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愛情的名義

盧連才

鄭凱和李梅菊是大學同學,兩人從大三下半年談上了戀愛,在教室里聽課挨著坐,去圖書館閱覽室看書,也都是李梅菊先到,給鄭凱占個座兒。在食堂里吃飯,李梅菊都是在座位上等著,鄭凱把飯菜打好端到桌子上來。除了夜間各回各的宿舍,去廁所各去各的,兩個人真是如膠似漆。關系到了這份兒上,按時下里大學生的戀愛進度,兩個人早該熟睹了對方的身體,可實際上,李梅菊在這方面把得挺嚴。她跟鄭凱說,不等到結婚那一天,你別想著占有我!李梅菊越是這樣,鄭凱越覺得這樣既現(xiàn)代又傳統(tǒng)的女孩子實在難找,就越發(fā)對李梅菊愛得癡迷。

鄭凱長得帥,吹拉彈唱也挺在行,社交能力更是沒得說,這樣的男孩子自然得到不少女孩的青睞。班上有一個叫趙敏的女孩,從大一起就暗戀鄭凱,可沒有勇氣跟鄭凱挑明。她給自個兒定了個原則:鄭凱不愛上別的女孩,她也不去跟別的男孩好。直到有一天,她看到鄭凱和李梅菊成雙結對,她暗地里哭了一場之后才接受了同校不同班一個叫周少力的感情。

轉眼就到了畢業(yè)離校的日子。大學生找工作不好找,鄭凱聯(lián)系了一家公司,他的想法是先干著,準備考公務員。他覺得他的人生價值應體現(xiàn)在仕途上,只有考上了公務員,才會實現(xiàn)他的理想。李梅菊保送上了研究生。周少力靠實力考上了研究生。而趙敏,憑借其叔是省人事廳副廳長的關系,很順利地進入一家財政全額撥款的事業(yè)單位。

畢業(yè)后第一年,鄭凱報考省發(fā)改委的公務員。初試成績排了第三名,而他報的那個處只招一名公務員,按一比三的比例,有3名成績優(yōu)秀者進入面試。鄭凱私下里打聽,說復試中貓膩特多,有人沒人就是不一樣。如果人事部門有人給復試的考官打個招呼,那入圍的概率就大大提高。鄭凱想到了趙敏,她的親叔可是省人事廳的副廳長!如果趙敏的叔叔給組織復試的人打個招呼,結果肯定不一樣。鄭凱滿懷希望找到了趙敏,求趙敏跟她的叔叔打個招呼。他打聽到趙敏的叔叔愛好書法,特意從文房四寶店買來一個上好的硯臺,作為禮物讓趙敏給她的叔叔。哪知道趙敏卻拒絕了鄭凱。她告訴鄭凱,她的叔叔是一個很本分的人很本分的官,走后門的事甭想找他!鄭凱心里說,那你怎么進的財政全額撥款的事業(yè)單位?別人進得來嗎?趙敏沒有幫他的忙,如同他預料的那樣,他沒有成為公務員。

鄭凱把報考公務員失敗、曾經找趙敏幫忙卻遭到拒絕的事情寫信告訴了李梅菊,滿以為李梅菊會給他一番安慰,鼓勵他再考。哪知道李梅菊的來信卻是冷冰冰的,她在信上跟他說,她有點瞧不起他了,為了自個兒的所謂前途,竟然想到了走后門,這哪是一個男人所為?鄭凱覺得不對勁!難道是為了自個兒他才那樣做嗎?他是為了他和她共同的未來呀!他成了公務員,當上了科長、處長,甚至未來的廳長,她臉上不也有光嗎?他把自己的這種想法在信中跟李梅菊講了,李梅菊給他回了信,說她越發(fā)不認識他了。她對他越來越陌生,她認為他和她之間應該結束了!鄭凱想來想去,不得不承認李梅菊變心了。她如今是研究生了,而他,只是一個普通的白領。她肯定看上了比他更優(yōu)秀的男人!鄭凱不是那種拿不起放不下的男人,他才不會為一個不再愛他的女人傷心呢!他給李梅菊回了一封信:既然志不同道不合,那就你走你的陽光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吧!兩年多的戀情,就這么結束了。

幾天之后,鄭凱竟然接到趙敏的電話,趙敏在電話中帶著哭腔跟鄭凱說周少力不要她了。她失戀了!鄭凱安慰她,強扭的瓜不甜,愛情不能強求。趙敏說,可周少力跟李梅菊好上了呀,你難道不生氣嗎?鄭凱倒有點意外。沉默了好一會兒,他跟趙敏說,人家跟誰好是人家的自由,咱們生哪家子氣?趙敏說鄭凱你認為他們倆為啥這樣?鄭凱說這不禿子頭上虱子明擺著嗎?人家是研究生,畢業(yè)后雙雙留在北京。不比你跟我實際得多?趙敏說鄭凱呀,你可得爭口氣,別讓那兩人瞧不起!鄭凱說我想爭口氣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趙敏說鄭凱你千萬別灰心,你還是有實力的,我?guī)湍?

鄭凱就在那一天晚上去了趙敏的單身宿舍。那天,兩人說得挺投機。趙敏說其實她從大一起就喜歡上鄭凱了,只是自個兒沒有勇氣!那一次,你來找我?guī)兔?我心里很矛盾,我想幫你過得好,可我又不想給她人做嫁衣呀!鄭凱就上前擁住了趙敏,說小敏,我愛你!也是天助他們,屋外下起了雨,越下越大。那夜,鄭凱就留在了趙敏的單身宿舍。

兩個月后,趙敏跟鄭凱說她懷孕了,但沒法領準生證,只有結了婚的人才領得來準生證。鄭凱很是驚訝,說咱們在一起就那么兩三次,咋就這么容易懷上了?趙敏很生氣地質問鄭凱:“你啥意思?”鄭凱也覺得自個兒失言,趕緊安慰趙敏:“那你說咋辦?我眼下功不成名不就,有孩子的拖累,前途會受影響的!”趙敏說這個我想辦法!

真是朝里有人好做官。沒有幾天,鄭凱就調到了一家財政全額撥款的事業(yè)單位。趙敏跟鄭凱說,我叔說了,你先在這里干事,等明年再考公務員!事情到了這地步,鄭凱也就無話可說,跟趙敏領了結婚證。八個月后,趙敏生了一個男孩,鄭凱和他的家人著實興奮了幾天。孩子滿月時,辦滿月酒,一個親戚無意中說的一句話讓鄭凱心里挺不是滋味。那親戚竟然說孩子長得不像鄭凱也不像趙敏!從那時起,鄭凱就有了一個心病:越看越覺得兒子不像他!像誰呢?他不覺大吃一驚!他的兒子長得像周少力!難道趙敏在跟他傾訴失戀之苦之前不久還跟周少力睡過?這也太不可思議了!他對趙敏的態(tài)度發(fā)生了180度的轉折。兩口子常常冷戰(zhàn)。鄭凱有心跟趙敏離婚,可心里頭還惦記著考公務員,如果離了婚,那趙敏的叔叔肯定就不會幫他說話了。權衡利弊,他也只好湊合著跟趙敏過。

趙敏知道自個兒愧對鄭凱。她的第一次給了周少力。自打跟周少力戀愛,她也記不清跟他有過幾次。最后一次就在她跟鄭凱第一次之前的前兩天。周少力專程從北京來,是來跟她了斷那一份感情的。他說不能欺騙她,他喜歡上了另一個女孩子。長痛不如短痛,他希望趙敏理解他!趙敏真想搧周少力一個巴掌,因為在他跟她說這番話之前,她又一次把自個兒交給了他!既然你周少力是來和我了斷的,為什么還對我這樣?周少力把我當成了什么?可當著周少力的面,她甚至沒有掉下一滴眼淚。她只要求周少力告訴那個取代她位置的女孩是誰,周少力告訴她是李梅菊時,趙敏立馬就想到了鄭凱。這個世界上她和鄭凱同病相憐呢!她暗戀了鄭凱那么多年,或許這一切都是上帝的安排吧?她出奇的鎮(zhèn)靜,跟周少力說她要祝福他和李梅菊,連周少力都懷疑趙敏的思維是否正常。趙敏懷孕后,她并沒有想到那個孩子會是周少力的,她沒有往那方面想。孩子生下來,一天天長大,她發(fā)現(xiàn)孩子的長相越發(fā)像周少力,卻也無可奈何!她不想和鄭凱離婚,除了她真心愛著鄭凱外,還怕離婚后人們探究她和他離婚的原因。

日子就這樣不咸不淡地過著。

這期間,趙敏的叔叔調到省直某廳當廳長,鄭凱被借調到那個廳幫助工作,在辦公室里當秘書。又一年來了,省直機關報考公務員,鄭凱所在的那個辦公室有一個職位,明確要求報考條件為本科畢業(yè),有兩年的工作經歷,從事過文秘工作。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職位就是沖鄭凱定的。

一天,鄭凱在下班回家的路上碰到了李梅菊。他沒覺得意外,因為李梅菊的家就在省城。他下了自行車,在離她兩米的距離停下來,主動跟她打了招呼,說你好!李梅菊也挺友好地問他好,并邀請鄭凱到茶樓坐一坐。鬼使神差,鄭凱竟然跟著李梅菊去了茶樓。兩人點了壺龍井,李梅菊把茶水倒進杯里,端到鄭凱跟前,問鄭凱日子過得如何?鄭凱說:“湊合著吧。你呢,跟周少力咋樣?”李梅菊說她跟周少力早就沒那種關系了,眼下她還是單身!這讓鄭凱很是意外?！盀樯?”他問李梅菊。李梅菊說:“還能為啥?為你唄!”李梅菊的話讓鄭凱更為糊涂:怎么是為我呢?李梅菊就嘆了一口氣,說:“你真沒良心哪!你想想,我所做的這一切不都是為你嗎?我知道你是有著遠大抱負的人,只是沒有機會走上仕途。你第一次考公務員失敗后給我寫了那封信,我意識到,在這個世界上,只有趙敏能幫你圓夢!而要讓她真心實意地幫你,你們就不能是一般的同學關系和朋友關系,你們得成為利益共同體,你的未來就是她的未來,她才會實心實意地為你做任何事情。所以,我選擇了退出,把你讓給趙敏。當然,要讓趙敏愛上你,還得讓周少力離開趙敏,這一點不難。大學期間,周少力先追我,被我拒絕后才跟趙敏好的。我只跟周少力說我和你沒那層關系了,周少力就反過來追我了。我跟他說他不能腳踏兩只船,他便中斷了跟趙敏的來往。你和趙敏終于成了一家人,你進了財政撥款的單位,這次考公務員你是板上釘釘?shù)牧?進了機關,你就可以大展宏圖了。你說,我所做的這一切不都是為了你嗎?”

鄭凱說:“可你知道你這么做給我?guī)矶嗝创蟮耐纯鄦?孩子不是我的,這讓一個男人如何承受?”說完他就哭了起來。李梅菊掏出自己的手帕遞給了鄭凱,說:“你一個大男人哭啥呀?既然知道不幸福,那就再走一步唄!”鄭凱止住了悲傷,問:“你是說我跟趙敏離婚?”李梅菊說:“我可沒那么說,你真跟她離婚,你還能考公務員嗎?只是我不明白,一個堂堂男子漢,為啥非得靠著一個女人往上爬?”這話讓鄭凱很是臉紅,說:“我什么時候靠女人往上爬了?我是不得不屈服于現(xiàn)實啊!”李梅菊說:“難道升官比真正的愛情還重要嗎?”鄭凱說:“就算我跟趙敏離婚,我還能找回失去的愛嗎?”李梅菊說:“怎么就不能呢?這些年來,我腸子都悔青了!我不該把你推到趙敏身邊啊!我沒有搞對象,都是因為忘不了你!”李梅菊的話讓鄭凱很是感動,他動情地抓住李梅菊的手,說:“梅菊,讓我們重新開始好嗎?”李梅菊哀怨地看著鄭凱,說:“我愛你,可我不想當?shù)谌摺Ｄ闶怯袐D之夫啊!”鄭凱下了好大決心似的說:“你等我一個月,我跟趙敏離婚?！崩蠲肪照f:“那可不行,你跟她離了婚,她叔叔還能幫你嗎?”鄭凱說:“我就不信沒有了她叔叔的幫助,我就沒有了前途!”李梅菊說:“凱,這才算是個真正的男人,我沒有看錯你,沒有白等你。還有幾個月我就研究生畢業(yè)了,那時,你也跟趙敏離了,我回省城找工作,我們就永遠在一起了!”

鄭凱跟趙敏提出了離婚,趙敏預感到這一天會到來,但沒有想到會在這個時候鄭凱提出離婚,因為正是鄭凱考公務員的關鍵時刻呀!她威脅鄭凱:“你就不怕影響你的前途?”鄭凱說:“我就不信天下沒有公理,我靠本事不靠歪門邪道!”趙敏也只好同意離婚?？僧斔类崉P和李梅菊又重歸于好,氣就不打一處來,她決不能讓那兩人好受。

幾天后,鄭凱被通知不能在廳里幫忙了,又回到了那個事業(yè)單位。自然,廳里沖著他留的那個公務員位置,也由別人占上了!鄭凱認為這是趙敏和她叔叔從中作梗,你不仁也別怪我不義。跟趙敏生活這兩年,鄭凱了解到趙敏叔叔貪污受賄的一些事實,他把他了解的情況詳詳細細舉報給了紀委,署上自己的名字。因為是實名舉報,紀委真的派人追查了。結果是趙敏的叔叔被判有期徒刑10年!

那時,李梅菊研究生畢業(yè)分到省城,在一所大學上班。報上登了趙敏的叔叔被判刑那天,鄭凱去找了李梅菊,跟她商量結婚的事。李梅菊跟他說:“我怎么會嫁給一個為了官位而放棄感情的人呢?”她說她只是在大三到大學畢業(yè)那一段時間真心愛過他,后來,她開始輕蔑他了!鄭凱說:“那你為啥后來找我說還愛著我?”李梅菊說:“你想知道真相嗎?其實很簡單:我的父親和趙敏的叔叔曾在同一個縣里工作,趙敏的叔叔是組織部長,我父親是副縣長。父親掌握了趙敏叔叔的賣官受賄的證據(jù),向有關部門舉報他,可那家伙上邊有人,不但沒受懲處,還升到市里當官,并開始利用關系壓我的父親。我父親被調到最偏僻最窮的縣當副縣長。一次外出,在山道上一塊大石頭因下雨松動,滾了下來,正好砸在我父親坐的車上。父親被砸成重傷。我和媽媽趕到醫(yī)院時,父親快不行了。父親拉著我的手說的最后一句話就是不能讓趙子君逍遙法外!最初,我只知道趙子君就是趙敏的叔叔。你第一次考公務員失敗給我寫信,我才知道家里和趙子君的怨仇!我知道,一般人是無法掌握趙子君犯罪的事實的,只有跟他靠近的人,才能了解事情的真相,我為了父親的遺囑,不得不犧牲自己的愛情,那時我也很矛盾,畢竟你是我的初戀,如果你的意志堅強一些,或許我不會有后來一步一步的行動……”

鄭凱明白了,他的一切都在李梅菊的掌握之中。就連那次在路上相遇,她邀請他到茶館喝茶也是她處心積慮經營的。她的目的就是為了讓趙敏的叔叔服法!他有點害怕,一個女人,怎么能想出這樣的辦法呢?是因為父女之愛,還是為了正義?

那天,鄭凱離開李梅菊時,沒有回頭看她。 ■(責編:丹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