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兵的情書

劉念國

少尉排長雷恩是雪山哨卡的最高指揮官,也是我們這18個兵的頭兒。頭兒去兵站接我們時,私人請我們看了美國大片《拯救大兵瑞恩》,散場后,頭兒便落下了“大兵”這個外號。

5年前大兵從南昌步兵學校畢業(yè),來到帕米爾高原這座海拔4800米的哨卡后,曾經(jīng)3次心急火燎地下山回家相媳婦,只可惜每次都鎩羽而歸,創(chuàng)下了被“END”(結(jié)束)27次的邊防團最高紀錄。

其實,大兵的軟硬件都不賴——1.78米的個頭,濃眉大眼,相貌堂堂,大本學歷。他唯一的缺點是因為哨卡海拔高的緣故,受太陽黑子親吻的概率很高,所以皮膚黝黑,看起來像非洲土著。

大兵的老家在江蘇揚州,那兒自古就佳人輩出美女如云,只是大兵無此艷福。大兵平時人前軍容整齊,一本正經(jīng),人后有時也有點兒小資情調(diào)——在一個月圓之夜,年近而立的大兵,坐在巖石上對月長嘆:人說弱水三千,我為何半瓢也未曾舀得?

大兵的傷感被上等兵羅大壯偷窺到,心疼大兵的他在我們面前拍胸脯:“只要大兵愿意,我可以批發(fā)一打美女給他?！?/p>

這一點,我們相信羅大壯。這個來自珠江三角洲的小個子,雖然身材和名字并不相符,但家境殷實,家里汽車就有3輛。他剛來哨卡時,先是摸出兩個售價不菲的Nokia9210問大兵:為什么“中國移動”和“中國聯(lián)通”在山上都沒有信號?大兵當時按照部隊紀律沒收(代為保管)了他的兩臺手機。羅大壯不甘心,又掏出一張“長城金卡”問我們這幫老兵:山上最近的取款機在哪里?結(jié)果我們罰他做了30個俯臥撐。

笑話歸笑話,但羅大壯有一樣“硬通貨”的確讓全排弟兄很眼紅——一大沓美女靚照。

當然,也有姑娘喜歡像大兵這樣戍邊衛(wèi)國的鐵血男兒。在屢戰(zhàn)屢敗屢敗屢戰(zhàn)之后,大兵終于和家鄉(xiāng)一位名叫阿眉的女教師確定了戀愛關(guān)系。根據(jù)哨卡的“潛規(guī)則”,大兵老老實實把未來嫂子的玉照貼在了墻上,以示官兵一致、有福同享。

經(jīng)過大半年的鴻雁傳情,大兵和阿眉嫂子的感情越來越穩(wěn)定。在我們的攛掇下,大兵決定在8月18日阿眉27歲生日這天向她求婚。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原本是“昆侖九月雪紛飛”,可那年的西伯利亞寒流足足提前了一個多月,一夜之間,突然而至的暴風雪封住了哨卡通往連部的唯一山路。

包括大兵在內(nèi)的所有弟兄都急了。

眼下是8月初,如果不抓緊時間把大兵熬了三天三夜寫了滿紙?zhí)托母C子情話的求婚信,以及一個由全排弟兄用機槍子彈殼做的“和平鴿”(求婚信物)送到30公里外的連部(那兒有補給車,可直接開到山下郵局),那么大兵精心準備了大半年的求婚計劃就會前功盡棄。那時,阿眉或者會怪大兵言而無信,大兵的第28次戀愛或者也會再次悲慘地“END”……

后來,我們3個老兵一合計,拿起大兵的求愛信和禮物偷偷溜出了哨卡,冒著暴風雪向連部走去。

大兵發(fā)覺后二話沒說,帶上幾個人背起氧氣包就追了出來,折騰了大半天才把我們3個凍得直哆嗦的老兵追了回去。這一折騰,大兵的急性支氣管炎犯了,嗓子嘶啞得話都說不出來。哨卡的衛(wèi)生員給他輸了幾天液,也沒有好轉(zhuǎn)。

轉(zhuǎn)眼到了8月10日,暴風雪絲毫沒有要停的意思。就在我們快要絕望的時候,羅大壯這個機靈鬼想出了一個好辦法?！拔覀兛梢愿阋粋€‘情書接力的‘實況轉(zhuǎn)播!”羅大壯操著他的方言驕傲地大聲宣布。

羅大壯“情書接力”的靈感來自于美國大片《鱷魚鄧迪》,具體步驟是:哨卡先用步話機呼叫連部,把大兵的求婚信一句句讀給連部通訊員聽,連部通訊員再用“軍線”與山下團部話務(wù)連聯(lián)系,聽一句重復一句。最后,由團部話務(wù)連通過“民線”把電話直接打給遠在江蘇揚州的阿眉嫂子。這樣,阿眉嫂子最后聽到的聲音雖然是團話務(wù)連女兵的聲音,但這些掏心窩子的情話卻每一個字都是大兵的心聲。

很快,世界上唯一一條由中國軍人發(fā)明的、比“鐵達尼號”還要浪漫一萬倍的“情書實況轉(zhuǎn)播熱線”接通了。

那時,躺在床上的大兵雖然嗓音嘶啞,但情書的第一句“親愛的阿眉,我愛你”他還是盡量清晰地說了出來。是的,那是屬于他一個人的專利,也是他內(nèi)心深處最強烈的呼聲。念完這一句,大兵的眼圈紅了,激動和病痛讓他再也說不出話來……

其余部分,由我們?nèi)诺苄忠蝗艘痪漭喼睢?000多字的情書,直念得我們18個人熱血沸騰、眼圈發(fā)紅、鼻子發(fā)酸。

“情書實況轉(zhuǎn)播”進行了20多分鐘,當“雷恩寫于雪山哨卡”這最后一句念完后,羅大壯忽然一把奪過了步話機話筒,模仿英雄王成把話筒高舉過頭頂,熱淚盈眶地說道:“注意了!全體聽我的命令,預備——”

“嫂子,我們愛你!”18個中國軍人神情肅穆、異口同聲地吼道,這吼聲,穿透了雪山的暴風雪,久久地回蕩在帕米爾高原之上……

(張偉寧摘自樂讀網(wǎng)茉然一笑 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