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勒博士37歲時左半大腦突然中風,這使她奇跡般地感受到深刻的生命意義,洞見了“開悟”的秘密,對當今的醫(yī)學界和人文世界產(chǎn)生了重大影響。本文節(jié)選自泰勒博士的自述。
[一]
我的一位弟弟患有精神分裂癥,作為他的姐姐,我一直都在想:為何我可以區(qū)分現(xiàn)實與虛幻,知道如何去實現(xiàn)夢想,弟弟卻不能?于是我決定投身于腦科學的研究。
白天,我在實驗室上班;晚上或假日,則去社區(qū)普及精神疾病方面的知識??晌胰f萬沒有料到,自己有朝一日也會“神經(jīng)錯亂”。
那是1996年12月10號,那天早上,我從睡夢中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的左腦疼痛不止,那種痛楚跟你咬冰淇淋時那種腐蝕性的感覺一樣,它抓住我,然后又放開,然后再次抓住,再次放開,如此反復。那時我還沒意識到,自己的左腦血管破裂出血,很快將完全失去處理外界信息的能力,不能走、說、讀、寫或者回憶,變成了一個活在成人軀體里的嬰孩。
我不曾有過這樣的痛苦經(jīng)歷,還想試試看自己能否正常工作。于是我走到家里的跑步機前。奇怪!雖然我的手抓住了跑步機的橫桿,但我感覺那似乎只是一只普通的動物爪子!又看看我的身體,怎么會如此怪異?似乎我的意識正游離于身體之外,在另一個世界看著那個站在跑步機前的我。
一切都是那么不可思議,而我的頭疼也越來越厲害。我放棄了跑步機,想去浴室洗澡,可是我身體里的一切反應都變得極慢,每往前邁出一步都是那么地僵硬,像一個缺乏潤滑油的機器人,步伐完全無序。同時我對周圍事物的感知也在變?nèi)?于是我干脆留心起自己身體內(nèi)的一切。好容易走進浴室,我明明聽到身體里有個聲音在說:“這塊肌肉,你要放松;這一塊,你要拉緊。”——那是左腦在習慣性提醒——我還是喪失了平衡,歪倒在浴室的墻上。我低頭看自己的手臂,可已經(jīng)無法感知自己身體的邊界了,不知道哪里是屬于我自己的,哪里是周圍的事物。構(gòu)成我的手臂的原子和分子與墻上的分子混在了一起。我只能體驗到能量的存在。我問自己:“我到底出什么事啦?”就在那一刻,我的左腦內(nèi)那不曾停息的談話消失了,就像人們拿著遙控器,按了“靜音”鍵一樣,只有無邊的寂靜。
[二]
一開始我感到恐懼,但很快我就為周圍的巨大的能量所吸引。我再也不能界定我的身體的邊界,我感到自己變得很大、很舒展,似乎我和周圍的能量就是合在一起的個體,那種感覺真的很美。
可突然間,我的左腦又重新恢復了思考,并且對我說,“我們出問題了!出問題了!要找人幫忙!”我知道自己出了問題,可是馬上我又回到了純意識的世界,真美妙!一切身外的煩惱一掃而空,我感到身體變輕了,巨大的快感席卷而來……也許你不能體會這種感覺,那么你不妨想象一下,忽然擺脫了一切現(xiàn)世的糾纏,擺脫了積累37年的情感包袱,那是多么清凈與美好!
然而,就在這時,我的左腦又回來了,對我說:“嘿,注意啦,我們出事了,要找人幫忙!”我艱難地從浴室出來,機械地穿上衣服,心想:“我要去上班,我需要幫助。我還能駕車嗎?我還能嗎?”
我試著動動右臂,發(fā)現(xiàn)它已完全癱瘓,這才模糊意識到自己中風了。不過轉(zhuǎn)念一想,這樣不是很妙嗎?有幾個神經(jīng)學家有這樣的切身體驗呢?平時我可沒時間玩中風的游戲,但既然已經(jīng)發(fā)生了,那干脆就抓住這機會來研究研究。
于是我去找人幫忙。我已不記得辦公室電話,可是我記得我的房間里有一張名片上面寫有那個電話號碼。找到名片后,我雖然看得清清楚楚那卡片是啥模樣,卻分不清是我的還是別人的,因為我只看到一團像素??ㄆ系奈淖帧D案、背景在我眼里成了模糊的一塊像素團,完全無法分辨。我只能等到我的神經(jīng)系統(tǒng)能把我?guī)Щ噩F(xiàn)實。只有在那片刻的現(xiàn)實里,我才能重新構(gòu)建起與外部世界的聯(lián)系,并發(fā)現(xiàn)找到的不是我要的卡片。為了從那一堆卡片里頭找到合適的一張,我又花去45分鐘的時間。
與此同時,我腦顱內(nèi)的積血越來越多。盡管分辨不出卡片上的數(shù)字,也分辨不出電話上的數(shù)字,但我別無選擇。我把卡片上的筆畫跟電話上的筆畫相比照,可轉(zhuǎn)眼又回到唯意識的純美境界。一會再次回歸現(xiàn)實的時候,我也不記得自己是否撥了那些數(shù)字。于是我抓起那癱瘓的右手,蓋住那些已按下的數(shù)字,這樣在那簡短的片刻清醒到來時,我才可能知道撥出了哪些數(shù)字。最終電話打通了,我的同事接了電話,但我只聽到“嗚嗚嗚嗚”的聲音,我想,“天啊,他怎么變成金毛獵犬了?”于是我想對他說:“你好,我是吉爾,我需要你的幫助!”可是口里出來的竟然也是“嗚嗚嗚嗚”,噢,原來我也變成金毛獵犬了!——這時我還不知道自己已無法講話或理解別人的話語。
同事知道我有危險,趕緊叫來救護車,把我送到醫(yī)院。路上,我卷成了一個嬰孩的模樣,感覺自己就像一個只剩余最后一點空氣的氣球,所有能量飄到了身體以外,而我的靈魂也要投降了。我感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已經(jīng)到來,除非醫(yī)生可以把我從死亡線上拉回來。
當我發(fā)現(xiàn)自己的靈魂要宣布投降的時候,我就已對人生作出了告別。那一刻,我的心懸于兩種截然不同的現(xiàn)實之間。從感官傳來的刺激是單純的疼痛,光線如野火一樣在我的大腦里燃燒,周圍的聲音是那么大、那么混雜,完全分辨不清。我只是想逃離。由于我不能明確自己身體的范圍,我又感到身體變大了、舒展開來了,就像一個從瓶子里跑出來的神怪,而我的靈魂則如一條鯨魚,漫游于寂靜的極樂世界的海洋。那是涅槃的感覺,也就是傳說中的佛陀“開悟”。當時我想,我永遠也不可能像故事里的神怪那樣回到瓶子里了。
[三]
那天下午,我醒了,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自己還活著。我還活著!而我竟經(jīng)歷了涅槃了。而假如我能找到涅槃,又還活著,那么世上任何人都有可能找到涅槃!我幻想一個充滿美麗、和平、憐憫和關愛的世界,只要人們愿意,自覺地走出左腦,就能達至此境。這個中風經(jīng)歷是多么難得的一次機會,它給予了我睿智的眼光看待我們的生活,并鼓勵我盡快得以康復。
兩周后,醫(yī)生從我的大腦里取出一個凝固的血塊,足有一個高爾夫球那么大,是從我大腦里控制語言功能的地方割出來的。后來又過了8年,我才完全康復。
那么我們究竟是誰?我們是宇宙間的生命,我們都有靈活的軀體以及兩個各司其職的認知中心。我們都有能力去選擇,這一刻我們要成為什么,以及如何去在這個地球上活下去。此刻,我可以進入我的右腦,從而實現(xiàn)與大家的血氣相通——我們都是這個世界上的生命,我是由50萬億個分子組成的一個活的生命體。又或者我可以走進我的左腦,我就變成一個單獨的個體,不再與周圍的世界發(fā)生聯(lián)系,不再與大家發(fā)生聯(lián)系。我就是吉爾·泰勒博士,我是知識分子,還是神經(jīng)解剖學家。這些就是我體內(nèi)的“我們”。
你想怎么選?你會怎么選?在什么時候?我深信,只要我們花更多時間去關心右腦,去尋找那片內(nèi)在的寧靜,將會為這個世界帶來更多的和平,我們的地球也將變得更平和。而我認為,這也算是一個值得傳播開去的想法。
知識鏈接:
大腦的兩個半球是完全分離的,它們處理信息的方式不一樣。右腦以圖像的形式來思考,是感性的。左腦則是理性的,它捕捉信息,分類整理,并作出判斷。左腦能向你發(fā)出一個信息:我就是我,這使你變成一個獨立的個體,無法感受到身邊的能量,并與周圍的人失去了關聯(liá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