理想上,《楚辭》也不同于《莊子》,而與《詩經(jīng)》、儒家的觀點較為一致?！肚f子》所向往的是絕無人工痕跡的天工自然之美?！冻o》則側重于強調人工修飾之美。屈原在《離騷》中說:“紛吾既有此內美兮,又重之以修能。扈江離與辟芷兮,紉秋蘭以為佩?！薄芭謇_紛其繁飾兮,芳菲菲其彌章。民生各有所樂兮,余獨好修以為常?！边@是對自己人格修養(yǎng)的一種贊美,但由此也可以看出屈原十分重視后天人為的加工修飾,而決不像莊子一樣只重于天然之質。屈原強調內在本質之美與外在形式之美的一致、和諧,莊子則認為“形殘而神全”,不必注意外在形式美的修飾。屈原在《橘頌》中認為“青黃雜糅,文章爛兮”,他更喜歡的是濃重的、鮮艷的色彩之美,而不是老莊那種樸素、平淡的自然之美。這些在屈原的創(chuàng)作中也有十分清楚的體現(xiàn)。因而,《楚辭》藝術上的成就與這種藝術美的理想是一致的。我們從這些作品中不難看出,《楚辭》確實是深受《詩經(jīng)》影響的,“發(fā)憤抒情”正是作者理想與現(xiàn)實落差下的文字之外現(xiàn)。

[責任編輯 陳 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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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1-6701(2010)05-0105-02

2010-03-18

解少華 (1950-),男,河南鄢陵人,本科,中共鄭州市委黨校科技文化教研室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