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玲瓏

郝永偉

第一折渡江

江南的深冬是無法與北國相比的。雖有刺骨的寒風(fēng)頻頻吹過,但是在那一派濃翠的關(guān)照下,山巒鮮活,襟江帶湖,不由得讓人生出幾分略帶暖意的感嘆來。

涉長江之水,乘舟楫之便,站在橋頭的明嵐微微側(cè)了側(cè)身,嫵然軟媚的嬌軀似乎承受不住江面上的風(fēng)寒。眼見著潯陽城就在眼前,明嵐輕輕舒了一口氣:終于可以在除夕之前完成教主交代下來的任務(wù)了。

半年前,魔教教主莫桑谷令護教五使之首明嵐使前往中原,將終南劍派的繼承人玉琛擒為人質(zhì),好換回教中圣物水玲瓏。因為只有借助水玲瓏的靈力才可以找到轉(zhuǎn)世的圣帝靈童。只有圣帝復(fù)生,才有望恢復(fù)圣教昔年聲勢。數(shù)百年來,圣帝被圣教奉為至尊神。中原武林卻始終將圣教視為魔教。二十六年前,中原武林以終南劍派為首,結(jié)盟南下,圍剿圣教。當(dāng)時的圣教總壇設(shè)在明州府,正逢圣帝肉身坐化、靈魂轉(zhuǎn)世之際。眾寡懸殊之下,圣教教眾幾遭滅頂之災(zāi),而圣教圣器水玲瓏也終被終南劍派得了去。突圍的圣教教眾在教主莫桑谷帶領(lǐng)下,一路奔突,經(jīng)泉州府稍作停頓,造出揚帆海外的假象,后取道江右洪州府,蟄伏下來,休養(yǎng)生息。

明嵐正在凝望滔滔江水,忽聽有男子聲音從身后傳來:“‘過盡千帆皆不是,斜暉脈脈水悠悠,腸斷白蘋洲。姑娘不會是思念昔日情人了吧。想不到卓絕如姑娘者,也免不了這份怨婦情結(jié)。”

“姓玉的,你……不要以為沒有用繩索捆住你,便可以胡言亂語!”似乎是在教中待久了,似乎是以女子之身列為護教五使之首的身份,素來冷漠寡言的明嵐一動怒,眼光中立刻帶出一種煞氣來。玉琛第一次見到這種煞氣,是在接任終南劍派劍主的大典上,被明嵐的長命縷擒住時。那樣的煞氣真的比他修習(xí)的終南劍術(shù)還要凌厲。

數(shù)月來,被明嵐押著一路南下,這樣的煞氣,玉琛已司空見慣。他料峭的眉毛一抖,眼角帶出輕微的笑意,惹得嘴唇邊上的一圈絨毛也突然亮了起來:“想必這里便是你們魔教總壇勢力范圍了吧?？v不是,想來已不遠(yuǎn)矣?！?/p>

明嵐不置可否,默在那里,許久沒有說話。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教主想要的人,是沒有誰可以從我明嵐使手中逃脫的?！边€是明嵐打破了沉默。

“你的傷應(yīng)該……應(yīng)該好得差不多了吧!”雖然玉琛竭力掩飾自己的情感,仿佛要使話語中不帶有一絲關(guān)切,畢竟正道與魔教殊途,可是還是有一縷暖意流露出來。

明嵐冷然道:“你還是仔細(xì)想一想第五次出現(xiàn)的那批人究竟是何來歷吧!為什么前四次出現(xiàn)的人,目的是對你進行營救,而第五次出現(xiàn)的那些人是連你都要殺!”

玉琛的臉頰立刻露出一片茫然來。這個問題一直困擾他數(shù)日。是啊,為何宣州城那次對這個魔女的阻擊不是對自己的營救,而是連自己都要殺?那日,若不是這個魔教女子拼死相救,自己恐怕早已死在那些蒙面人的手中了?？墒撬难g也受了那為首之人一劍,手中那素白的長命縷上染了點點鮮紅,卻仍如一條花蟒般寂寞而怨毒地將他護住,翻飛在那些人中間?！跋嘈盼?就把我的穴道解開,我?guī)湍?”他也不知哪里來的勇氣。她那雙深湛的瞳掠向他,似乎略有遲疑,但一只纖細(xì)而有力的手還是按在了他的大椎穴上。那一戰(zhàn),其實是他們聯(lián)手退敵。

“根據(jù)那為首之人的武功,陰柔中帶著狠厲,與中原各派相去甚遠(yuǎn),莫不是朝廷扶風(fēng)堂的人?”玉琛推斷道。

“還算有點見識?？磥矸角镉喔⑦€有勾結(jié),他是要寧可犧牲你這個終南劍派的繼承人了。你們這些所謂的名門正派!”明嵐的語鋒還是那樣的利。

“魔女,不準(zhǔn)你侮辱我?guī)煾?我?guī)煾赶騺韺ΤⅩ椚拗牍?。你休要胡說!”玉琛素日視師如父,急得臉都紅了。

白光一閃,長命縷縛住了玉琛古銅色的頸:“以為我真的不敢殺了你?”

“到了你們總壇還不是照樣死!我只想知道宣州城一戰(zhàn),你為什么相信我?”玉琛終于問出了自己想問的話。

船已靠岸,長命縷倏地收回腰間,明嵐狠狠地道:“為了活命!上岸!”

第二折客棧

這里似乎是潯陽城中最大的客棧了吧。在四盞氣死風(fēng)燈的照耀下,“悅來客?！彼膫€大字更加惹眼。明嵐任由玉琛率先奔入了客棧,遠(yuǎn)遠(yuǎn)地將她落在后面的人群中。潯陽的夜市真的好繁華,行走其間,明嵐有一種回家的感覺,臉上漸漸露出了一絲輕柔的笑。

“你倒是不客氣!”明嵐坐下后,冷然向玉琛道。

“其實,你笑起來的樣子比不笑的時候更好看!”

“你!……”

“好!我不說了。小二上菜!”尷尬的氣氛被跑堂小二的一聲然諾沖淡。頃刻之間,桌子上已經(jīng)排滿了豐盛的一桌。

“還差一道番茄魚呢!”玉琛向那小二詢道。

那小二忙一哈腰,笑嘻嘻地道:“客官請先慢用,番茄魚馬上就來!”

此時,明嵐似乎陷入了沉思,對眼前玉琛大包大攬的所為,仿佛根本沒有注意到。突然,明嵐低聲向玉琛道:“這里有問題,大堂中的布置已經(jīng)跟以前不同,而且那小二也不是從前之人。即便是新來的,你看他來去之間,步法輕盈,分明隱藏了自家功夫。我們快些離開?！辈坏扔耔≌f話,明嵐起身攜了他便往外走。

甫一轉(zhuǎn)身,只見迎面人影一閃,跑堂小二已經(jīng)手托一盤番茄魚,笑著站在了他們眼前?！皟晌豢凸龠@是?……”

明嵐將一大錠銀子扔在桌上,也不搭話,徑直向外走。跑堂小二一直在笑,那笑意里似乎藏了莫大的吸引力。玉琛被那力量鎖住,竟然邁不動腳步。

“啊!是千卷惑!果然是朝廷扶風(fēng)堂的人!”扶風(fēng)堂內(nèi)第一殺手慕容小豹的千卷惑,不但可以惑人心智,而且還可以傷人臟腑。玉琛內(nèi)功被制,自然無法抵御千卷惑的魔力。明嵐忙握住玉琛的右臂,一股如沐春風(fēng)般的力量流過,玉琛感到靈臺一陣清明。明嵐不再遲疑,身子一旋,帶著玉琛飛身而起,向門外沖去。

門外四道強勁的掌風(fēng)將明嵐逼了回來。這時,大堂中的那些客人紛紛起身離座,所站的位置竟然足以封死明嵐可以逃脫的所有去路。原來這一切,對方早已有了謀劃。

扶風(fēng)堂這一手布置做得真是大膽而決絕,竟然在她進入魔教范圍之內(nèi),放松了警惕之際,設(shè)下如此龐大的必殺局?？墒敲鲘共幻靼?為何扶風(fēng)堂也來趟這個渾水,難道他們是要借終南劍派所謂除魔之際,除掉整個江湖?可惜宣州城一戰(zhàn)至今,明嵐的傷勢只恢復(fù)了七成。明嵐的心中突然感到一種水一樣無法盈握的涼,難道真的回不去了?洪州府中的大芹和小蠓……那些孩子,還等著她為他們做新年的桂花糕呢!

不!明嵐的心中升起一聲倔強的吶喊!長命縷紛飛如雪花輕舞,堅硬如老梅斜出,竟然接下了大堂內(nèi)三十二位扶風(fēng)堂高手的攻擊。站在一旁指揮的跑堂小二——千卷惑的修習(xí)者慕容小豹森然道:“看你還能撐到幾時!戊部關(guān)外魔拳退下!庚部冰川神射——上!”

慕容小豹話音方落,便見六位白衣人齊刷刷挺身而出,屈膝搭箭,寶弓如滿月般向明嵐和旁邊的玉琛射去。六道力量強勁的鋒鏑沖入長命縷結(jié)下的氣墻,竟然凝在離明嵐兩尺許的地方,一動不動。明嵐硬是將那六道冰川神箭一并截下。

此時,明嵐腰間一陣劇烈的痛?？磥砩洗卧谛莩橇粝碌呐f傷真的復(fù)發(fā)了。血,緩緩從明嵐的腰間流出。明嵐狠命咬緊牙關(guān),任額角的冷汗噼啪落下。

玉琛沉聲道:“信得過我,就再將我的穴道解開!”

明嵐艱難地從口中迸出五個字來:“滾到一邊去!”

眼看著那六道神箭就要將這魔女的性命奪去,玉琛急得破口罵道:“媽的,死魔女,快把老子的穴道解開!”

明嵐一任玉琛怎樣叫罵,都不再理睬。心中默想的卻是:不知洪州府總壇的人能不能及時趕到?她方才一發(fā)現(xiàn)悅來客棧的不對,便用圣教秘術(shù)搜魂訣向總壇發(fā)出求救的念力,只是重傷未愈之下,不知教主或其他四使能否感應(yīng)到。

突然,一股強大的力量從門外沖了進來,為首的是一個灰衣人。只見他輕輕抬了一下手,明嵐面前的六枚神箭便應(yīng)聲而斷,庚部六人喋血倒地。慕容小豹的臉上露出一絲驚恐的神色,生硬地道了一聲:“撤!”

“教主,您來啦……”力竭的明嵐再也支持不住,緩緩倒下。玉琛全然不顧地狠厲問道:“魔女,你為何不將我的穴道解開?”

“因為這一次,解開你的穴道,我卻沒有把握再將你擒住。我明嵐使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p>

玉琛正要搭言,卻感覺一股大力涌來。玉琛倒下的時候,只聽到明嵐說:“教主,且莫取了他的性命!”

第三折總壇

玉琛醒來的時候,躺在一張樸素而干凈的床上,明亮的琉璃燈刺得他眼睛生痛,燈光下站定一位灰衣人。

“醒了?”灰衣人臉上帶著歲月的褶皺,身上卻散發(fā)出一種說不出來的氣勢。

“你是魔教……魔教教主莫桑谷!”玉琛起身,一探內(nèi)息,功力居然恢復(fù)了。

“玉公子是終南劍派繼承人,方秋余一人之下,未來的除魔領(lǐng)袖。老夫請問玉公子:什么是魔?”

是啊,什么是魔?七年前水玲瓏開始不安地躁動,師傅便知魔教當(dāng)年并未遠(yuǎn)涉海外,中土仍有魔蹤。七年來,魔成了一種壓力,除魔成了一種意志。究竟什么是魔?自然是那些想取回水玲瓏,圖謀中原的那些人吧。

“要殺便殺,何需多言。若要以我為質(zhì),換回那件妖物,恐怕是妄想。我?guī)煾挡粫袭?dāng)?shù)??！庇耔柭暤馈?/p>

莫桑谷聽他將教中圣物水玲瓏稱為“妖物”,面呈怒色,卻又長笑一聲,道:“妖物?呵呵。好!若殺了你,豈不便宜!不妨告訴你,明天便是我圣教與你們中原武林決戰(zhàn)之日?，F(xiàn)在你的師傅帶著大批中原武林人士已經(jīng)聚集在洪州城外。既然恢復(fù)了你的武功,便不怕你逃走!明嵐使,他的‘安全仍交你負(fù)責(zé)!”莫桑谷說罷拂袖而去。

明嵐使從外面飄身而入。她的傷已愈,只是臉色蒼白如雪。

“你……你怎么可以頂撞教主?!”驕傲如明嵐者,寂寞而清純的眼睛里竟也擁有了世俗的冷暖。

玉琛冷笑道:“不可以么?他是你們魔教的教主,可不是我的……”

還未等玉琛說完,明嵐便厲聲道:“你跟我來!”

即便恢復(fù)了武功,玉琛也自知遠(yuǎn)不是這位明嵐使的對手,只好任由她牽著向外走去。

大街上,車水馬龍,店鋪林立。時有魔教的侍衛(wèi)巡邏而過,待來到明嵐使近前時,他們會嚴(yán)肅地止步行禮。跟在身后的玉琛覺得奇怪,素來以為魔教內(nèi)盡是些殺人不眨眼的魔,卻沒有想到這里還有著紅塵中最真實的人。

“糯米酒,純正的糯米酒,不香不要錢啰!”清脆的叫賣聲令明嵐使眼前一亮,轉(zhuǎn)身望著玉琛:“前面是一家酒鋪,敢不敢去斗一杯酒?”

玉琛沒有想到刀口舔血、縱橫江湖的女魔竟然還有喝酒的嗜好。終南劍派門下雖然禁止飲酒,可他自幼偷酒成習(xí),師傅對他卻也從不拘束?！昂?喝酒就喝酒!”

“小蘭,來兩壇糯米酒,再來一盤下酒的老醋花生?！?/p>

“啊,明嵐使……是你!好久不見。請你稍等!”賣酒的姑娘笑著迎道。

酒菜齊備。糯米酒入口有一種說不出的香醇綿軟,不同于中原之酒的辣與烈。玉琛不知道這種糯米酒入口雖易,后勁卻極大。幾杯酒下去,臉頰已是緋紅一片。明嵐的臉頰卻蒼白依舊。

“你帶我來此,是為了炫耀還是為了勸降?”

明嵐聽了,冷然沉默了片刻,道:“姓玉的,你聽著,圣教對待人質(zhì),素來遵從禮儀。我只是要你知道:你們所謂的魔教的人——也是人。”

玉琛心中泛起一陣歉意,想起這一路上,雖是敵對的雙方,幾次生死風(fēng)險中,明嵐竟從未輕視過他的生命,而且數(shù)次對他施以援手。

“姓玉的,我們猜拳行令!”明嵐狠狠將兩杯酒斟滿,任那瓊漿從杯中溢出也絕不在意。

“三星照啊,四季財啊,五魁首啊,六六順啊,七個巧啊!呵呵,你輸了,喝酒!……”

推杯換盞中,明嵐蒼白的臉頰竟也泛起紅暈,三月桃花一樣的美。玉琛怔怔地望著,不知是酒醉還是意癡。這樣的女子,真的是魔么?他忽然記起少年時,在終南山拜經(jīng)樓里的萬千典籍中讀過的一句話:君瞳水色三千尺,一顰一笑憐故人。他與明嵐相識這么久,將來若有幸活者離開,自然是相見無期,只是,在生命的記憶里,她究竟算不算自己的故人?

酒興正盛時,忽然有一童聲由遠(yuǎn)及近響起:“明嵐姐姐,大芹要搶我的桂花糕。你要管管他哦!”

一前一后,兩個小孩向酒鋪這邊跑來。

明嵐一看到他們,臉上便露出一股幸福的笑,那是她十七歲那年收養(yǎng)的孤兒——大芹和小蠓?？墒?霎時間,明嵐的笑凝固了。

明嵐突然猱身而起,死命地向前沖去。玉琛緊隨其后。但還是晚了一步,大芹和小蠓的聲音已經(jīng)在半空響起,瞬間而逝。挾著大芹和小蠓的那個蒙面人身法好快!

玉琛看到了那個蒙面人的眼神:啊,難道……是師父!……

第四折決戰(zhàn)

“明火使、明風(fēng)使、明水使、明云使,你們各帶五百人,分守東西南北四門,一定要確保城中教民的安全。明嵐使,你帶五百人,押著人質(zhì),隨我到城外贛江之濱赴那終南劍派之約。無論付出多大代價,都要得回水玲瓏?！闭f罷,圣教教主莫桑谷向明嵐身邊的玉琛望了一眼。

玉琛似乎未曾注意到眼前的一切,心中所念仍是昨日酒鋪前那驚人的一幕:為什么是師父,師父怎么會做下這樣的事?情感的小獸極富耐心且又殘忍地一口一口噬著他的靈魂,昂藏男子的臉龐一日不見,竟然憔悴了許多。究竟是何時到的贛江之濱,玉琛都不曉得。待他抬眼時,師父已經(jīng)在對面站定。

終南劍派劍主方秋余向前幾步道:“莫先生,想不到,時隔二十六年,我們又見面了?！?/p>

“方劍主生死之約,莫某自當(dāng)慷慨以赴。貴派弟子玉琛就在眼前,水玲瓏呢?”莫桑谷開門見山道。

玉琛身旁的明嵐見教主并未提及大芹和小蠓,心中突然一痛,看來,為了圣教的大業(yè),教主是要犧牲他們了。

方秋余冷笑一聲道:“莫先生,別急。交換之前,先賭個彩頭吧?！闭f罷,長袖一揮,向身后弟子道:“布陣!”

瞬間,千錘百煉修真之火大陣已經(jīng)布成。陣中的兩個小孩,正是大芹和小蠓?！懊鲘菇憬?救救我啊……”

兩道寒光閃電般向大陣中射去。明嵐大叫一聲:“教主,不要……”但面露慍色的圣教教主為了大局還是要將大芹和小蠓先行除去。

方秋余右指輕彈,將那兩道堪堪已到大芹和小蠓近前的寒光攔了下來。

明嵐挺身而出,“教主,讓我去吧。修真大火借助我教童男童女之血,有焚天之力,會將水玲瓏的靈力毀去的。”

莫桑谷沉聲道:“明嵐小心!”

玉琛不知為何亦想說一聲:“明嵐小心!”眼看著明嵐已經(jīng)飛身向火光中沖去,卻是一股氣團哽在喉間,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分明只相處了半年,卻似已走過了半生。

明嵐的雙手剛要將大芹和小蠓攬起時,忽聽火光中爆出一聲長笑,接著一股強大的力量涌來。還有一道幽藍(lán)的光從身邊劃過。

火光中的明嵐這次使劍,將長命縷的招式融到劍意中,毫無滯礙?！笆悄?慕容小豹!”

“現(xiàn)在知道,恐怕已晚了!”慕容小豹的眼中射出邪惡陰冷的光,將千卷惑的功夫用到了十成。明嵐長命縷中的殺招透過劍身頻頻傳來,慕容小豹被逼得退后一步。明嵐縱身躍到大芹和小蠓近前。伸手一探,正要用卸空勁的手法將他們拋出。身邊忽然勁風(fēng)一嘯,慕容小豹的七寸匕挾著一股修真之火,向明嵐的面門奔來,明嵐拼命向一旁側(cè)身,七寸匕擦臉而過,那股修真之火卻灼傷了明嵐的左頰。頓時,半邊臉成了一片焦黑。手中的大芹和小蠓已經(jīng)被千卷惑震碎了肺腑,血從他們的嘴角流出,還帶著一絲輕柔的笑。

隨著慕容小豹的一聲慘叫,火光中沖出的明嵐,猙獰得像地獄之魔。引得在場所有人都感到了一種死亡的恐懼。只有玉琛心中藏著深深的痛。

方秋余見時機已到,騰身而起,摸出懷中的水玲瓏,投入修真大火,口中卻道:“庚部冰川神射!”六道寒光頓時射向被修真大火灼傷、神智錯亂的明嵐。莫桑谷心系水玲瓏,不顧一切地向修真大火奔去。

這一次,玉琛不再遲疑,擋在明嵐前面,堪堪接下那六枚神箭,體內(nèi)卻是血液翻騰,差一點從喉間涌出。明嵐似乎已經(jīng)什么都不知道了,手中握著一塊咬過一口的桂花糕,只是癡癡地笑。

方秋余攜劍上前:“琛兒,你不要怪師父。其實在宣州城時我已探知魔教總壇位置,你這顆棋子已失去了價值,那時你便該死,因為魔教和終南劍派的所有江湖人都得死。不過,畢竟師徒一場,我給你拔劍公平一戰(zhàn)的機會?！狈角镉嗤康煽诖舻挠耔〉?“此時,玉陽、玉真、玉通、玉玄帶著終南劍派和其他中原武林精銳已經(jīng)跟魔教四使拼得同歸于盡了吧。呵呵!中原江湖和魔教自此而亡。這是大景朝皇帝多年夙愿,我方秋余終于做到了。”方秋余大手一揮,身后脫掉終南道裝的數(shù)百人,竟然身著扶風(fēng)堂的官服。

宣州和潯陽之戰(zhàn)的謎團在玉琛心中豁然開朗,回頭望著被修真大火燒得面目全非的莫桑谷,兀自雙手舉著通身雪白的水玲瓏,不肯倒下。玉琛沉痛道:“師父,我……寧愿一死,只求你放了她?！闭f著向身邊的明嵐一指。

方秋余露出陰冷狠厲的一笑:“做夢!”長劍向明嵐的胸間刺去。

“不要……”玉琛擋在明嵐身前,方秋余狠命一擊,玉琛胸中的血噴涌而出。這時,修真大火中的水玲瓏突然歡快地呼嘯一聲,竟脫離了莫桑谷的雙手,向玉琛的頭頂飛去。莫桑谷應(yīng)聲而倒,化為灰燼。

水玲瓏浮在玉琛頭頂一丈高處,發(fā)出一道強烈無儔的光,那道光向著扶風(fēng)堂眾人的方向不斷延伸,所到之處,頓成塵埃。玉琛的身體漸漸升起,待頭頂接觸到水玲瓏時,竟與那強烈的光融為了一體。

方秋余面露驚駭:玉琛……原來玉琛便是當(dāng)年魔教圣帝的轉(zhuǎn)世靈童,原來靈童的鮮血便是開啟水玲瓏靈力的鑰匙。方秋余拼命地向帝都的方向逃去,可是他真的能逃出那強大力量覆蓋的地域么?

……

后據(jù)《洪州府志》載:大景朝永泰九年,除夕。除魔之戰(zhàn),死傷五萬余人。遷怒上蒼,白光墜地,懲戒世人。惟一白衣男子,天賦異稟,逃得此劫;偕一瘋女,西遁而去,不知所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