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仕
建筑設計的過程一定程度上是對“熟悉”的“陌生化”過程,建筑的美感也產(chǎn)生于似乎熟悉又陌生的美。從任何一個天才的設計中,都可以找到前人設計的影子,也就是說,天才的設計不是憑空臆造,更不是“天外來客”,而是在空間與文脈上對前人設計的傳承與創(chuàng)新。第一次看到由荷蘭UN Studio設計的梅塞德斯—奔馳博物館新館建筑設計時(見圖1),有種讓人眼前一亮的感覺,更令人興奮的是它奇妙變化的內部空間。正如其設計者之一范?貝克爾(Ben van Berkel)提到的:“無論參觀者站在博物館中的哪個地方,要想向別人清楚地描述這個立足點的具體位置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要想真正理解這個建筑,必須多次置身其中?!焙敛豢鋸埖卣f,呈現(xiàn)在面前的是一件構思獨特、精雕細琢的藝術品;這是一座雙螺旋結構的建筑,恰如人的一個遺傳基因:既獨一無二,又保持了基本特色。
UN Studio方案的靈感源于一個平面為三葉苜蓿狀的環(huán)形套索空間結構(見圖2)。平面上,這一結構為3個相互疊交的圓形形成,三者的交集是一個三邊為圓弧的類三角形。空間上,3個近似圓形的平面圍繞著類三角形的中心核不斷旋轉,交替占據(jù)單層或雙層高度的空間,最終形成了6對雙層和單層高度的展覽空間,它們之間由平緩的坡道或臺階加以聯(lián)系。雙螺旋的結構使得傾斜的面與線賦予空間以流動性與導向性,并增加人與人之間交流的可能性。這樣一個自由流動、視線通暢且緊密聯(lián)系的展覽空間,完全得益于其復雜的雙螺旋結構體系。這一體系讓人很容易聯(lián)想起另一座著名的博物館,即賴特設計的位于紐約的古根海姆博物館,其圓形坡道在建筑內部盤旋至建筑頂層;而在梅塞德斯—奔馳博物館,參觀者沿若干半圓形的坡道順次穿過各個展廳到達建筑底層??梢奤N Studio設計的奔馳博物館的雙螺旋結構是對賴特設計的紐約古根海姆博物館單螺旋結構的創(chuàng)新與發(fā)展。雙螺旋比之單螺旋不僅增加了空間的復雜性,同時增加了空間的趣味性和偶然性。
奔馳博物館方案的精巧之處正是在于對非水平的線與面的運用來增加“平面”到“平面”的連接。當傾斜的線或面與規(guī)則的曲線結合,就會產(chǎn)生不規(guī)則的、令人難以捉摸的空間形式,以及互相交疊、穿插的面,這種復雜的效果也會在建筑的平、立面上表現(xiàn)出來,并賦予建筑動人的表現(xiàn)力。從博物館的使用效果來看,采取這一復雜的空間體系顯然達到了預期的目的:營造動人的空間體驗,構建圍合或開放的多種空間形式;使參觀流線相對靈活與便捷,并加強不同主題展廳間的連貫性。這種空間在高度上的直接連續(xù)的手法不僅可以在庫哈斯設計的西雅圖圖書館和Jussieu大學圖書館方案身上找到影子,而且在此之前已經(jīng)有很多建筑師使用過這一手法,比如柯布西耶從薩伏伊別墅就已經(jīng)開始探討空間在高度維度上的連續(xù)性。而賴特的古根漢姆博物館更是將坡道和功能結合形成一個完全流暢的展覽空間。
設計結合了周圍環(huán)境的特征要素,以圓形和曲線為基本元素的幾何造型對周圍的建筑與工業(yè)設施的幾何要素做出了積極的反應,如毗鄰地塊的戈特利布—戴姆勒體育場,梅塞德斯—奔馳試車場,沿內卡河排布的油氣罐以及地塊周邊環(huán)形道路系統(tǒng)。
塑造平滑的表面與棱角分明的體塊,是UN Studio一貫給自己設定的挑戰(zhàn)。這樣復雜的建筑造型不依靠計算機虛擬技術是無法生成,更是無法施工完成的。于是計算機虛擬技術成為這個設計的重點。范?貝克爾認為,在對于建筑學發(fā)展影響方面,計算機虛擬技術3個最重要的潛質是:對于建筑師空間想象力的全面擴展,對傳統(tǒng)的設計程式的根本顛覆,以及將不同的原則引入設計過程,從而加速了設計方案的實現(xiàn)。
這樣的技術與數(shù)字建筑的前衛(wèi)造型可不是UN Studio的創(chuàng)造,弗蘭克?蓋里和扎哈?哈迪德是這方面的設計大師,可以看到奔馳博物館在造型上對數(shù)字建筑的表達與傳承。
奔馳博物館的展覽方式多種多樣,以平面展覽和斜面展覽為主,還配有懸掛式展覽和參與式展覽等。各種展覽方式的有機配合營造了豐富的展覽效果,并且突出了各種展品的特性。其中以斜面展覽最有特色,它不僅提高了觀眾視線的可及度,增加了展品的觀賞角度,而且創(chuàng)造了富有動感和新奇的空間感受,這種斜面的展覽方式其實是對垂直與水平展示的結合與創(chuàng)新。
博物館內部空間所具有的流動性與連續(xù)性,理所當然地成為塑造建筑外部形象的基本原則。作為博物館的兩種飾面材料,玻璃和金屬被設計成條板形式,以便能更加貼服地包裹表面形態(tài)多變的混凝土結構。通高的玻璃窗沿著展廳邊緣不斷延伸,由相對細碎的條板狀玻璃形成類似手風琴風箱的褶皺肌理,與金屬部分的平滑與光澤形成鮮明的對比。博物館所采用的玻璃本身是透明無色的,經(jīng)過絲網(wǎng)印刷的技術處理后,有效地減少了展廳的直射太陽光線。這一點與貝聿銘設計的盧浮宮“金子塔”相同。無色透明的玻璃可以防止透過玻璃看盧浮宮而產(chǎn)生色彩變化,同時也是為了減少玻璃對環(huán)境的光污染。
包裹于展廳外部的金屬條板是由4 mm厚,質地細密的鋁板沖壓而成,板塊之間的連接件經(jīng)過特殊設計隱藏在板后,產(chǎn)生平滑無縫的效果。沖壓在鋁板上的紋理在建筑外表面的凹凸變化劇烈處較為細密,在變化平緩的區(qū)域則變得較為稀疏,使外飾面受力更為合理,并增強了整個建筑的動勢與活力。
作為承重結構的主要組成部分,混凝土在建筑內部如此不加修飾而暴露出來,是基于以下的事實:作為展品的背景,素混凝土是非常理想的材料。與汽車的金屬質感對比強烈的背景,較之那種與展品同樣華麗的背景,素混凝土更能突出展品的特點,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素混凝土的應用可謂由來已久,安藤忠雄運用素混凝土創(chuàng)作出許多富有詩意的空間。
有人將梅塞德斯—奔馳博物館新館稱作“新巴洛克”,還有人將之歸為“解構主義”的范疇。我想,不論這件作品多么的天才,在它的設計中,可以找到前人的“影子”,找到建筑師在塑造空間與表達意境時受到現(xiàn)實存在的影響,自覺與不自覺地對空間文脈的傳承與創(chuàng)新。這正是我們學習與思考的方向,是從前輩身上獲取經(jīng)驗、獲得智慧的方式。
[1] Ben van Berkel,Caroline Bos.UN Studio Design models:Architecture Urbanism Infrastructure,1st ed.Zürich:Niggli,2006.
[2] Ben van Berkel,Caroline Bos.Buy me a Mercedes-Benz:das Buch zum Museum.1st ed.Barcelona:ACTAR,2006:13.
[3] 周 勇.體驗機車的歷史——梅塞德斯—奔馳博物館新館[J].建筑學報,2007(3):25-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