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映照著秋娘的臉,醉人紅。望著西山烏鴉嶺,秋娘情不自禁哼起歌兒:妹盼君來,郎不歸,太陽又落山,還不見哥來回……
月亮出來了,秋娘戀戀不舍地回家。床前滿地白,秋娘眼濕濕的,能映照出胖胖的月亮。有風從窗口溜進來,秋娘深深吸了口,香到心頭,那是田里的麥粒香。
秋娘就是在麥子黃時嫁給夏收的,走在麥浪里的秋娘曾抓疼鳳凰墩許多男人的眼。
田里的麥子又黃了,可男人們卻沒有回家的意思。秋娘知道,不是男人不想家,而是他們不能回。上次來家,夏收就悄悄說,皇上要為心愛的妃子建行宮,等用城磚,提調官大人急喲,怕是今夏的麥子沒空收哩。當時,秋娘不明白,皇宮那么多房,咋還要建行宮呢?再急,也要等田里麥子收割完吧。嚇得夏收忙用手掩住她的嘴,不能亂說,要治罪的。
秋娘真不敢說了,可心里卻在想,皇上喜歡的女人會割麥嗎?
一定不會,能割麥子的女人,皇上咋會相中喲。
現(xiàn)在,夏收還在加班踩制城磚嗎?
一定在踩,窗外的月兒,亮如白晝,提調官怎能錯過。
聞著滿屋的麥粒香,秋娘的心事瘋長,想到夏收,秋娘的身體像熟透的麥仁兒欲破殼蹦出。
看來,這個麥收季節(jié),夏收真的不會回家了,鳳凰墩所有的男人都不會回來的。
鳳凰墩的男人都在烏鴉嶺踩泥制磚,夏收也在。
烏鴉嶺距離鳳凰墩不遠,甚至站在鳳凰墩上能看到烏鴉嶺饅頭窯里升起的白煙。離得近,可男人們卻不能回家,提調官說了,麥子掉頭,也不能回。
望著滿眼的麥浪,秋娘就罵提調官,罵皇上,罵夏收,罵他們不吃糧食長的。
秋娘不敢罵出聲。夏收在家,她都不敢罵他,更別說罵提調官和皇上了。
可秋娘就是想罵,罵他們不吃糧食長的。
五月里東南風真毒,昨天還有點兒青的麥子,中午一陣風,轉眼,黃了。
秋娘望著遍地金黃,心里涌出陣陣快意,她隨手掐一個麥穗,用手輕輕一揉,麥粒就光著身子在手掌上跳舞。她上下翻動手掌,用嘴小心吹,麥糠飄走,只留下手心飽滿的麥仁兒,看著它們,秋娘不由想到光著身子的夏收。
想到光腚的夏收,秋娘有點心疼了。她知道踩泥制磚,是累人活,制不出好的磚坯,還要治罪。
皇上喜歡的女人真厲害,能讓皇上建行宮,還能讓那么多的男人丟下老婆孩子,連到嘴的麥子都不要了,一心踩泥制磚。那是一個什么樣的女人呢?美如天仙,不,比仙女還要漂亮。她吃糧食嗎?仙女怎么會吃人間的麥子喲。她不是仙女,就是七彩鳳凰,皇上是龍,和龍相配的是鳳凰。秋娘想。
秋娘知道,這個麥季,鳳凰墩的男人真的不會回來了。可是傍晚,她還走在村頭的麥地邊,遙看烏鴉嶺,哼著歌兒,盼夏收。
夕陽親吻麥浪,滿眼金黃,醉人。
秋娘把光腚兒的麥仁一個不剩全舔進嘴里,慢慢嚼,她感覺味真美,清香里還透著一股甜味兒。秋娘又掐一大把麥穗,手握麥子,她情不自禁又哼起歌兒:妹盼君來,郎不歸,太陽又落山,還不見哥來回……
哼著哼著,秋娘就狠狠罵,罵夏收,罵提調官,也罵皇上。
嚇得太陽躲進烏鴉嶺的背后,秋娘才握著麥穗,回家。
沒有夏收的夜晚,秋娘就任憑那些光腚的麥粒放肆在手掌心跳,夠了,她就用食指一粒一粒,心疼地撫摸著。想到夏收,秋娘心里涌出一種對麥子特別的愛戀。
麥熟真好。這種感覺,以前從沒有過,她以前最煩收麥,頭上太陽曬,沒有一絲風,望著無邊的麥浪,秋娘一臉無奈。一天麥子割下來,累還臟,連沖洗的勁兒都沒有。
而現(xiàn)在,秋娘卻有一種收割的沖動,如同她盼夏收一樣。
收麥了。
秋娘將鐮刀磨得雪亮,如同天上明亮的月牙兒。
頭上太陽曬,沒有一絲風,握著麥子,秋娘一臉激動。
太陽落山,有風,秋娘感覺到一絲涼意,手中的刀揮得更快了。
鳳凰墩的女人都在揮刀流汗,割麥搶收。
烏鴉嶺的男人還在喘著粗氣,踩泥制磚。
那男人是在夕陽余輝中看到秋娘的,當時秋娘正哼著歌兒割麥。一聲馬嘶,秋娘止住歌聲,回頭,醉人的金黃中,男人騎在白馬上,瞅著她看。
秋娘的臉,醉人紅。
回眸的秋娘,定格在男人的眼中。
旁邊的隨從一看,就猜透了男人的心思。
男人的白馬順著烏鴉嶺的方向,緩緩溜達。
提調官知道男人來過烏鴉嶺時,嚇得一身冷汗。好在男人很滿意。當?shù)弥腥讼矚g上鳳凰墩的秋娘,提調官真的不敢相信。見到秋娘,他才明白,俊美女人,立在麥浪中,絕對風景。
提調官想不通,大好的江山多好,怎么偏愛這些風情萬種的女人呢?
隨從卻說,男人的心是被秋娘哼的歌打動的。
望著黃泥中滿頭汗水的夏收,提調官想,好好收麥子多好,非要哼什么歌,秋娘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