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靈芝

徐鳳清

一、天獅峰下

在我國西南云臺山區(qū),新辟了一條山清水秀又神奇無比的旅游線路。這天,有個團(tuán)隊來到景區(qū)的一座山嶺下,地陪女導(dǎo)游小陸舉著一面紅色三角旗,指著眼前樣子像頭獅子的山峰,用神秘的口氣向游客介紹:“它叫天獅峰,高百余丈。峰頂生長著一株千年靈芝,采日月之精華,承大地之滋養(yǎng),到了沒有月亮的晚上,還能放射出五彩靈光。據(jù)這里的山民說,誰能采到這株千年靈芝手掌般大小一瓣,人之將死,可還陽間;疑難雜癥,藥到病除……”

小陸說到這里,游客中發(fā)出一陣似信非信的議論聲,說如今的炒作也太離奇了,世上哪有什么起死回生、包治疑難雜癥的神草?

在一片似信非信的議論聲中,有個四十多歲、臉皮白凈的游客問:“小陸,既然這株千年靈芝那么靈驗,世上生怪病的人也太多了,應(yīng)該早被連根挖去,怎么還能讓它留到現(xiàn)在?”

小陸笑笑回答:“是的,許多人想把它采下來賣個大價錢。可是,這天獅峰懸崖峭壁,人無立足之處,只能甩出有鐵爪的繩索,勾住長在凌空巖縫里的老松,才能一步一步向上攀登?？梢氖?這山上毒蛇特別多,若驚動了它們,就會密密地爬滿繩索,大半攀爬者被嚇昏過去,從半山摔下。極少數(shù)膽大的,揮起砍柴刀,對毒蛇一路砍殺,歷盡艱險爬上頂峰,又會突然躥出十多頭老猴,把你團(tuán)團(tuán)圍住。這群老猴護(hù)著靈芝,得靈芝之仙氣,幾乎成了半神仙;而靈芝有了這群老猴的護(hù)衛(wèi),得以千年長生,越長越奇。由于它們互相依存,老猴一旦發(fā)現(xiàn)有人前來偷采靈芝,就會拼命保護(hù),抓得你遍體鱗傷,讓你不能得逞。真能采上一瓣千年靈芝的,得要有緣分,或前世修了行,今世做了好事……”

那個四十多歲的游客臉色激動,又要求女導(dǎo)游:“小陸,你說了半天,我還是不大相信,這些都可以編出來,你得拿出讓我信服的證據(jù)!”

小陸收住笑容,把游客帶到一塊青褐色的石壁前,說你們自己看看吧。映入游客眼簾的,首先是巖壁上鑿著“警世壁”三個觸目驚心的魏碑字體,兩側(cè)鑿著較小的兩行字:“心不可不真,行不可不端?！贝蟀氡诿媸且老】杀娴亩鄠€名字,每個名字前面都鑿有確切年月。

小陸的聲音有點沉重:“石壁上鑿著的名字,最早的在晚清,最晚的也就是六七年前吧。他們都是攀爬天獅峰采千年靈芝摔死的。想來這些摔死的人,不是心術(shù)不正,就是行為不端,遭了報應(yīng)。這塊石壁為什么叫警世壁,意思是讓后人不忘前人血的教訓(xùn)?！?/p>

游客看著石壁上鑿著的一個個字,脊梁骨都禁不住寒氣直冒。而那個四十多歲的中年游客則站在石壁前,若有所思。

女導(dǎo)游見大家的心情太沉悶,便換了活潑的口氣,問:“你們想看到千年靈芝的五彩靈光嗎?”

大家來了興趣,一起喊:“想!”

小陸說:“今天是農(nóng)歷十月初一,正好沒有月亮,天氣也好。如果你們同千年靈芝有緣分,到深夜子時,也就是11點到凌晨1點,我喊你們起來,讓大家碰碰運(yùn)氣?！?/p>

于是,他們在周圍游了一圈之后,太陽快下山時,小陸便把他們帶到山腳下的小山村,安排在農(nóng)家旅館。大家吃著新鮮可口的山里菜,想著半夜時分起來觀看千年靈芝的五彩靈光,都十分興奮。

晚上,喝了點酒的那個四十多歲的中年游客,要了個單間。他和衣躺在床上,睜大眼睛,看著窗外黑黝黝的夜空,聽著山林低低的嘯聲,心事滿腹,滿腦子都是天獅峰上千年靈芝的神奇?zhèn)髡f……

這個中年人叫陳水華,十多年前大學(xué)畢業(yè),在一家私有企業(yè)找到一份工作。兩年后,憑著他的一張小白臉和一口伶牙俐齒,很快博得了老板小女兒莉莉的好感,如癡如醉地追求他。老板拗不過女兒,只得同意這樁婚姻。他們很快結(jié)了婚,長在窮山溝的陳水華一下跌進(jìn)了金窩窩,樂得常常從夢里笑醒。因為老丈人只有兩個女兒,以后億萬資產(chǎn)遲早會由兩個女兒均分。

時間過得很快,眼看老丈人年紀(jì)一年比一年大,陳水華暗暗高興,盼著他早日把企業(yè)分了,得到一半資產(chǎn),同妻子獨立經(jīng)營。可是到了去年春天,老丈人突然生了場怪病,肚子里長了個瘤。到醫(yī)院割去后,不到一個月又長出兩個瘤,再去動手術(shù),又不到一個月竟然長出三個瘤。他再不敢動手術(shù),跑遍各大醫(yī)院,也查不明白這生的是什么瘤。陳水華的老丈人把兩個女兒和女婿招到身邊,下狠心說:“你們誰能想辦法治好我的病,獲公司的三分之二股份,我立刻退休,董事長位置也讓給他?！?/p>

老人提出的條件十分豐厚誘人,兩對夫妻緊急行動,各顯神通?？伤麄儼牙先苏垓v了幾個月,病情一點沒有好轉(zhuǎn)。

陳水華不甘心就此罷休,有天晚上躺在床上瞪著眼睛,一直到深夜時分,他突然一拍腦袋喊:“有了!”

妻子莉莉急忙爬起身問:“什么有了?”

“既然你爹的怪病大醫(yī)院沒法子治,不如換一個思路,到深山老林去尋覓神方秘草,說不定倒能治好!”陳水華眼睛里閃著渴望的光芒。

莉莉有點不大相信:“真的嗎?”

陳水華說:“民間有句話:草頭土方,氣死郎中!試試吧?！?/p>

到了這種時刻,焦急中的莉莉也只得同意。于是,陳水華告別妻子,選了這條深入大山深處的旅游線路,進(jìn)入云臺山區(qū)。果然,白天他聽到了導(dǎo)游小陸關(guān)于千年靈芝的神奇?zhèn)髡f,只待今夜看到天獅峰上有五彩靈光出現(xiàn),就說明這事是真,老丈人的怪病有救了。

正當(dāng)他滿腦子胡思亂想的時候,小陸在門外大喊:“要看靈芝靈光的快起床,時間到了……”

二、阿鼠揭榜

陳水華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跑到屋外。只見滿天星斗,天獅峰在星光下黑黢黢的,顯得異常神秘。此時山風(fēng)停了,萬籟俱寂,寒意深深,出來觀看千年靈芝五彩靈光的游客,都披上了農(nóng)家旅館備用的棉大衣。他們靜靜地圍著小陸,瞪大眼睛,朝著天獅峰一眼不眨。大約過了十多分鐘,天獅峰上什么也沒有出現(xiàn),大家議論紛紛:“怎么還不見靈光啊?”“小陸,是你編的吧?叫我們住在深山,你好拿回扣?！?/p>

最著急的是陳水華,他大聲說:“不要吵,心誠則靈,小陸怎么會哄我們?”

小陸沉住氣回答:“還是這位大哥說得對,心誠則靈,等著吧,子時還沒有過?！?/p>

游客半信半疑,又安靜下來。就在他們等得快失去耐心的時候,突然有人喊:“快看,靈光出現(xiàn)了!”

在黑黝黝的天獅峰頂,果然射出一道五彩靈光,高約一二丈,碗口那么粗。

游客先是感到不可思議,接著一片歡呼。那道靈光時隱時現(xiàn),色彩有時紅色為主,有時黃色為主,不斷變化,神奇無比。大約二三分鐘后,才慢慢消退……

下半夜,極度興奮的陳水華再也無法入睡。但想到自己手無縛雞之力,怎么爬得上天獅峰?一路上又毒蛇密布,險象環(huán)生,如何對付?就是爬上峰頂,又怎么對付得了守護(hù)千年靈芝的十多頭老猴?這些都讓他憂心忡忡,直到快天亮,他絞盡腦汁才想出了個主意。

吃過早飯,團(tuán)隊出發(fā)到另一個景點。陳水華對地陪導(dǎo)游小陸說,他要在這里住上幾天,不跟團(tuán)隊走了。

“想要得到千年靈芝是不是?”小陸是個聰明女孩,勸他,“以前也有游客留下,但都空手而回,有的還出了危險。你權(quán)當(dāng)聽一回神奇的傳說吧,不必較真!”

“放心,我會有辦法弄到的?！标愃A笑笑,并不隱瞞,顯得信心十足。

小陸不再多勸,帶著團(tuán)隊離開了。陳水華立刻興奮地打電話給妻子莉莉,說她老爸的怪病有救了,他正在想法搞一種神藥。

當(dāng)天,他寫了張醒目的大紅榜,貼在農(nóng)家旅館門外墻壁:本人愿出10萬元,求購天獅峰上手掌大一瓣千年靈芝,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這下,小山村可熱鬧了。10萬元啊!山里人干一輩子也弄不到。果然,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很快有個鼠頭鼠腦的山民揭榜。陳水華一陣激動,問他有把握搞到嗎?

“怎么不能?我自小靈活像只山鼠,山里人都喊我阿鼠,上天獅峰我就像跑平地一般。”阿鼠轉(zhuǎn)動著一雙賊亮的小眼睛,又說,“不過,上天獅峰危險多多,弄不好要丟命的,你那價錢……”

陳水華明白,眼前的阿鼠并非一般山民,鬼得很,要加價,可這也說明他有一定把握。經(jīng)過一番討價還價,雙方15萬元成交,五天之內(nèi)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好在陳水華帶上了信用卡,立刻打電話給妻子莉莉,把錢轉(zhuǎn)過來。

再說這個阿鼠,早年父母去世,是個游手好閑之徒,如今已是三十多歲,兩間石屋還是空空蕩蕩。因此,他天天做夢天上掉下一大筆橫財,讓他蓋新房、娶女人。這不,機(jī)會果然來了,真把他樂壞了!可是,盡管他身子靈活如鼠,真要上天獅峰采千年靈芝,想到一路上兇險重重,也不敢貿(mào)然上去。不過,在揭榜前他心里已經(jīng)有了打算。

原來,這山村有個叫阿磊的男子,同他差不多年齡,兒時兩人就要好。十年前,阿磊的奶奶突然雙腿麻木,一下子癱在床上?？墒呛芄?沒有過多少日子,奶奶的雙腿奇跡般地好了,還能上山下地干活。阿鼠感到奇怪,就問阿磊。阿磊先是不肯說,后來被問急了,才告訴他,阿磊同爺爺上天獅峰采回了一瓣靈芝,并警告阿鼠此事萬萬不能說出去。所以,阿鼠把主意打到阿磊身上,揭榜后立刻去找他,要求他帶自己一同上天獅峰,賞錢一人一半。

阿鼠剛開口,馬上遭到阿磊的激烈反對,說十年前他同爺爺上天獅峰采靈芝,一路攀懸崖、斬毒蛇,同厲害的老猴周旋,差點丟了命。就那一回,嚇得他天天晚上做噩夢,現(xiàn)在他哪敢再上天獅峰?他好言勸阿鼠,別去白白丟了性命。

阿鼠哪里肯聽,罵阿磊就像天獅峰上的石頭,死疙瘩一個,對著大把的錢卻不動心。阿磊被阿鼠纏煩了,一聲大吼:“你死了這條心吧,除非太陽從西山頭出來!”

三、黃雀在后

陳水華焦急地等在農(nóng)家旅館,眼巴巴盼著阿鼠早日送來千年靈芝。這天,已經(jīng)是同阿鼠約定交接的最后日子,妻子莉莉也把15萬元打進(jìn)銀行卡,可是到了傍晚,等來的卻是垂頭喪氣的阿鼠,連說這事難辦。

陳水華急得雙腿蹦起來,把信用卡往桌上一拍,說:“你這個人怎么一點不講信用啊?15萬元鈔票已經(jīng)打到了卡上,難道這錢會燙你手?”

阿鼠聽說鈔票已經(jīng)打到卡上,立刻像打進(jìn)一針強(qiáng)心劑,小眼珠骨碌碌轉(zhuǎn)動幾下,一咬牙喊:“大哥,再給我三天時間,一定把千年靈芝給你弄來!”

阿鼠準(zhǔn)備鋌而走險了,決定自己上天獅峰采千年靈芝?；氐郊液?他從墻上取下一把銹蝕斑斑的砍柴刀,花一個時辰把它磨得雪亮,那是一路上斬蛇用的。他又準(zhǔn)備了一捆手指般粗的尼龍繩和一把鐵爪子,攀巖就要用上它們。他把這些工具放到一只采草藥的竹簍子里,第二天背上就來到天獅峰下。

他在峰下兜了幾圈,抬頭看看通向峰頂?shù)膽已虑捅?以及長在巖縫里的老松,記起六七年前,村里有個叫阿三的小子想發(fā)橫財,不聽大家勸告,堅持要上天獅峰,結(jié)果還沒爬到十來丈高,就踩上毒蛇窩,毒蛇鉆進(jìn)他褲管,他慘叫一聲,雙手松開老松樹,滾下來便斷了氣……

想到這里,阿鼠不寒而栗。但一想到那一大堆鈔票,他豁出去了!他抖著雙腿向天獅峰剛剛爬了幾步,身后立刻響起一個嚴(yán)厲的警告聲:“阿鼠,你不要命了!”

阿鼠吃了一驚,急忙轉(zhuǎn)回頭,發(fā)現(xiàn)是阿磊,也背著草藥簍子,不知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他身后。

阿鼠冷冷地回答:“阿磊,既然你不肯答應(yīng),我只能自己上去采了。”

阿磊好言勸他:“你千萬別胡來,天獅峰根本不是你能爬上去的?！?/p>

阿鼠眼睛一紅,說:“阿磊,你是飽漢不知餓漢饑,我三十出頭了,還沒娶上女人,這個機(jī)會錯過了,猴年馬月才有翻身日子?”

“誰叫你整天游手好閑,天上掉不下女人!”阿磊又用堅決的口氣阻止他,“這財不是你發(fā)的!”

絕望中,阿鼠一雙鼠眼定定地盯住阿磊,腦子里突然冒出一個疑問:“你說這財不是我發(fā)的,難道你想一個人發(fā)?”他一雙鼠眼轉(zhuǎn)動幾下,頓時生出個絕妙主意,立刻裝成害怕的樣子,對阿磊說:“是呀,老天不讓我發(fā)財,我只好死心了。還是在山腳采點草藥,賣幾個小錢,過過日子算了!”

阿磊見阿鼠聽了勸,又誠懇地叮囑幾句,便轉(zhuǎn)身離開了。

阿鼠朝阿磊離去的背影暗笑一聲,裝著挖草藥的樣子,悄悄跟在阿磊后面,盯住他的一舉一動。不出阿鼠所料,他發(fā)現(xiàn)阿磊整天在山下轉(zhuǎn),不時抬起頭看看陡峭的天獅峰,顯然在尋找爬上去的路。他覺得自己的判斷沒有錯,便同阿磊捉迷藏似的悄悄跟在后面,不讓阿磊發(fā)現(xiàn),耐心等待時機(jī)。

第二天一早,阿鼠又悄悄來到天獅峰下,繼續(xù)跟蹤阿磊。10來點鐘,他看到有個年輕游客在峰下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最后在警世壁前猶豫一陣子后,竟然抬腿要向天獅峰爬去。阿鼠心里喊:錢多好啊,又一個為千年靈芝舍得命了!正驚奇間,突然發(fā)現(xiàn)阿磊奔過來,阿鼠怕被發(fā)現(xiàn),急忙躲到一塊巖石后面,伸出半個腦袋窺探。他聽到阿磊用嚴(yán)厲的聲音阻止住那個年輕游客,兩人開始低聲密談,顯然是在討價還價。阿鼠急死了,什么也聽不清,又不敢暴露,最后總算聽到阿磊對那個年輕游客說:“明天4點,也就是天亮前,你到這警世壁前等我,我一定給你弄來……”

阿鼠一陣狂喜,差點喊出聲來。

四、血染神草

第二天凌晨1點多鐘,阿磊就起床了,背上竹簍子出了門,簍子里裝著繩子、砍刀。他摸到天獅峰下,選了條上山的捷徑,腰一躬,像一頭野兔嗖嗖爬了上去。

阿磊爬天獅峰不是一回兩回了,都是這條路,但今夜霧氣這么大,還是第一回碰上。一路上,他只能憑自己的感覺,哪里有老松,哪里有踩腳的巖石,哪里需要甩繩子,一步一步爬得十分穩(wěn)當(dāng)扎實。其實,他祖上好幾輩都上天獅峰采過靈芝,為了不讓小山村的人窺見采靈芝的秘密,他們都是在沒有月亮的深夜上山采摘,天亮前一定要趕下山。這回遇上大霧,四周混沌迷離,讓阿磊沒有料到,爬得格外小心。

個把小時后,阿磊爬上了天獅峰,身上的衣服被汗水和霧水浸得濕漉漉的。他長長地吁口氣,拍拍爬酸的雙腿,在大霧里辨別一下方向,立刻又向不遠(yuǎn)處的千年靈芝跑去?？旖咏鼤r,傳來一陣“吱吱”的叫聲,接著,一群老猴從一團(tuán)霧氣里躥出來,高高興興地圍住了他。他趕緊伸手到背后的竹簍子里,掏出一把把香噴噴的玉米餅子扔給它們。老猴一面啃,一面歡蹦亂跳,像過節(jié)一樣快活。這群守著千年靈芝的老猴,對阿磊像見到了久違的老朋友,十分高興。

阿磊蹲下身,摸摸這只的頭、拍拍那只的頭之后,便來到千年靈芝跟前。這株靈芝約有1米多高,上下二十多層,每層像大蒲扇似的有五六厘米厚,通體發(fā)出黃褐色的暈光。他繞著靈芝走了一圈,仔細(xì)觀察,沒有發(fā)現(xiàn)被別人偷采過的傷痕,才放下心來。他從腰間拔下鋒利的砍刀,正要動手時,老猴躥到他跟前,蹲下身子,眼睛瞪著他。他明白,這是在監(jiān)視他,這千年靈芝每回只許采巴掌大小一瓣,若多采,它們就同你不客氣了。阿磊朝老猴說:“放心,我的老伙計,我不會多采的?！?/p>

阿磊定定神,小心翼翼地砍下手掌般大一瓣,剛伸手放進(jìn)身后的背簍里,眼前的老猴突然騷動起來,發(fā)出“吱吱”的亂叫聲。他大吃一驚,急忙轉(zhuǎn)頭,在蒙眬的霧氣里,發(fā)現(xiàn)一張猙獰的怪臉。他驚訝地喊道:“你……怎么也上來了?”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一直暗暗跟蹤阿磊的阿鼠。阿鼠得意地放聲大笑,沒等阿磊反應(yīng)過來,他舉刀捅向阿磊前胸,一股鮮血濺到一旁的千年靈芝上,天地為之一暗。

原來,阿鼠揭榜后,見阿磊不肯同他配合,他心生一計,日夜跟蹤阿磊的行動。昨天,當(dāng)他聽到阿磊要那個年輕游客于今天凌晨4點在警世壁前等待,他激動得一顆心怦怦跳,知道有戲了。晚上,他一直悄悄守候在阿磊家門外,阿磊出門后,他在大霧的掩護(hù)下,悄無聲息地一直跟著上了天獅峰……

不是說爬天獅峰的一路上險象環(huán)生嗎?特別是毒蛇,阿鼠是怎么對付的?這事難不倒阿鼠,他的腦子賊精,知道阿磊身上一定藏著對付毒蛇的祖?zhèn)髅胤?。蛇是十分敏感的動?在十多丈遠(yuǎn)就能聞到異味特別是配方特殊的蛇藥,并迅速避開。因此,爬在前面的阿磊成了他的安全保護(hù)傘。只是被機(jī)警的老猴子發(fā)現(xiàn),發(fā)出強(qiáng)烈警告聲,才驚動了阿磊,否則阿磊死了也不知道是誰干的……

阿磊倒在地上,捂住冒血的胸口,忍住劇痛,怒不可遏地斥責(zé)心黑手毒的阿鼠:“你……要遭報應(yīng)的!”

“報應(yīng)?哈哈,報什么應(yīng),老天爺幫我還來不及呢!你看這大霧天,我跟在你后面,你一點沒發(fā)現(xiàn)?！卑⑹蟪⒗诶湫?“阿磊,想不到啊,你比我還貪,兩筆生意一個人干!”

“什么兩筆生意?”阿磊奇怪了。

“這幾天,你整天在天獅峰下轉(zhuǎn),我躲在你后面,一切都看了個清清楚楚?！卑⑹笥米I諷的語氣回答他,“一筆是五六天前,我同那個山外人敲定的15萬;另一筆是昨天我躲在巖石后面親眼看到的,你又同另一個游客敲下一筆生意。這兩筆起碼二三十萬啊,你要獨吞,可偏偏碰上了我賊精的阿鼠……不要怪我狠心,是你先不講義氣,想斷我財路,我要讓你竹籃打水一場空!”

阿磊的氣息越來越弱,搖搖頭,痛心地告訴阿鼠:“我背著竹簍子裝成采草藥在山下轉(zhuǎn),是為了阻止你上天獅峰送命啊,你想到哪里去了……”

阿鼠哪里肯信阿磊的話,臉露殺氣:“哼!沒時間跟你啰唆,對不起了,我這就送你上西天……”

當(dāng)阿鼠再次舉刀要置阿磊于死地的時候,突然發(fā)出“哎呀”一聲驚呼,手里的刀“當(dāng)”的一聲掉到石頭上……

五、惡有惡報

阿鼠怎么也沒有想到,當(dāng)他舉刀再次捅向阿磊的時候,突然躥過來一頭老猴子,在他的手腕上狠咬一口,痛得他扔下了刀。這時,嶺頂?shù)撵F氣漸收,阿鼠發(fā)現(xiàn)他已被十多頭齜牙咧嘴的老猴團(tuán)團(tuán)圍住,憤怒地“吱吱”吼叫,開始向他發(fā)動猛烈攻擊,有的咬住他的肩膀,有的壓住他的背脊,有的掐他的脖子……似乎對他有著天大的仇恨,要把他撕咬得粉身碎骨……

可此刻的阿鼠盡管被老猴撕咬得遍體鱗傷,卻是不慌不忙,對著來攻擊的老猴用手狠狠一按,不管按到老猴的哪個部位,再兇頑的老猴很快像中了邪似的慢慢倒下不動了。沒過一支煙工夫,十多頭老猴一頭接一頭被他按倒,張開嘴巴呼呼大睡……

阿鼠擦擦臉上的血跡,對著躺在石頭上的老猴說:“對不起了,躺上個把小時,你們都會醒過來的?！?/p>

這阿鼠又是用什么奇功制服它們的呢?說來也簡單,他先去山里采了四五味具有強(qiáng)烈麻醉作用的草藥,制作成一根根麻醉針,帶著它上天獅峰。剛才老猴對他發(fā)起攻擊,他抽出麻醉針,一一刺進(jìn)它們皮膚,只需十多秒鐘便藥性發(fā)作。這方法是他爹傳給他的,去深山打獵遇上皮毛珍貴的野物時,出手時不用刀、銃,只能近距離搏斗,用這麻醉針制服,這樣不傷野物的皮毛,能賣好價錢。阿鼠打獵物的本領(lǐng)沒有學(xué)到,在這一刻卻派上了大用場。

那么,心狠手辣的阿鼠為什么不干脆把老猴全殺死,來個斬草除根?原來他的算盤是留下這群老猴子,為他保護(hù)住這株千年靈芝不被偷采。阿磊已經(jīng)一命嗚呼,這株靈芝今后就屬他一個人,以后要采就上來,哈!喝不完、花不盡的好日子就在眼前了……

天獅峰上的霧氣已經(jīng)消盡,千年靈芝在夜色中靜靜地矗立著,發(fā)出令人眼花的暈光。阿鼠來到阿磊身邊,踢踢他,一動不動,由于流血過多,已經(jīng)斷了氣息。他嘆口氣說:“阿磊,誰叫你這么死心眼呢?”說著,從阿磊背簍里掏出一瓣靈芝,又轉(zhuǎn)身再砍下一瓣,心里說:“兩個山外人一個給一瓣,下次有客戶再上來不遲?！?/p>

接著,阿鼠又解開阿磊的衣服,取下一只雞蛋大小的布袋子,拿到鼻前聞聞,好香。他知道,阿磊多次上天獅峰之所以毒蛇不敢咬他,就是靠這香袋的蛇藥。下山后,他要把香袋解開,弄明白是哪些草藥,日后照樣炮制,上來下去還愁什么毒蛇!

阿鼠把香袋揣到自己衣兜,把兩瓣靈芝放進(jìn)背簍,心里美滋滋的,眼前仿佛有數(shù)不清的鈔票、新房、女人等著他,樂得他忍不住哼起山里小調(diào),開始下山。

為了加快速度,他把帶上來的繩子系在一株老松樹上,另一頭捆在腰間,然后雙腿一蹬,耳邊山風(fēng)呼呼,就下去了五六丈。到下一個落腳點,再用這種辦法一路溜下去,順利極了。

可是,正當(dāng)阿鼠做著一場鈔票、房子、女人的美夢時,他突然發(fā)現(xiàn),繩子上一下爬滿了密密麻麻的毒蛇,朝他吐出一條條火焰般的信子,發(fā)出“絲絲”的恐怖聲。他驚得背脊發(fā)麻,差點嚇昏過去!阿磊驅(qū)蛇的香袋怎么不靈了?這狗日的,哄我呀?他顧不得多想了,揮刀亂舞,上來一條就斬一條。一股股污血帶著惡腥噴濺在他臉上,讓他翻腸倒胃般難受。可是,毒蛇越斬越多,腥血噴得他睜不開眼睛。他驚慌中把繩子誤當(dāng)毒蛇,“啪”的一聲,繩子被斬斷,他一聲慘叫,摔下幾十米高的山巖……

再說天獅峰上,被麻醉的老猴子先后醒來,見阿磊躺在血泊里,領(lǐng)頭的老猴便咬來一塊手指般大小的靈芝,咀嚼成糊,然后吐到阿磊嘴里,剩下的涂到阿磊傷口上。其他老猴圍著阿磊,不住地?fù)u動他的手、脖子、腿,不停地“吱吱”叫著,呼喚阿磊醒過來。

十幾分鐘后,千年靈芝顯現(xiàn)出神奇威力,阿磊竟然慢慢地睜開眼睛,一骨碌爬了起來,只是頭有點重,傷口并不怎么痛。他知道是老猴用神奇的靈芝救了他,心里萬分感激。他轉(zhuǎn)頭張望,不見了阿鼠,伸手到背簍一摸,那瓣靈芝沒有了,胸前的香袋也被掏去。他不禁大吃一驚,心里喊:“阿鼠啊,你拿去的哪是驅(qū)蛇藥,是我治胸痛病調(diào)和氣脈的藥袋呀!”上山前,他把驅(qū)蛇藥煎成了湯,灑滿全身,而不是裝在袋里放在胸口。這下,阿鼠聰明反被聰明誤,闖大禍了!

阿磊趕緊把帶來的繩子一頭系在老松樹上,一頭捆在自己腰間,一面下蹬,一面焦急地喊:“阿鼠,阿鼠,你在哪里?你快應(yīng)聲啊……”

可是,一路下山,哪里還有阿鼠的回應(yīng)?當(dāng)阿磊焦急地找到阿鼠的時候,他已經(jīng)直挺挺地躺在一塊巖石上,腦漿迸裂,早斷了氣。阿磊眼睛發(fā)紅,感到痛心,深深自責(zé),最終還是沒有能夠阻止住他冒險上天獅峰。他把阿鼠腦袋上的血漿擦干凈,又脫下件衣服蓋上,難過地說:“阿鼠,你等著,我還會上來帶你回家的……”

六、警世壁前

阿磊從阿鼠背簍里摸出兩瓣靈芝后,下到警世壁前,這時山下的霧氣還沒有散盡。等得心慌的年輕游客從霧氣里一見到阿磊,松口氣喊:“山里大哥,你可下來了,等得我好急呀!”可當(dāng)他看到阿磊滿身是血時,大吃一驚:“山里大哥,出……出什么事了?”

阿磊心里發(fā)酸,忍了忍回答:“有個貪心人刺了我一刀,幸虧天獅峰上的老猴和千年靈芝救了我?！?/p>

“那個貪心人呢?”年輕游客氣得咬牙切齒。

“遭到報應(yīng)了?！卑⒗谡f。

正當(dāng)阿磊從竹簍里掏出一瓣靈芝要交給年輕游客時,想千年靈芝想得快瘋了的陳水華,突然從霧氣里躥出來,伸手去搶。

陳水華怎么會突然出現(xiàn)在這里呢?原來昨天晚上,阿鼠交待他天亮前4點鐘在天獅峰下等著,說這回一定能采到千年靈芝。由于大霧迷了路,陳水華在天獅峰下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到現(xiàn)在才摸到警世壁前,等來的卻是他不認(rèn)識的穿著斑斑血衣的另一個山里人。

陳水華心里一驚,那個同他講好價錢的阿鼠,難道死在天獅峰上了?他見眼前穿血衣的山里人正要交給另一個年輕男子他苦苦渴求的千年靈芝,于是顧不得天獅峰上發(fā)生了什么情況,一把抓住靈芝喊:“把靈芝給我,給我!”

年輕游客也大吃一驚:怎么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他同陳水華拼命爭奪靈芝:“不,不能給你,我要救人的!”

陳水華財大氣粗地說:“你有錢嗎?我愿出15萬買下?！?/p>

年輕游客哪里來這么多鈔票,急得淚水直淌,向阿磊懇求。阿磊明白,面前這個愿意出15萬元買靈芝的,就是同阿鼠做交易的那個山外人了。他冷靜地對這二人說:“你們別搶了,靈芝先由我拿著,你們告訴我要救什么人,為什么要救,讓我判斷哪個人最需要。這靈芝是天上的神草,極有靈氣,你們只許說真話,如果說了假話,即使得到了它也沒有效用?！?/p>

年輕游客與陳水華只得把靈芝交還給阿磊。陳水華搶先開口,照實說了他是一家私企老板的女婿,老丈人生了怪病,走遍大小醫(yī)院都治不好,在兩個女兒和女婿面前許了愿,因此得到這一瓣靈芝,對他來說萬分重要……

阿磊聽了,心里像吃了蒼蠅一樣難受。可他不動聲色,朝神情凄然的年輕游客說:“你也說說,為什么需要這瓣千年靈芝?”

年輕游客心情沉重地說,他叫賀斌,是省城一所大學(xué)的學(xué)生。他有個心上人叫徐雯雯,是同班同學(xué)。徐雯雯小時候生了種怪病,每隔個把月,就要從身上掉下幾顆蠶豆般大小的肉疙瘩。掉的時候全身痙攣,痛苦異常。醫(yī)生說,患這種病的概率只有百萬分之一,目前的醫(yī)學(xué)水平?jīng)]辦法治。她媽媽是個堅強(qiáng)的女人,女兒出生后兩年丈夫就拋棄了她,她一直沒有再嫁,吃盡千辛萬苦,帶著女兒求遍了各地醫(yī)院。

徐雯雯也是個堅強(qiáng)無比的姑娘,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上了大學(xué)。賀斌從大學(xué)一年級起就同她接觸,十分同情她的身世,也被她堅強(qiáng)的毅力深深感動,一直幫助她,照料她,兩人產(chǎn)生了愛情。如今,姑娘的怪病越來越嚴(yán)重,身上沒有一塊好的肌膚,已經(jīng)不能正常上課,躺在床上起不來。賀斌也為她放棄學(xué)業(yè),四處求醫(yī)。

不久前,徐雯雯媽媽也從農(nóng)村趕來,陪女兒最后一程。賀斌不肯放棄最后一絲希望,來到深山老林尋覓神方秘草,企圖挽回女友的生命。昨天,他聽導(dǎo)游介紹了神奇的千年靈芝后,心里立刻充滿希望,覺得徐雯雯的病有救了,拼死也要上天獅峰采下千年靈芝,于是就有了昨天在天獅峰下警世壁前同阿磊交談的一幕。阿鼠誤認(rèn)為阿磊同他做了一筆交易,頓時生出狠毒的邪念……

當(dāng)時阿磊聽了賀斌的訴說,覺得他是個世上少有的癡心男子,同時也為姑娘母親犧牲自己幸福、拯救女兒的偉大母愛感慨不已,才答應(yīng)上天獅峰采一瓣靈芝,讓他今天凌晨4點在警世壁前等待。

賀斌把自己的情況說完,已經(jīng)淚流滿面。阿磊舉著千年靈芝,嚴(yán)肅地對陳水華說:“救人要緊,發(fā)財在后,你就積點陰德,把靈芝讓給他吧!”

賀斌怕陳水華不肯放棄,當(dāng)場向陳水華跪下,求他讓出靈芝,救自己女友一命。

誰知道,陳水華眼睛發(fā)紅,含著淚水把賀斌扶起來,呆呆地站了一會,沒有說一句話,便掉頭離開了。

霧氣散盡,天獅峰清晰起來,威武又神奇。賀斌同阿磊看著陳水華離去的背影,有點莫名其妙,不知道他為什么會有如此神情和舉動。

此刻,陳水華心里翻江倒海般難受。原來賀斌的女友徐雯雯正是他的親生女兒,那位堅強(qiáng)的母親就是被他拋棄的前妻。

當(dāng)年,他家在深山,是一個姑娘放棄了上高中的機(jī)會,外出打工,掙錢讓他讀完高中考上大學(xué)。大學(xué)畢業(yè)后,他感激那個姑娘,主動提出同她結(jié)婚。婚后他信誓旦旦,說一旦在城里站住腳跟,就把她接到城里去過好日子。哪知道,在妻子生下一個患有怪病的女孩之后,他竟狠心拋下了母女倆,投進(jìn)老板女兒的溫柔之鄉(xiāng)……

剛才,他聽完賀斌的敘述,猛然發(fā)現(xiàn)自己靈魂骯臟萬分,在賀斌面前無地自容:自己拋棄的女兒卻要由賀斌舍命相救,你這做父親的還算個人嗎……

太陽升起來了,賀斌站在天獅峰下,接過阿磊手里的千年靈芝,千恩萬謝,心急如焚地出山,要趕回到女友身邊。

而阿磊呢,還要上天獅峰,把阿鼠背下來安葬。畢竟阿鼠也可憐,被貪心害了一條命。還有,他要把被阿鼠砍下的另一瓣靈芝送上天獅峰,這是神規(guī),他不能破…… ■(責(zé)編:何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