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在行走時,我已經(jīng)有一種怯于四處張望的惶恐。不是不想看,是不敢看。我的眼睛就是一面透亮的鏡子,而心則是一名“需索無度”的孩子,目之所及處,往往更是一些細(xì)小的不易為人知的地方,總會有躍躍欲試的魂兒在勾我,比如,一本舊書、一雙繡花布鞋、一件線衫。而我是這樣的經(jīng)不起誘惑,走著走著就偏離了正道,去往勾魂攝魄的方向,“不知有漢,無論魏晉”之間,一顆心已然潰不成軍,霎時間舉雙手作投降狀。
所以我會時常揣著一包小玩意兒回來,也就不奇怪了。在別人眼里,我是個雷厲風(fēng)行的粗線條的人,總是一副張嘴就哈哈的沒心沒肺的樣子,不見一點正經(jīng),難道這樣的假小子也會動凡念?孰知如今的我,還真真會被那些散落于大街小巷的“寶貝們”迷得神魂顛倒,于是時時會 “失心瘋”一般揣回一包包東西回來,仿佛永遠(yuǎn)自得其樂、永遠(yuǎn)不知疲倦。
這種如狼似虎的狀貌,讓我想起了早年看過的三毛的一篇文字,《拾荒夢》。在小學(xué)時代的作文課上,老師讓三毛起來讀作文,于是她煞是自信地起身捧讀道——我有一天長大了,希望做一個拾破爛的人,因為這種職業(yè),不但可以呼吸新鮮的空氣,同時又可以大街小巷的游走玩耍,一面工作一面游戲,自由快樂得如同天上的飛鳥。更重要的是,人們常常不知不覺的將許多還可以利用的好東西當(dāng)作垃圾丟掉,拾破爛的人最愉快的時刻就是將這些蒙塵的好東西再度發(fā)掘出來。還沒等她讀完,喜怒無常的老師便向三毛丟來一只黑板擦,斥責(zé)她亂寫。
每每看到這里我就笑了。真想隔著陰陽兩間的萬水千山與可愛的三毛真心地握一次手。對于生活,我們是兩個不動聲色卻頤指氣使的孩子,沉默之中滿是霸氣,覺得這生活就應(yīng)該按照我們內(nèi)心的期望來描繪,而不該成為一種程式化的禁錮。而生活中最打動人心的東西,往往就是我們最不經(jīng)然回眸之處的美好。拾荒者的心,就是一只對世間萬物百匯充滿了感恩與悲憫的巨型容器,只要歲月允許,只要山川長在,那么這只容器就會無限制地將一切流之于靈魂的美麗包容下去,浩浩蕩蕩,橫無際涯。
英格蘭著名歌手斯汀說,愛是我不斷探討的秘密。對于音樂,他說,如果要我找出一個貫穿整張唱片的主題,那就是愛——這個世界很缺乏愛,我們需要更多的愛。這就是我想帶給所有人的信息。
世間一切美好的東西都是相通的,所以毋寧說,做一名恰如其分的拾荒者,便是對世間萬物最廣博的厚愛,是一種滄海橫流般骨血相融的憐惜,于是以愛為媒,給與彼此永生的溫暖,蒼莽的人生由此以飽滿。
拾荒者很獨自,獨自之間信手拈來的,就是一種穿越塵俗的眼光。在身心皆自由的光景,悠然地?fù)焓芭c自己氣息相近的物件,無異于與心愛者一起牽手在陌生的大街小巷之間忘情奔跑。其間那種靈魂激越共振時的憂戚與壯烈,非親歷者不得體悟真切。
午后,邂逅一條小巷。欣欣然,帶回數(shù)雙繡花布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