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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眾樂園的前世今生(二)——老漢口的印象地標

    2010-07-11 03:36:52彭翔華
    戲劇之家 2010年6期
    關鍵詞:武漢舞臺

    □彭翔華

    我曾經的極樂園

    早年間,外地人來武漢,有兩個地方是一定要去的,一是長江大橋,二是民眾樂園,這二者都是老武漢的名片,老武漢的驕傲。

    誰家來了客人,請他逛民眾樂園,又體面又受人歡迎,對于老武漢人來說,這就是待客的“一道好菜”。

    對于我來說,民眾樂園則是我兒時的樂園,是我另一個學堂,幾多的快樂和夢幻曾在那里回蕩,它為我贏得了許多孩子們的羨慕,它是我卑微心靈的神父。

    在“一大二公”的體制下,所謂的“行業(yè)待遇”普遍流行,這好像是個不成文的潛規(guī)則,賣肉的可以弄點豬油渣吃,賣米的可以搞點糧食角子,營業(yè)員可以買點不要票的貨。民眾樂園沒有別的東西,只有戲,于是,職工自不必說了,連家屬們都可以隨便進,任意出,看些不要錢的戲。

    從有記憶開始,民眾樂園就是我腦海里的定格,對于它的內部照顧政策,沒有一個人像我這樣,用得這么盡,這么足。

    那時,學業(yè)負擔不重,作業(yè)量很小,也不用整天擔心輸在起跑線上,我的課余時間基本上是在民眾樂園里面度過的。那時,我的老伯父在民眾樂園里做事。老伯父無子女,視我如己出,有時看戲看晚了,就在那里睡,第二天一早,要兩個過早錢,夾著書包匆匆往六渡橋小學趕。

    我像一只小老鼠,有時間就在民眾樂園上上下下到處亂躥;我又像一只小蜜蜂,在百花叢中飛著、舞著,自主地吮吸著各種營養(yǎng)花蜜。京漢楚、越豫評、采茶黃梅、木偶皮影,由我挑,任我選;戲不好,看電影;電影不好,聽曲藝;曲藝不好,看雜技,還有象棋、電視、臺球以及各種游藝、展覽等。園子里有一個不小的閱覽室,有雜志、報紙、畫報,有跳棋、軍棋、珠子棋,那也是我經常光顧的地方。

    我的學識基礎,有相當一部分是受教于傳統(tǒng)戲劇的。應該感謝民眾樂園,我常常懷著一顆感恩之心,憶想著她的啟悟,醉情于她的乳香。我的眼界是她為我開闊的,我的求知欲是她為我撥動的,她給了我許多課堂外的知識,也給了我生活的信心和行旅的勇氣。

    民眾樂園出入證

    觀眾須知

    每個人都擁有一本記憶的相冊,人生說起來也很簡單,有的就是幾張照片外帶幾句解說。當繁華和喧囂逼人顫抖時,當憂傷與孤獨催人麻木時,舔舐童年夭折的夢幻,不是糾纏,而是冬眠的慰藉。徐志摩有康橋,魯迅有百草園,史鐵生有地壇,林海音有城南……我也有一片屬于自己的心靈浮云——民眾樂園。

    土耳其有個詩人叫納齊姆·??嗣罚f過一句話:人生有兩件東西不會忘記,那就是母親的面孔和城市的面孔。

    我,尤其不會忘記民眾樂園的面孔。

    逛不完的民眾樂園

    對于民眾樂園,老武漢人喜歡用一個“逛”字?!肮洹?,準確、傳神,不少人到園子里來,并不是想看一出完整的戲劇,而是看熱鬧,看稀奇,東游游,西逛逛。

    民眾樂園是戲曲的博覽會,五湖四海,鄉(xiāng)音鄉(xiāng)調,每天都有各省各地十余個劇種輪番亮相,京、漢、楚、越、豫、評、揚、淮、花鼓、黃梅、越調、京梆,還有曲藝節(jié)目,不勝枚舉,精彩紛呈。買一張票,可看南北戲,可聽東西音。雖來此演出的一般是些地縣級劇團,但就劇種影響、就藝人演技而言,都是相當不錯的。

    我伯父在民眾樂園賣過門票,據(jù)他說,園里最高一天賣過三萬張票,星期天一般最少也在二萬張以上,這還不算群眾電影院和大舞臺的。票價二角,一天純收入達四千余元。四千余元是個什么概念,說個參照物就清楚了,那時人均月生活費是十元,一天的門票收入就夠四百多人吃一個月。

    每逢節(jié)假日,園子里加演日場,且不清場,購一次票,可以日場夜場連連看。常有舉家而至者,攜老扶幼,呼朋喚友,那份喜悅,那種激動,毫不亞于今天的出國旅游。沒來之前,孩子們望啊、盼啊,聽大人們一點一滴地說著、逗著;來的那天,一家人穿最新的褂子,穿最好的鞋子,如過年一般。中午那一餐,節(jié)省一點的,自己帶飯帶菜;瀟灑一點的,就在園內買吃買喝,冷飲廳、露天茶座、小賣部,里面的服務,應有盡有。

    園里有亭閣樓臺,有假山魚池,可供欣賞玩耍;有滑梯、秋千、木馬之類的簡易玩具,孩子可以玩?zhèn)€夠;有乒乓活動室,有射擊、投擲之類的游藝娛樂,大人可以一試身手;設有文化服務部,里面有新穎年畫、風景圖片、精美書簽、京劇臉譜、歌曲照片以及各種小型的工藝美術制品,花色品種繁多,售價低廉,很受人歡迎。以及除此以外,還有一個頗具規(guī)模的少年兒童閱覽室,里面?zhèn)溆须s志報刊、撲克跳棋、圖書娃娃書,有時還舉辦一些展覽。

    哈哈鏡可是當年的一大稀奇,別處不見,唯民眾樂園有。哈哈鏡放置在雜技廳二樓拐角處,經??匆娨恍┤苏諄碚杖ィ粗R中之人一會兒細長,一會兒粗矮,不成比例不成形,人們笑彎了腰。初來者,一定要看;看過者,還想再看,以至此處熱鬧不斷,成為園內的一大景觀,也被人們口口相傳。

    適合孩子們觀看的戲劇也不少,像武漢歌舞劇院這樣的大劇團,也曾在園內客演過兒童劇《小白兔》,我前后斷斷續(xù)續(xù)看了好幾次。《小白兔》是根據(jù)蘇聯(lián)謝·米哈爾柯夫的小說《神氣活現(xiàn)的小白兔》改編的,五十年代初,留蘇戲劇專家孫維世把它帶到了中國,它和同時代的《馬蘭花》一樣,都是久演不衰的兒童經典名劇。

    木偶、皮影,無生命的物件,有生命的靈性,這種人工創(chuàng)造的藝術神奇,自然牽引著孩子們的眼球,贏得孩子們的喜愛。武昌木偶藝術劇隊、武漢紅星皮影劇隊等常年在此展現(xiàn)他們的絕技絕活。演出的劇目,有傳統(tǒng)的《芙蓉仙子》、《哪吒鬧?!?、《聚寶盆》,也有現(xiàn)代的《雙槍老太婆》、《舍身崖》、《強渡烏江》等。

    若想觀賞驚險刺激,有一流的雜技節(jié)目等著你,這里都是真功夫。雜技廳位于民眾樂園正中,四周都有建筑物環(huán)繞它。原名“雍和廳”,也叫過“總理紀念堂”,在獨立的新雜技廳修建以前,這里一直是武漢雜技團的主場。

    從這里的雜技舞臺上,走出過雜技表演藝術大師夏菊花,她從這里走向全國舞臺、世界舞臺。夏菊花的《柔術咬花》曾是中南局、湖北省、武漢市招待中外貴賓的必演節(jié)目,她的《頂碗》,曾在蘇聯(lián)莫斯科舉行的第6屆世界青年聯(lián)歡節(jié)上榮獲金獎。那時,武漢雜技團聲名遠揚,經常外出,在民眾樂園演出的多是二隊、學員隊,盡管如此,節(jié)目仍是十分精彩,一到星期天,常常走廊上站的都是人。

    劇目單上列有二十多個節(jié)目,每天輪換演出,有頂碗、椅子造型、車技、鋼叉等,其中拿手好戲是“浪板飛人”,秋千把人蕩到半空,上面有人倒立相接,又驚險又刺激。

    我最喜歡看滑稽表演,滑稽就是小丑,他一上場我就特別興奮;還有馴獸、猴子挑水、小狗識字、黑熊坐滑梯;還有魔術,一碗紙,加點開水一拌,就成了熱干面,現(xiàn)場還能吃,真讓人羨慕不已。

    有年雜技團招學員,我差點報了名,家里的人阻止說,學雜技又苦又危險,還不一定學得出,他們一般都在孤兒院里招生,此說不知是否屬實。

    偶爾也有外地雜技團來此,我記得湖南郴州地區(qū)雜技團來過,因為不識“郴”字,問過老師,所以有印象。

    1966年開始批“三家村”,雜技也革新,出現(xiàn)了所謂的革命雜技,有點像活報劇。黑幫人物從一個空紙殼里,拿出一本本“大毒草”;地下黨鉆進木箱,反動派打開一看,男人變成女人;還有朝鮮婦女頂著壇子和美軍周旋;人民公社的炊事員在洗碗,洗著洗著頂著玩,莫名其妙又讓人哭笑不得。這也算是時代誤養(yǎng)的,現(xiàn)代人難以理解的畸形兒、怪胎。

    兒童劇《小白兔》

    兒童電影《紅軍橋》

    1962年電視節(jié)目參觀券

    電影和游藝

    漢口《戲劇新報》1950年4月8日上刊登的“民族歌劇院”廣告

    老民眾樂園內景

    電視的發(fā)明時間很早,走進普通百姓生活卻很遲,在我國大概是八十年代以后。民眾樂園在六十年代初便有了電視放映,這恐怕是武漢最早的娛樂電視傳播了。限于設備條件,電視只在每星期的三、六、日開,每次兩個半小時。所放內容我已毫無印象了,估計也沒有什么特別的。當時想過,如果自家有這么一臺東西,那簡直就是神仙般的日子了。

    民眾樂園自開辦后便在一樓設放映廳兼映電影,是武漢市較早的放映點,那時人們把電影叫西洋活動影戲或電光影戲。六十年代,看電影是一大享受,一個民眾樂園,有四個地方放電影。

    群眾電影院最氣派,其所在地最早是個溜冰場,后來興修單立劇場名“新舞臺”,1950年改名為群眾劇院,演戲兼放電影,1959年重建后更名為群眾電影院。這是個設備條件領先的專業(yè)影院,經常放最新影片,但在此看電影需另行購票,對號入座,一般人不得入內。

    雜技廳后面的露天電影就差多了,片子老還不說,座位是臨時擺放的,去晚了,就只好墊張報紙坐在地上了。四樓的平臺上,在不太冷的季節(jié)里也放些電影,夏天最適宜,四處空曠,涼風習習,邊看電影還可登高欣賞漢口的夜景,不受拘束,一些熱戀中的男女青年尤其鐘愛。

    園內還有舞廳、象棋講座比賽、新奇彩燈、施放煙火、猜謎射虎、龍燈高蹺等游藝與活動??傊?,說也說不盡,道也道不完。

    舊時的新市場,為了吸引人,有過許多怪誕、奇幻、甚至涉黃的東西,比如蜘蛛人、侏儒、熱氣球、彈子姑娘等,解放后一掃而光了。然而,傳統(tǒng)的思維定勢并未完全結束,現(xiàn)有的一切,就是要讓每個人高興而來,滿意而歸,來了還想來,民眾樂園仍保持著獨特而固有的魅力。

    左逛右逛,逛不盡的民眾樂園,在這里,人們似乎都能找到屬于自己的那一份快樂。

    大京班和小京班

    常年在民眾樂園演出的京劇團有兩個,大京班和小京班,實際上,這種稱呼只是援引舊例,并不十分準確。

    中國戲曲的男女分班由來已久,老輩的武漢人把京劇男班叫做大京班,把京劇女班叫做小京班,也叫坤班?!按蠛托 ?,更多意義是性別區(qū)分,并不單指形制規(guī)模。

    大京班的前身是周信芳任總團長的中南京劇工作團,那時的武漢京劇正處在巔峰時期,梅蘭芳大師把“北京、上海、武漢”并稱為中國京劇“三鼎甲”。1952年中南軍政委員會撤銷,劇團歸屬武漢市文化局,遂改名為武漢市京劇團。雖然早已男女同臺共演,因為有小京班在,人們還是習慣叫它大京班,以示區(qū)別。

    “大舞臺”是大京班的主要演出場所,國內京劇界的名宿魁首大多在此獻過藝。1949年7月,武漢解放不久,軍管會就接管了民眾樂園,大舞臺改名“民族歌劇院”,1950年改稱“中南京劇院”,1952年改為“武漢京劇院”。但不管是外部的人,還是內部的人,仍然叫它大舞臺,這名頭響亮。1980年重修后,更名江夏劇院。

    當年的大舞臺,檔次是很高的。它處在民眾樂園的后半部分,和群眾電影院(新舞臺)、雜技場(雍和廳)鼎足而立,中間有大塊空地,外觀典雅豪貴。我至今清楚地記得,進門之前,須上八九級臺階,大門兩側各有一只浮雕金鳳,鳳凰的造型極為生動,羽翅飄逸,鳳喙朝上,是否寓意“鳳鳴九天”,就不知道了。

    劇場里面穹弧圓頂,音響效果特佳,坐在哪個點上,都能聽得清楚分明。觀眾席像把優(yōu)雅的折扇,有二千多個座位,全是單人座椅。樓下分為“特座、正廂、偏廂”,樓上分為“花樓、樓座”,區(qū)位不同,價錢不一,但都遠高于民眾樂園二角的通票。如遇名角獻藝,票價還要上浮,比如1962年8月,張君秋的主戲,最高票價為1元8角,個人限購2張,還不售團體票。

    大舞臺的日常管理,雖然都是民眾樂園的工勤人員,但即便是園內職工也是不得隨便進去的。

    我一小就喜歡傳統(tǒng)戲劇,雖聽不懂戲詞,看不明劇情,但紅進綠出,唱念做打,鑼鼓絲弦,文場武場,都讓我有種莫名的興奮。

    最喜歡的還是大京班的“猴戲”。有“南猴王”之稱郭玉琨是我兒時偶像,他演的猴王機敏詼諧,神采奕奕,猴姿夾雜人態(tài),活潑摻伴靈頑,最絕的是舞金箍棒,耍起來就像飛旋的花傘,有人把它比作“棍花”,還有人說連水都潑不進去。猴戲的劇目也多,什么《水簾洞》、《鬧天宮》、《火焰山》、《真假美猴王》,一聽戲名我就熱血沸騰,可那時“大舞臺”,就是眼前的南天門,要想進去,如上青天。

    有回上演《五百年后孫悟空》,把我急得心里發(fā)癢發(fā)躁。大舞臺右側有道木樓梯,供散場時樓上的觀眾臨時之用,站在半道,從窗戶中可以窺見一小塊舞臺,聽得到場內的喧鬧。實在憋不住,我就踮著腳在那里斜著朝里看,看幾眼,歇一歇,聊以解饞。

    在大舞臺的門口“候”了幾天,終于找了個機會閃了進去,守門的伯伯叫黃喜云,估計她可憐我,發(fā)了個善心,裝了個馬虎。我進去一掃,運氣真好,居然有空位。坐下來時,嚇得大氣不敢出,直將舞臺盯著瞧。漸漸地,我仿佛晃悠悠地飄入仙境,全然忘卻潛在的危險和隨時的不幸。

    前面的唐王送玄奘的場面沒趕上,幸喜后面的“收四徒”一個沒拉下。獵戶打虎救唐僧,唐僧五行山放悟空,舞臺上轟地一響,山石布景炸開,一團煙霧驟起,騰地一下,猴兒已然飛上了天空。大京班的“機關布景”那可是有名的神奇,老伯父常以連臺本戲《封神榜》為例,說那里面燈光煙火頻頻,特技變幻重重,令人眼花繚亂,我神往已久,這天總算看到了一小點“尖板眼”。

    我第一次知道,在大舞臺看戲還有個規(guī)矩,叫中場休息,人們看累了,伸伸胳膊動動腿,上上廁所喝喝水,放松一下。在民眾樂園的其他劇場無此一說,那里不對號,位子都是“搶”來的。休息時,我腦袋朝下,趴在那里一動不動,生怕別人看出我沒有買票。

    須生談得最多的是關正明,他也是天王級的人物,大京班的臺柱子。關正明學過譚余,喜歡鉆研音韻,自成一格。聽老伯父說,在排練樣板戲時,他犟得很,非要按自創(chuàng)的新腔來演唱,結果在文革中,被扣上了“破壞樣板戲”的帽子,讓人給整慘了。不過,老伯父似乎不大推崇他的唱腔,說他喜歡“咬腔咬調”,一個音在口里轉來轉去,“緊裹”,有點賣弄。當年我是不懂,現(xiàn)在細細品聽關正明的《勸千歲殺字休出口》,里面每個字都唱得很實,很講究噴口,但確實有點拖泥帶水,不及馬連良先生的舒展流暢。

    還有旦角“一蘋(楊菊蘋)三華(陳瑤華、李薔華、王婉華)”,架子花面張宏奎,名丑高世泰,小生高維廉、老生于宗琨等等,總之,當年的大京班名角如云,流派紛呈,璀璨如玉,灼灼其華。

    就連跑龍?zhí)椎囊膊灰话恪S袀€小啞巴,聰明活潑,跟斗翻得轆轆轉,他比我大不了多少,我們還在一起玩過,奇怪的是,他耳朵聽不見,不知是如何踩準鑼鼓點子的。

    郭玉琨演京劇《孫悟空》

    小京班節(jié)目單

    關正明

    作為全國一流劇團,大京班的編創(chuàng)隊伍十分齊整,拿手好戲層出不窮。除了根據(jù)傳統(tǒng)劇目整理改編而成的本頭戲以外,還有許多新編的歷史劇目,如《武則天》、《蔡文姬》、《烈山崖》、《闖潼關》等。編演的現(xiàn)代題材劇目也多,先后演出過《春姑拾斧》、《柯山紅日》、《驚雷》、《紅嫂》等,其中,影響最大的是《豹子灣戰(zhàn)斗》。

    《豹子灣戰(zhàn)斗》是根據(jù)同名話劇改編的,我有幸看過,是不用掏錢的內部觀摩票,伯父想辦法弄來的,這讓我也曾光明正大地邁進“大舞臺”。

    高百歲演一個陜北老大爺,露臉便是“碰頭彩”?!芭鲱^彩”一般有兩種情況,一是尊重名角,禮節(jié)性的“叫好”,二是出手不凡,激賞性的“叫好”,那天可以說是二者兼而有之。伴著“急急風”的鑼鼓點子,一個普通的圓場,他居然走得舞臺轟轟作響,那正宗麒派唱腔聲聲灌耳,余音回蕩,略帶沙啞卻更顯陽剛硬朗。到底是角兒,那神情、做派、韻味,不一樣就是不一樣。

    和大京班相比,小京班就平淡得多,但并不簡單。

    京劇的坤角專班大約產生于清同光年間,上海應該是發(fā)祥地。過去女演員受歧視,進不了大班,坤班演的戲被稱為“髦兒戲”,這多少帶點蔑視。

    唱戲,沒有過人的真本事,是難以在大武漢立足的,敢來此闖碼頭的女伶戲班,要么仗有背景靠山,要么就是大牌翹楚。

    在武漢,“髦兒戲”創(chuàng)造過驕人的業(yè)績,比如孟小冬就曾在漢口連唱三個月不熄火,紅得發(fā)紫;花臉云中雷,名副其實的聲震如雷,傳說她在老圃唱戲,四官殿都聽得見??傊?,坤班技藝扮派,樣樣不讓須眉,且有親和力,少有擺譜,因而大受三鎮(zhèn)戲迷、玩家和達貴們的追捧,其票房和影響曾一度有超越男班之勢,無怪時人驚呼“陰盛陽衰”。

    上海等地的坤伶專班逐漸退出了舞臺,武漢水土養(yǎng)人,直到解放初,一個名叫銀都的“髦兒戲班”還活著。1954年,一色坤角的京劇團成立了,演員人均年齡不足20歲,大名“武漢青年京劇團”,但人們仍然叫它“小京班”。

    坤班制式的存留,在全國京劇界僅此一家,也只有武漢,還有大京班、小京班的說法。

    除了不多的時間到外省和武漢其他劇場巡回演出外,小京班基本上是在自己的主場活動,民眾樂園二樓靠中山大道一側,緊挨塔樓處就是她們的大本營,在我記憶中,好像一直沒有挪過窩。

    女須生、女花臉和男旦一樣,在程式化的舞臺語匯中,將雙性同體的心靈感悟告知予人,這種置換,延續(xù)著京劇的某些傳統(tǒng)和定勢,夾帶著對社會對生活的思辨和認識,抑或還有并非刻意為之的人生實驗。

    民眾樂園“戲報”,幾乎每期都有小京班的劇目公告,在1963年8月21日到31日的十天之內,上演的劇目高達二十余個,有折子、有全本,而且大多是京劇的看家戲、重頭戲,如《狀元媒》、《除三害》、《借東風》等,由此可以窺見其實力的確不凡。

    小京班以自身的才華魅力,別具一格的風格,爭取了一批粉絲,贏得了一席之地。在迎接鮮花和掌聲的同時,她們也經受著生活的磨練和時代的擺布。

    傳統(tǒng)的做工戲,唱工戲,可以盡得精髓,淋漓盡致,若論武戲則明顯不足。雖然坤角也有過武生名宿,但人數(shù)有限,整體實力大打折扣,女人畢竟缺乏陽剛之氣和男性的爆發(fā)力。小京班的武戲很少,即便有,也無法和大京班相比,老道的戲迷,一看就知道哪個場面火候不到,哪些地方掐頭去尾。

    從六十年代開始,團里招進了一些青年男演員,他們主要跑龍?zhí)?,挑不了大梁。后來有所發(fā)展,小青年們也陸續(xù)演了些《三岔口》、《十字坡》、《擋馬》之類的精短武戲。

    坤角演帝王將相,有人探路在前,亦有一套受人首肯的表演程式,應該是輕車熟路;坤角演現(xiàn)代人物,尤其是塑造“高大全”的英雄人物,則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壓力和挑戰(zhàn)。

    女扮男裝,姑且不言“神似”,僅就“形似”而言,便雄關難越。傳統(tǒng)戲,扮相已然程式化,無人見過真正的古人,也就無所謂像與不像;現(xiàn)代戲,臺上臺下一個樣,稍有不像,就會讓人感覺十分別扭。

    小京班試圖創(chuàng)造一個全新的“女演男”,沒有同行者,沒有現(xiàn)成的經驗,一切靠自己,道路充滿了艱難曲折。

    那時女人不時興留短發(fā),更無人敢剃光頭。一頭厚發(fā)緊緊裹在頭套里面,粘膠貼在臉上,冬天稍好一些,夏天簡直就是火燒油煎,那滋味一定很難受。我有時躥到后臺,看她們卸妝休息,頭套一取,即使是寒冬臘月,燈光下也清晰可見騰騰熱氣。

    在生存和發(fā)展面前,別無選擇,小京班只能無奈轉身,只得努力求索。那些年,和其他劇團一樣,她們成功改編、移植、上演了許多現(xiàn)代劇目,如《江姐》、《黨的女兒》、《紅管家》、《沙家浜》等,得到了觀眾的承認,也維系著劇團的完整。

    文革一開始,似這樣“女扮男”即刻被人安上了“丑化英雄人物”等諸多罪名,小京班被斷了后路,判了死刑,完全沒戲了。

    民眾樂園停業(yè)了,其他劇團哪里來的哪里去,只有大京班和小京班無處可走,它們的本場就在這里。

    和當時許多文藝團體一樣,小京班很快便陷入了內部的是非糾纏和殘酷的派性斗爭之中。記得那些時,在園子里,總會聽到二樓傳出的爭辯聲、吵鬧聲,過去好端端的人,現(xiàn)在都似烏眼雞。有人被打成“黑線人物”,有人慘遭無端的迫害,有人在武斗中被打折了雙腿……

    1970年元月,在冬日的蕭瑟中,這個最后的京劇坤班徹底結束了歷史使命,編制撤銷了,劇團散攤了,部分演員下放到武昌縣,和縣楚劇團合并組建新的武昌縣京劇團。

    她們時年多是四十歲左右,在一個令女人惆悵和感慨的年段里,離鄉(xiāng)別親,重覓生路,凄風苦雨可想而知。粉墨春秋,舞臺波瀾,誰說人生不是戲?

    和大京班相比,小京班沒有什么大腕名角,沒有什么卓文華章,然而,即便她是一顆流星,我們也不該忘卻這顆民族藝術流星的瞬間光華。

    從“戲報”說那幾年

    就大型綜合性娛樂場所地位而論,武漢的民眾樂園于海內,僅屈居上海大世界之后,而穩(wěn)獲“榜眼”之尊。沒有民眾樂園,老武漢的戲曲舞臺會失去一半的精彩。

    民眾樂園向有自行印制“戲報”的傳統(tǒng),最早印行的叫《游樂場戲報》,創(chuàng)刊于1919年7月14日,后又有《血花世界日報》、《血花旬刊》、《新市場》、《民眾樂園游藝日刊》等相繼面世。

    解放后的“戲報”冠名為“民眾樂園”,主要刊登園內各劇種、曲藝、電影以及其他娛樂服務項目的相關信息,有演出廣告、戲劇資料、評論文章等,十天一期,每期4版,沒有流水號,偶爾印有期號,每份售價3分。

    我收藏了一些民眾樂園的“戲報”,大多是六十年代初至文革前那段時間的,那時,我正在讀小學。這些四十多年前的舊物,泛黃發(fā)脆,它常讓我想起民眾樂園的那幾年。

    五十年代,戲劇界實施的是“改戲、改人、改制”的三改政策?!叭摹痹谡险D、鏟腐創(chuàng)新的同時,也極大地禁錮了藝人藝員、戲劇藝術和運行機制的發(fā)展,政治統(tǒng)領一切,更是讓人提心吊膽,舉步維慎。

    六十年代初期,出了個政策叫“三并舉”,即“大力發(fā)展現(xiàn)代劇目,積極整理、改編、上演優(yōu)秀的傳統(tǒng)劇目,創(chuàng)作新的歷史劇目”,簡而言之,就是“老戲、新戲、新編古裝戲”三者都讓唱,三者一起上。

    “三并舉”使“以現(xiàn)代戲為綱”的口號得到了部分糾正,使“大躍進”式的戲劇革命得到了一定遏制,也使民眾樂園迎來了前所未有的興旺和繁榮。

    六十年代的前幾年,傳統(tǒng)戲的演出占有較大比例。

    1963年8月1日至8月10日,這十天,通山縣漢劇團上演的劇目除了《三里灣》是現(xiàn)代戲以外,其余全是傳統(tǒng)戲,亦不乏“興漢圖”、“打花鼓”、“古城會”等經久不衰的漢劇本家戲。1963年8月21日至8月31日,這十一天,武漢青年京劇團上演的則全是“狀元媒”、“除三害”、“釣金龜”之類經過整理改編的傳統(tǒng)戲。

    其時,上面號召歷史學家和劇作家編寫歷史題材的戲劇,新編歷史劇已成風氣,比如武漢京劇團由周夯、王可編劇,于宗琨導演,高盛林主演的大型古典劇《闖潼關》就很有名氣,還有《崖山烈》、《蔡文姬》、《關漢卿》、《海瑞上疏》等,一些地方劇種也跟著移植、改編了此類劇目。

    新編劇在編創(chuàng)上有很大限制和禁忌,并不自由,最重要的是要運用歷史唯物主義評價歷史人物、歷史事件,要用階級斗爭理論詮釋時代背景、塑造舞臺形象,這是一種有別于傳統(tǒng)的全方位刷新。

    漸漸地,現(xiàn)代劇目的風起云涌,改變和統(tǒng)領著人們的思維和視角,也標志著一個刻骨銘心的時代來臨。

    從1964年開始,現(xiàn)代戲便成了民眾樂園大小舞臺的主流,這與“風雨欲來風滿樓”的政治形勢是息息相關的。那時流行這樣一個邏輯,只有演工農兵,只有表現(xiàn)英雄人物的“高大全”,才叫為工農兵服務,只有表現(xiàn)現(xiàn)代生活,才能為社會主義建設服務,否則,就是為地主資產階級的老爺太太、少爺小姐們效勞。

    在武漢青年京劇團1965年4月11日至4月20日的戲碼單上,已經全然不見傳統(tǒng)戲的身影了,展現(xiàn)的都是現(xiàn)代劇目,有“江姐”、“黨的女兒”、“紅管家”等。

    當時的現(xiàn)代戲充滿了火藥味,從頭到尾全是斗爭,革命斗爭、階級斗爭、路線斗爭,至始至終不帶一絲溫情和半點客氣。舞臺上的五彩斑斕、華美瑰麗不見了,臺上臺下,穿一樣的衣服,說一樣的話。

    現(xiàn)代戲叫過“時裝戲”或“時事戲”,也叫“新戲”,在20世紀初就嶄露頭角,到“樣板戲”時,處在一個嚇人的階段。

    中國傳統(tǒng)戲劇是平民化的藝術,絕大多數(shù)劇目通俗易懂,教化性強,缺乏深刻的意蘊和詩化的思考,主題思想千篇一律,表演的程式化和人物的臉譜化占據(jù)舞臺,忠奸善惡一目了然。當年的現(xiàn)代戲,只是從另外一個角度,將這些特征演繹得登峰造極,淋漓盡致。

    民眾樂園老戲報《民眾樂園游藝日刊》)

    相比而言,我更喜歡看“新戲”,原因就是簡單,好懂,正面人物和反面人物,先進人物和落后人物,臉上都有標簽,好與壞、美與丑、善與惡,一看便知。

    表現(xiàn)解放前的內容,主要兩大類,一類是對革命斗爭和英雄人物的歌頌,如《江姐》、《萬水千山》、《野火春風斗古城》等,另一類以階級斗爭為主線,揭露“帝官封、資產階級”的罪大惡極,如《三世仇》、《六號門》等。揚劇《楊立貝》,其說明書上寫道:“一張黃榜三告狀,兩種制度分陰陽,舊社會是活地獄,新社會人間天堂?!?/p>

    表現(xiàn)解放后的內容,有對“社會主義革命和社會主義建設成就”的大力歌頌,有對“新時代涌現(xiàn)出來的好人好事”的熱情贊揚,有對暗藏的“階級敵人、特務、壞分子”的揭露和斗爭,有對那些“落后分子”的批評教育。劇目很多,大戲小戲都有,如《豐收之后》、《箭桿河邊》、《審椅子》、《朝陽溝》、《太陽出山》等。

    現(xiàn)代戲《奪印》,很多劇種都有過移植改編,還拍成同名電影。據(jù)介紹,它是根據(jù)1960年11月《人民日報》發(fā)表的一篇通訊《老賀到了小耿家》改編的,反映的是蘇北里下河地區(qū)某人民公社內所發(fā)生的一場“階級斗爭”,劇情始終貫穿著“階級斗爭”的內容,戲劇矛盾緊緊圍繞著“領導權”的問題,所以劇名為《奪印》。這是典型的緊跟形勢的“新聞戲”。

    小京班當年演的《千萬不要忘記》,我還有印象。大幕一開,一個半老徐娘,在煙霧騰騰中,品嘗著各種牌子的香煙,還有148元一件的制服,比真人還大的結婚照,打野鴨子等,這都是劇中的“資產階級生活”,這都是爭奪下一代的沒有槍聲炮聲的階級斗爭。文革中,我在小京班門口看見一張大字報,批這場戲。毛主席講的是“千萬不要忘記階級斗爭”,而戲名是“千萬不要忘記”,編劇有意去掉“階級斗爭”這四個字,“狼子野心,何其毒也!”如此一說,真讓人哭笑不得,百口莫辯。

    民眾樂園老戲報《新市場日報》

    主題先行,英雄戰(zhàn)勝敵人、先進戰(zhàn)勝落后,這是“現(xiàn)代戲”構筑戲劇性的唯一元素。

    或許是圖其“新鮮”,喜其“通俗”,起始,人們對潮涌般的新戲,多數(shù)并不是特別反感,有些劇目還大受歡迎。

    楚劇《江姐》的唱段“紅巖上,紅梅開”,曾像流行歌曲一樣,在武漢的大街小巷傳唱。武漢楚劇團的《三世仇》也曾轟動一時,深入人心,關嘯彬、姜翠蘭的一哭一唱,賺足了眼淚,十分煽情。在民眾樂園,我親眼看見,《三世仇》演到最后,臺下一片激憤,一些人一邊喊打,一邊把香煙盒子、汽水瓶蓋子砸向臺上的“老地主”。人們的激情是很容易調動起來的,尤其是那些善良的人們。

    一些活潑有趣的小戲也頻頻出現(xiàn)在舞臺上,如漢劇《借牛》、楚劇《雙教子》、湖南花鼓戲《補鍋》、高安采茶戲《小保管上任》、越劇《送肥記》、黃梅戲《怎么談不攏》等,風行一時。

    漢陽區(qū)楚劇團演出的《角把兩角錢》最有意思,主題是勤儉節(jié)約。一家條件好,不注意節(jié)約,生活奢侈;另一家條件差,很節(jié)儉,日子反而過得順,不吵嘴。其實,所謂“奢侈”,也就是過個早用了一塊錢,吃了一盤豆皮兩盤燒麥,買調料只買“鮮汁”不買“醬油”,學生春游時“吃冰棒、喝汽水”。舞臺演出則完全生活化,演員吃著油條上場,推著自行車賣醬油,這于傳統(tǒng)戲是不可想象的。

    從“戲報”中,我們還可以窺見到紅極一時的“樣板戲”的前世模樣,如《沙家浜》之《蘆蕩火種》、《紅燈記》之《自有后來人》、《紅色娘子軍》之《瓊花》等。這幾部戲經江青染指后,便成為樣板,原創(chuàng)者被打成了“反革命”,江青卻成了“文藝革命的旗手”。

    問春何苦匆匆?帶風伴雨如馳驟。

    當年的現(xiàn)代戲絕大多數(shù)為粗制濫造的,口號式的、標簽式的劇目,早已遭人唾棄。大浪淘沙,時間最能證明一切。

    娛樂人和教育人

    民眾樂園的曲藝場,也是我經常進出的地方,那里的節(jié)目,短小精悍,幽默滑稽,很對我的口味。

    來民眾樂園演出的劇團坐的是流水席,演個幾個月就走人,換下一撥,只有大京班、小京班、雜技團和曲藝團不同,它們屬于留鳥,常年都在園內。

    收藏的民眾樂園戲報

    上演的傳統(tǒng)劇目

    曲藝團和園里的關系更不一般,武漢市說唱團的前生就叫民眾樂園曲藝組,歸民眾樂園領導,1953年9月組建武漢市曲藝隊,直到1959年才劃出直屬市文化局領導,1961年遷至清芬路,后正式成立武漢市說唱團。曲藝的演出劇場一直在三樓,另外,塔樓里還辟有專門的書場。

    毫不夸張地說,民眾樂園在滋養(yǎng)、促進地方曲藝藝術發(fā)展方面功不可沒。

    曲藝是說唱藝術,很雜,包括說、學、逗、唱、耍、變、練、彈等百戲雜耍,過去沒有統(tǒng)一的名字,解放以后,才把它們統(tǒng)一歸在了曲藝麾下。

    說不準它的歷史有多久,它根植于民間,受到民眾歡迎,卻一直難登大雅之堂,有人甚至譏諷其為“叫花子藝術”。

    老武漢,舊的曲藝演出形式很雜。

    武漢京劇團《烈山崖》

    群藝館

    最低級的叫“拍門”,走街串巷,逐戶沿門,叫唱一家,討得幾文。其次叫“擺場”,北京人叫“撂地”,劃個圈子一圍,開始表演。過去的老黃鶴樓空地、四官殿火場、鸚鵡洲頭、大智門的渣滓堆、江邊河灘等,都是這些民間藝人的集中之地。再就是遍布武漢三鎮(zhèn)的茶館、酒肆、書場,這相對比較固定,且無風雨之憂。

    能夠進戲樓,劇場自然是最高級的了,那里保障性大,又規(guī)范又規(guī)矩。雖然早年間的漢口樓外樓、老圃等娛樂場所也有曲藝演出,但唯有民眾樂園一直堅持到最后,為時最長。

    擺場子賣藝的錢是靠“打”來的。觀眾的流動性大,有的純粹看熱鬧,看完了就走,表演者無奈,要生存,就只能演一段兒收一回錢。拿個笆籮,“有錢的幫個錢場,無錢的幫個人場”,一邊說好話,一邊點頭作揖,祈求觀眾賞點飯錢,錢“打”得差不多了,再往下演。

    留住人首先要吸引人,靠什么?靠絕活,靠一招鮮,靠真本事,內容方面則盡量要迎合觀眾的口味,噱頭多一點,笑料重一點,甚至加點色素來點黃等。在娛樂和教化之間,很明顯,舊時的曲藝是把娛樂擺在重中之重的,至于什么“忠孝節(jié)義、良善誠信”之類的說教,是順便帶出來的。

    老藝人自謀自生,自主營業(yè),什么賺錢就演什么,在五六十年代的舞臺上這就不行了,那時強調思想政治,凈化表演內容,突出為工農兵服務,文藝教育功能擺在了首位,娛樂功能則次而又次,演什么不演什么不由演員、市場說了算,弄不好要挨斗挨批。

    觀眾看戲看節(jié)目,只想娛樂一下,放松一下,沒有多少人是抱著受教育的目的進來的。在政策和觀眾之間,演員們努力尋找著結合點,這做起來實在不容易。

    曲藝演員的特點是多才多藝,他們通常能夠自編、自導、自演,從民眾樂園的曲藝節(jié)目中,也能體會到他們的探索努力和相應的舞臺變化。

    王鳴樂是湖北大鼓的名家,他唱過一個叫《打噴嚏》的小節(jié)目。有個收荒貨的,打了一個噴嚏,就說家里老婆在想他,另一個很羨慕,回家責怪老婆不賢惠,不想他。老婆無奈,知其有個喜歡用袖子揩鼻涕的習慣,就在他袖子上抹了些胡椒,讓他一路噴嚏不停,差點從橋上掉了下去,全場哈哈大樂。后來我才知道,這是個老笑話,《笑林廣記》上面就有。一個傳統(tǒng)小段,逗大家樂一樂,談不上什么教育。

    我還聽王鳴樂唱過《一車高粱米》,這是根據(jù)同名山東快書改編的,講的是朝鮮戰(zhàn)場的故事,志愿軍駕駛員舍棄一車高粱米,將一車敵人開了回來。最后一句我還記得:“一車高粱米換了一車苕東西”,鼓槌“嘣嘣”兩下,云板一放,節(jié)目結束。敵人愚蠢,我們聰明,這就有鮮明的階級立場了。

    老武漢人把單口相聲叫作“打滑稽”,搞笑是相聲的靈魂,聽相聲就是尋開心。一段相聲,墊話兒太長,或者包袱皮兒太厚,上臺半天不見人笑,這臺子就算砸了。

    如何讓人們在笑聲中受教育,夏雨田先生作出了很大努力。他瘦瘦長長的,我聽過他講“計劃生育”的段子,說自己的孩子多,受苦受累,骨瘦如柴,洗澡的時候,把身上的排骨當搓板,一舉兩得,邊說邊做,加上一本正經的表情,全場不樂都不行。

    夏雨田還創(chuàng)作了《女隊長》,宣傳點是當年的熱門:大公無私。說“女隊長”挪用“公”款,把家中買收音機的錢貼出去給隊里買抽水機,“嘩啦啦,豐收啦;嘩啦啦,一百八,兩人的錢,一人當家”,說女隊長的丈夫叫“干子”,不叫“豆腐”,還引出了一段憶苦思甜。

    時年武漢相聲隊伍,人才濟濟,在南方可謂是首屈一指,既有王樹田、康立本、陳松林這樣的大家,也有董鐵良、薛永年、夏雨田、胡必達這樣的新秀。董鐵良出身于梨園世家,1949年隨祖父董俊峰,父親董少英定居武漢,他師從康立本,擅長貫口活、子母哏等。另外還有比較罕見的女相聲演員,名叫李祝英,藝術功底扎實,表演大方得體,在臺上也很受人歡迎。

    最受人敬仰的是潘占奎先生,他的單口相聲一直是壓臺節(jié)目。

    潘先生患有類風濕關節(jié)炎,腳不大方便,好幾次晚上演出開始很久了,我才看見他拄著拐杖,穿著長衫,緩緩從民眾樂園的邊門走進來。人們看不到他上臺下臺,大幕一開,老先生已端坐臺中,掌聲響過,徐徐開講;演出結束時,雙拳一抱,用純正的漢腔言道:“節(jié)目到此結束,祝觀眾們晚安”,大幕閉合。

    潘先生有“南方笑話公司經理”的雅稱,有“馬路笑匠”的戲稱。論“講”論“逗”,風格近似于馬三立、劉寶瑞;論“學”論“唱”,則與侯寶林有一比。什么“整冠捋髯”、“抖袖端袍”,無一不精;什么“京漢楚評”、“男腔女調”,無一不神??上еv的是方言,受地域、觀眾范圍等諸多因素所鉗,其成就和影響遠不及“侯、馬、劉”。

    他改編創(chuàng)作的段子有一百多個,一段小笑話,一個小場景,一群小人物,活靈活現(xiàn),引人入勝。我喜歡聽他講“孔夫子、蘇東坡”,講“缺把子姑娘、苕兒子”,講“除四害、不識字的苦”等。

    潘先生的新劇目《追車》,是個應時之作,新舊對比,歌頌新社會新風尚。主人公是個胖子,愛騎自行車,舊社會買輛車被人生生地搶跑了。解放后,又買了輛車,一天,又被人騎走了,原來是場誤會。胖子抱著西瓜追車,馬路上追成一條線。盡管潘先生表演十分賣力,但比起他的一些老段子,舞臺效果差多了。

    湖北是曲藝大省,單是以湖北命名的曲種就有“大鼓、漁鼓、道情、小曲、評書”等,在民眾樂園演出曲目很豐富,不管是武漢說唱團,還是武昌區(qū)曲藝隊,每天在舞臺上亮相的都多達十余種,還經常輪換。

    為了豐富曲種,藝人們不懈努力。武漢說唱團曾推出過新款的“方言對口相聲”,用武漢話表演,后來夭折了,據(jù)說“方言”本來是相聲的一種表演手段,方言相聲,卻被人批為不倫不類。

    1958年有個全國曲藝會演,湖北小曲、湖北漁鼓都是那年經過改造完善而始定名的。大概是1965年,有一段湖北漁鼓,叫《大刀風云》,講的是周紅泉忘本回頭之事,男女對唱,開始幾句通俗流暢,印象蠻深的:

    河邊磨刀沙沙沙,

    驚動那鴨子嘎嘎嘎,

    周紅泉忘本回頭好好好,

    社員們笑聲哈哈哈。

    掌聲叭叭叭,

    歡迎他他他,

    你看他站在臺上說不出話,

    眼淚唰唰唰……

    湖北道情,是周維、鄒遠宏等人在借鑒諸多民間演唱的基礎上,創(chuàng)立的新曲種,曾經在荊楚城鄉(xiāng)風行一時。小時候,聽過一段湖北道情叫《道士怕鬼》,前面一段還記得:“有個道士他姓陳,名字叫做陳不仁,家住漢陽陳家村,趕鬼念經最有名……”

    “文化大革命”中,湖北道情仍受歡迎,武漢許多業(yè)余宣傳隊爭相編演。有段諷刺“百萬雄師”的派性段子曾在江城流傳:“有個老幾受蒙蔽,名字叫做老倒霉,從前參加了聯(lián)合會,七變八變變成了黑烏龜……”

    武漢說唱團演出節(jié)目單

    曲藝節(jié)目

    長短皆宜的湖北評書也不斷出新,它敘事性強,扣人心弦;它地方味濃,亦莊亦諧。說唱團團長李少霆是評書名家,何祚歡是后起之秀,自不必說,還有新藝評書隊,沈邦壽《智闖鄱陽》、王啟高的《江姐上船》、熊克武的《戰(zhàn)斗在敵人心臟》都反響甚佳。

    顧伯年、顧耀宗獨門絕活“單弦拉戲”,別具一格,經久不衰。外埠曲種,如張翠華的京韻大鼓、何玉鳳的太平歌詞、王秀蘭的河南墜子、周弘的山東快書等,都是令人難以忘懷的精品。

    另外,還有一件令人哭笑不得的事,1970年7月武漢說唱團曾莫名其妙地并入武漢市雜技團,稱為“說唱連”,頗有點拉郎配的意思,直到1972年5月才恢復原團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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