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占敏
由于《死魂靈》的盛名,果戈理的三部中短篇集《狄康卡近鄉(xiāng)夜話》《密爾格拉得》《彼得堡故事》常常被忽略了。這不是創(chuàng)作者的不幸,而是讀書界的損失。要真正了解俄羅斯那片豐厚的土地,要療救日益枯燥貧乏單調(diào)的精神生活,讀一讀果戈理的那三本書,實在是大有裨益。要進入果戈理的文學(xué)世界,看看他如何開啟俄羅斯文學(xué)的散文(與韻文相對的散文)時代,也需要從《狄康卡近鄉(xiāng)夜話》開始,只單單讀他的《死魂靈》則不行。
1827年,18歲的中學(xué)生果戈理,在涅仁中學(xué)給他的母親寫信,告訴他的母親,他將試一試他的力量,進行一項重要而高尚的工作,“即為了祖國的利益,為了公民的幸福和他們的生活福利而努力”。這項“重要而高尚”的工作,就是他將要從事的文學(xué)創(chuàng)作。像大多數(shù)文學(xué)青年一樣,他芳年韶華,生機勃發(fā),而詩歌恰是最便當(dāng)?shù)氖銓懫淝啻簾崃业男问剑昀碜钕纫彩且蚤L詩《漢斯·古謝加頓》試筆。長詩藝術(shù)上不成功,果戈理也沒有長久淹滯詩苑——“苑”往往會成“囿”——而是很快轉(zhuǎn)向,投入了散文寫作。
俄羅斯文學(xué)的散文時代由果戈理開始,與果戈理結(jié)識了俄羅斯詩歌的太陽普希金有關(guān),當(dāng)然更主要的還是他的文學(xué)自覺。普希金在詩歌領(lǐng)域放射的燦爛光芒,令后來者只能沐浴其光輝,而不能日月同光。果戈理只有開辟另一片領(lǐng)域,才能為俄羅斯文學(xué)做出劃時代的貢獻。大師的意義正在于一片新領(lǐng)域的探索、開拓,所謂“篳路藍縷,以啟山林”,最初的革命性創(chuàng)舉,為后代開辟的是一片新的天地,不管后繼者還將走多遠,都不該忘了先驅(qū)的艱難。嘲諷大師和亂封大師、自許大師,都是后輩淺薄無知的表現(xiàn)。
果戈理直接從母親那里汲取最寶貴的營養(yǎng)。他寫信給他的母親,殷殷懇請:“您具有精細而善于觀察的睿智,您對我們小俄羅斯人的風(fēng)俗習(xí)慣知道得很多,因此我知道您不會拒絕在我們的通信中將它們告訴我的,我萬分地需要這些。我期待著您在下一封信中描繪農(nóng)村執(zhí)事的全套裝束,從外衣到靴子,并說出它們的名稱,所有這一切在最根深蒂固、最古老、變化最小的小俄羅斯那里是怎么叫的;同樣,我們的農(nóng)村姑娘穿的連衣裙,甚至一條絳帶的叫法;還有如今已出嫁的婦女的連衣裙和農(nóng)夫外衣的叫法?!薄疤热裟谀硞€地方,在我們村或別的那個村的農(nóng)夫地主之間聽到有趣的奇聞逸事的話,同樣也請為我把那些風(fēng)俗習(xí)慣、迷信、傳說記下來?!币晃粌?yōu)秀作家,自覺地意識到他需要從本土資源中發(fā)掘文學(xué)礦藏,做那片土地忠實的兒子,他從母親那里汲取營養(yǎng),算是找到了最豐富的源泉,血脈相連。深植沃土的作家,不管他自覺還是不自覺,有意識還是無意識,他都從母親那里得到了最豐厚的文學(xué)滋養(yǎng)。母親就是一片豐厚的土地。
果戈理從母親那里吸吮汲取,他再度孕生,結(jié)出的第一個果實就是《狄康卡近鄉(xiāng)夜話》。
說果戈理是幽默諷刺的文學(xué)大師,這是絕對不會錯的。他的幽默諷刺特色在《死魂靈》《欽差大臣》里得到了集中展示,但卻是從《狄康卡近鄉(xiāng)夜話》開始的?!妒フQ節(jié)前夜》中,葉卡捷琳娜女皇問查波羅什人想要什么,鐵匠撲通跪倒在地上,請陛下開恩,他想知道,陛下腳上的鞋子是用什么材料做的,他想,沒有任何一個瑞典人,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國家能做出這樣的鞋子。他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我的天哪,要是我的媳婦能穿上這樣一雙鞋就好了!”笑聲過后,鞋子拿來了,鐵匠把鞋子拿在手里,快樂地喊叫:“陛下!您那雙腳穿上了這樣一雙鞋,再在冰上滑起來,您那雙腳會有多美??!我想,至少會像是用純白糖做成的?!本o接著作者寫道:
女皇真的有這樣一雙玲瓏剔透的迷人的腳,她聽了從直爽樸實的鐵匠嘴里說出的這番恭維話,不禁嫣然一笑。這個鐵匠顯然臉色黝黑,可是穿上查波羅什人的服裝,真算得上一個美男子了。
這是在諷刺鐵匠呢,還是在諷刺女皇呢?就在鐵匠向女皇討要鞋子之前,查波羅什人質(zhì)問女皇:“為什么要摧殘您忠誠的子民”,卡特捷琳娜的寵臣、情夫波將金沉默不語,用小刷子漫不經(jīng)心地刷著手上戴滿的鉆石戒指。女皇的這位情夫權(quán)柄在握,比女皇小10歲。在法國人亨利·特羅亞寫的女皇傳記中,俄羅斯女皇陛下為她的情人發(fā)明創(chuàng)造了一些最荒唐離奇最肉麻的稱呼:“我嬌美的心上人兒……我親愛的大姐……我可愛的玩偶……我心愛的寶貝……我的老虎……我的小鸚鵡……我的異教徒……我的小格里沙……我的錦雞……我的金公雞……我的叢林之獅……我的灰狼和鳥……”女皇毫不吝嗇地用世界上最美的言辭稱頌她的情夫:“我的大理石美男人……我的心肝,沒有哪一個國王像你那樣可愛……世上無人堪與你媲美……”可是,果戈理卻把得到女皇鞋子的鐵匠稱為美男子了。與那個用小刷子刷著滿手戒指的波將金相比,掄起大錘打鐵的鐵匠臂膀上腱子肉鼓起,直冒油汗,是不是更美呢?女皇還要發(fā)明出什么樣的荒誕離奇的稱呼,才能配得上鐵匠呢?
宮廷遙不可及,侯門如海,果戈理還不知道白發(fā)閹宦在怎樣倚門望幸,他只是寫民間的老處女性格獨特,令所有的男人可望而不可即,不敢鼓起勇氣向她求愛。有人冒險大膽一試,結(jié)果磨坊老板,那個酒鬼,地地道道的窩囊廢,被她矯健的手每天揪住額發(fā)揍一頓,再沒有受到別的任何方式的整治,不久就變成一個十全十美的人物了。(《伊凡·費多羅維奇·希邦卡和他的姨媽》)
女人整治男人,會讓男人變得十全十美,男人和男人吵架,卻會達到不可開交的地步。餐桌上,多年對敵的男人面對面坐到了一起,汗珠從兩個對手的額上冒出來,一桌的客人驚愕得如同木雞,這時候女士們本來在津津有味地談?wù)撝檬裁捶椒ㄩ幐罟u,也驚得停下來。閹割公雞的方法必定十分復(fù)雜,由女士們津津有味地談?wù)?,就更加匪夷所思。她們談?wù)摰迷偕钊?,恐怕也不能由此找到恰?dāng)?shù)姆椒?,像閹割公雞一樣,閹割好斗的男人吧。另一場閹雞討論,在一百多年以后的馬康多進行。沼澤中的馬康多失眠癥爆發(fā),居民們?yōu)榱税具^失眠的夜晚,把一個閹雞的故事講到了無比復(fù)雜無比漫長的程度,歷時一整夜,仍然沒有結(jié)果。加西亞·馬爾克斯《百年孤獨》中的閹雞,是果戈理《伊凡諾維奇和伊凡·尼基福羅維奇吵架的故事》中閹雞的繼續(xù)嗎?一百多年前,女士們津津有味談?wù)摰拈幐罟u之法,沒能實行,所以,原本是一對好朋友,只因為對方說他是“蠢雞”,就打官司引起訴訟。判決總未下來,過去了好多年,有多少名士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兩個原本是好朋友的對手已經(jīng)老了,還在盼望法庭的判決傳下來,果戈理不得不仰天長嘆:
這世界多么無聊??!
《密爾格拉得》接踵而來,果戈理的諷刺鋒芒比《狄康卡近鄉(xiāng)夜話》銳利多了。他跟中國古代文人和近世一些作家不一樣。中國的文人傳統(tǒng)中,多的是年輕時少年氣盛,鋒芒畢露,沖來撞去,碰壁多了,磨去了鋒芒,便退而求之,掩起棱角,獨善其身,名曰“達觀”了,其實是“圓滑”了。果戈理走的恰恰是相反的道路。到了《死魂靈》第二部,《與友人書簡選》,他才會發(fā)生一個大的變化,那已經(jīng)臨近他生命的終點了,還要具體評說。在那之前,果戈理一直是銳意進取的。
果戈理的鋒芒長期不減,他作品中也就不止是幽默諷刺,還有兇狠的拼殺。《可怕的復(fù)仇》寫哥薩克朋友相殘,結(jié)拜兄弟把他的兄長連同孩子和馬一起推下懸崖。兄長背著孩子,攀爬到崖頂,抬頭看見結(jié)義的兄弟正舉起長矛向他刺來。死到臨頭,他仰天長嘯,央求兄弟,把他刺死,把他的兒子留下。寫到這里,果戈理毫不手軟,繼續(xù)寫下去:
彼得羅笑了笑,用長矛向他擲去,于是哥薩克連同孩子一起飛落到絕壁下去了。
果戈理是這樣寫殘酷的,驚心動魄。那是哥薩克固有的性格,他要逼真地刻畫出來嗎?這里可沒有幽默了,只有殘酷,痛徹骨髓的殘酷。同樣是寫戰(zhàn)爭,果戈理也不像后輩作家托爾斯泰那樣,故意避開血淋淋的殺戮。他直接描寫戰(zhàn)場搏殺,甚至透露著幾分快意。還是哥薩克:
在山頭上,他們就這樣玩開了。歡宴就這樣開始了,刀槍鏗鏘,子彈橫飛,戰(zhàn)馬嘶鳴,馬蹄噠噠……
他像鳥兒一般飛來飛去,高呼著,揮動著大馬士革馬刀,不住地左右砍殺??硽桑缢_克!痛痛快快地玩吧,哥薩克!寬慰你那顆勇敢的心吧,不過,你不要去看那些黃金的馬具和短襖!把金子和寶石都踩在腳下吧!砍吧,哥薩克!玩吧,哥薩克!不過你該回頭看一看:背神叛教的波蘭人正在焚燒房舍,正在趕走受驚嚇的牲口。
原來,哥薩克像歡宴一般像玩兒一般沖殺,是為了寬慰那顆勇敢的心,他們痛痛快快地玩,是因為敵人擄掠,他們要奮起保衛(wèi)自己的家園。托爾斯泰為了他那“勿以暴力抗惡”的不抵抗主義,故意避開戰(zhàn)爭格殺;果戈理沒有他的“不抵抗主義”,他要以暴易暴,他才如實地描寫戰(zhàn)場對搏。仍然是哥薩克,為了家園,為了部族,《塔拉斯·布爾巴》中的父親打死叛變的兒子,決不顧惜。也正是打死了親生兒子的這位父親,焦灼地思念著被敵人抓去的另一個兒子,聲聲呼喚:
我的兒子?。∥业膴W斯塔普!
果戈理描寫的哥薩克性格多么豐富,嫉惡如仇,熱情似火。他讓我們想起多年后肖洛霍夫筆下頓河邊的哥薩克來了。優(yōu)秀的文學(xué)傳統(tǒng)像頓河,像伏爾加河,源遠流長,波瀾壯闊。頓河邊風(fēng)情萬種的女人,在《塔拉斯·布爾巴》中業(yè)已露出了影子,果戈理用抒情的筆調(diào)描寫她們說話的聲音:“聲音很輕很輕,就像在美妙的黃昏吹來了一陣微風(fēng),掠過水邊茂密的蘆葦一樣。簌簌地、沙沙地響了起來,突然又變成一陣尖細而又凄厲的聲音,行人停下腳步,懷著莫名的憂傷聽到這種聲音,便再也不會感知黃昏的消逝,也不在意那些干完農(nóng)活從田頭漫步回家的人們歡快的歌聲以及遠處駛過的大車的轔轔聲了?!?/p>
聞其聲而想見其人,說話聲音美妙的女人,人也該是美妙的。不僅僅寫到女人,果戈理會用這種抒情的筆調(diào),繪聲繪形;寫俄羅斯土地,果戈理也喜歡同樣的筆調(diào),繪景抒情,字里行間流溢著他對那片土地深深的熱愛和贊美?!兑练病べM多羅維奇·希邦卡和他姨媽》寫田野,寫割草:“十多把閃閃發(fā)亮的鐮刀同時揮動,一排排草束發(fā)出嘎嘎的聲音整齊地倒下去,偶或傳來的刈禾人的歌聲,有時像歡迎朋友時那樣歡騰,有時又像惜別時那樣憂傷。多么安靜、純凈的黃昏啊,多帶勁的黃昏啊!”接下來是一大段對草原景色飽含激情的抒寫,有聲有色,萬物競發(fā),你不能不被這種對土地的描摹情愫深深感染,由衷地愛上那片土地。
這種十多把鐮刀一齊揮動割草的場景,托爾斯泰在《安娜·卡列尼娜》中也寫過,果戈理寫的是黃昏,托爾斯泰寫的是早晨,晨昏呼應(yīng),遙相映照。拍電影的編導(dǎo)也舍不得那種場景,《安娜·卡列尼娜》影片中,割草場景成為經(jīng)典鏡頭,令人過目不忘。到了前蘇聯(lián)時期的作家艾特瑪托夫,那草原的甜美,田野的芬芳,伴著女人的歌唱,熱烈而又憂傷的愛情,讓人久久沉醉?!恫槊芾蜓拧分修r(nóng)莊的割草場,分布在庫爾庫列烏河灣的灘地上,美麗的查密莉雅和那片草地融為一體,令人神往。俄羅斯土地,由于一代代作家深情的繪寫,永久地散發(fā)著濃郁的芳香。那塊土地不僅僅是憂郁的了……哦,也正因為憂郁,才芳香四溢。
果戈理是幽默的,諷刺的,他諷刺的鋒芒無所不及,觸及到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但是他從來不諷刺那片土地。他的《塔拉斯·布爾巴》寫哥薩克選舉頭領(lǐng),鬧哄哄的好像兒戲,不可謂不諷刺,可是那里面有濃濃的民間風(fēng)情,那片鄉(xiāng)土依然可愛?!犊膳碌膹?fù)仇》寫大戰(zhàn),寫兄弟相殘,果戈理在殘酷的人與人的爭斗中,仍然會抒情性地插進景物描寫。大戰(zhàn)后風(fēng)平浪靜時,第伯聶河美得妙不可言。這樣的大地,這樣的人,爭斗殺戮顯得多么荒謬,不可理解。江山和土地是一回事嗎?爭奪江山和保衛(wèi)土地是同樣的意義嗎?我們不能不在這樣的一些問題面前躊躇起來,倉促間不敢遽然回答。讀著果戈理的那些大段寫景文字,飽滿豐沛,生氣貫注,你很難再說俄羅斯文學(xué)中屠格涅夫是寫景第一人了。無論從資歷上,還是從筆力上,果戈理都是屠格涅夫的前輩。
《彼得堡故事》是果戈理的第三部中短篇集子,與《狄康卡近鄉(xiāng)夜話》和《密爾格拉得》比較,果戈理明顯進入了又一個境界,操起了新的筆法,他的幽默諷刺向前推進一步,夸張變形,走近了荒誕。涅瓦大街上席勒——不是那個寫《強盜》和《歡樂頌》的德國作家席勒,而是鐵匠席勒——認(rèn)為人不需要鼻子,因為單單伺候這只鼻子,每個月就得花掉三磅煙草。他精細計算,嚴(yán)格規(guī)定,自己一晝夜親吻老婆不得超過兩次,為了避免多親吻一次,他往自己湯里放的胡椒從來不超過一勺。這樣的鐵匠,也許還會在涅瓦大街上真實存在,或許鐵匠在鍛打鐵器的紅爐中,冶造了自己特殊的心理。在《涅瓦大街》中,鐵匠只是表示了不需要鼻子的心愿,到了《鼻子》中,八等文官科瓦廖夫早晨起來,果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鼻子沒有了,后來,鼻子在面點里發(fā)現(xiàn),令人生疑:“因為面包需要放到火上去烤,可鼻子根本用不著烤呀?!辈豢伤甲h的事情接著發(fā)生,鼻子從火車?yán)镒叱鰜砩泶┲品?,不理睬它的主人,坐上馬車走了。頗費周折之后,他接近了自己的鼻子,與它討論一些問題,科瓦廖夫還向鼻子透露,他認(rèn)識許多太太,仍然不能打動鼻子回歸原處,后來還是經(jīng)由警察局長親手把鼻子送回來。出去周游了一圈的鼻子再回來,裝不上去。主人再睡一覺醒來,鼻子卻又在原來的地方了……這樣荒唐的事情會有嗎?作者言之鑿鑿斷定說:“不管別人怎么說,這世界確實會發(fā)生這類事情——不多,但總是有的?!?/p>
果戈理決不欺騙我們,這個世界,越是走向近代和現(xiàn)代,越是變得荒唐起來,我們的生活經(jīng)驗遠遠不夠用,太多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就在我們身邊發(fā)生,令你目瞪口呆。等你緩過神來,才會張大嘴巴驚叫:“世界怎么會變得這樣??!”如此世界,世事難料,失去一只鼻子,轉(zhuǎn)一圈又回來,又算得了什么呢?
再過七十余年,卡夫卡的格里高爾·薩姆沙早晨起來,不是發(fā)現(xiàn)鼻子沒有了,而是自己變成了一個大甲蟲,再也沒有回到人的世界??ǚ蚩ㄊ菑氐捉^望了??ǚ蚩◤膩頉]有像果戈理那樣,愛自己生長的那塊土地啊。母土的滋養(yǎng)不同,結(jié)出的果子也有了區(qū)別。不過,從文學(xué)的源流上看,在果戈理的《鼻子》和卡夫卡的《變形記》之間,也不能說沒有一種淵源關(guān)系。文學(xué)上沒有無源之水,沒有絕對的橫空出世。溯流探源,總能夠找到發(fā)源處的那方水土。一脈細流,流來流去,才流成了浩浩長河。從這個意義上來說,稱《鼻子》為現(xiàn)代派遠紹的“鼻祖”也未嘗不可。只是果戈理沒有徹底“異化”罷了。橫跨歐亞大陸的俄羅斯土地,還沒有給果戈理完全“異質(zhì)”的滋養(yǎng),時間也還沒有走到“異風(fēng)”東漸的20世紀(j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