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來臨,風(fēng)迅捷地吹進(jìn)體內(nèi),我心里有塊石頭,動了一下。哦,不安的靈魂在掙脫。
我分明覺察到,我漸老的皮膚下,草在發(fā)芽,水在流動。
活著的或死去的肉體,有游走的魂靈。
我能歌能酒。我不悲秋。
晴朗的夜空,像舞臺的布景。北斗星死死地盯著我,我看著別處。與北斗星指示的方向背道而。
南方有佳人,遺世而獨(dú)立。
我仰望天空,為了看你。你不是某顆被命名的星星,你是銀河邊一朵含羞的花。
你打開發(fā)髻,裙襟飛揚(yáng),云一樣襲來。
走。我們散步,沿一條彎彎曲曲、繩索一般的小路。
你加我等于我們,其余,都是他們。
風(fēng)在晃動,小路像浮橋。
這條小路不清靜,新鮮的腳印掛著露珠,陳舊的腳印已成化石。悄悄地走上去。能感覺到路的下面滾動著熊熊烈火,還有許多骷髏的呼喊。
小路常年被修整,路面已是不毛。
走這樣的路,要堅定。堅定地拔出心里原有的根:去漂泊,做一次繞過冰山的航行。然后是堅定地對付自己。
我是我的皮鞭或更酷烈的刑具。我手中的劍,只能擊穿我的心臟。
小路的右邊是未凋的樹和草,樹下有死去的蟬,那是死去的歌聲與啼哭;左邊是一泓水,水面像剛清洗過的大理石地面,沒有天鵝、鴛鴦,沒有水草,沒有魚。
我對著水面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一口濁氣。這濁氣來自我心里一些死去的經(jīng)歷。一口氣吐完,兩行淚就順臉頰流淌,唉,唉!那些在我心里死去的人和事,是安裝在我心里的硬盤。不再使用,也要一生尊重。
是什么掀起的風(fēng),鉆動我心里的燧石,吹燃未冷卻的碳?是什么鉆進(jìn)我血管里唱歌,烈馬一樣在我體內(nèi)奔騰?
天黑了,我們披上了夜行衣。拉緊手,溫軟地踽踽而行。
我們慢慢地走,漫漫地走。屬于我們的夜,是荒野里孤立的燭。腳步重了、急了,招來的風(fēng)會把火吹滅。
我們的身影在水里飄舞、迭蕩;路邊的小草,散發(fā)出橙色的味道。不需要小提琴和華爾茲,我們的身體是一滴水加入另一滴水,一股風(fēng)抱著另一股風(fēng)。
哦,我們的血里一直盛開著玫瑰。我們的肢體是翠綠的藤,
來吧,對著我的眼睛梳妝。不用任何胭脂,只要你的眼窩里有水。
你的生命是愛。我的生命是你。你的胸懷是我的大地。
愛著的夜晚,每一秒鐘都能換回一顆鉆石。
一對鳥兒,急急地飛入樹林,樹林是期待鳥兒的網(wǎng)。
肉體是黑暗的,升出明亮的魂靈。天越黑,月牙兒越亮。
所有的靈魂都是饑餓的。
我們抱緊吧,月亮煮沸了我們的血。
我想說:以愛你為榮。但我絕不開口,說出來怕與其他人一樣輕。我默默地背誦葉芝的詩句:“只有一個人愛你那朝圣者的靈魂,愛你衰老了的臉上痛苦的皺紋?!?/p>
愛是孤單。愛是埋葬。
這條小路通向哪里?我認(rèn)識的路。都通向我自己。
慢慢地走,漫漫地走。不用回頭。天亮之前,身后一定有人接續(xù)著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