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永霞
(廣東女子職業(yè)技術學院 外語系,廣東 廣州 511450)
張瑞鴻在《模糊語言的順應性解釋》(2008),介紹了順應理論以及交際失敗的順應性解釋。認為:交際的失敗是交際雙方忽略了對交際語境中諸因素順應的結果。但本人認為,此處交際失敗的原因恰恰是順應選擇或實現順應的結果,但卻是缺乏商討性、導致誤會的結果。人類活動和語言的本質就是順應(包括說話者順應聽話者和力圖讓聽話者順應說話者的意圖兩方面)。
本文將順應理論與圖式理論進行對比研究。
比利時國際語用學會秘書長Verschueren在他的著作Understanding Pragmatics(語用學新解)(1999)中提出了順應性理論。他在順應理論中指出,語言具有變異性(variability)、商討性(negotiability)和順應性(adaptability)。語言順應主要包括:(1)語境關系順應(contextual correlates of adaptability):人們在交際中進行的有意識或無意識語言選擇都是對交際語境和語言語境做出的順應。(2)語言結構客體順應(structural objects of adaptability):指語言使用過程中對語言因素的各個方面(包括詞匯,語碼,體裁等)做出選擇。(3)動態(tài)順應(dynamics of adaptability):指語言使用中順應的動態(tài)過程,或“意義的動態(tài)生成”。[1]147本文并不對上述概念一一陳述。
語言的變異性(variability)、商討性(negotiability)和順應性(adaptability)是同一問題的三個方面。實現語言這三個特征的是語境。或者說語境是實現語言交際的媒介。而圖式理論認為語境是各種層次的圖式的集合體;圖式是建構語境的基本單位。
在我國,對順應理論多與其他相關理論如會話含意理論、合作原則、禮貌原則、面子理論、關聯理論進行比較研究。本文將順應理論與圖式理論進行對比研究。
(1)句①Merchants in the Middle Ages who traded in spices, silk and carpets had no knowledge of the lands from which they came. 句②For them, the East remained a mystery. 句③The region was a remote place, ruled over by the fabulous Prester John. 句④This ruler was said to be immensely wealthy, far wealthier than any Western monarch, and the commodities that found their way into European market places were an indication of his riches.[2]
例(1)句①在語言的線性結構中(語言的線性結構這里不詳述)構成“語境”(context)。時間:中世紀(the Middle Ages);地點:辣椒、絲綢、地毯來源的地方(the lands from which they came);人物:商人(Merchants);事件:販賣辣椒、絲綢、地毯(traded in spices, silk and carpets)。這些都是語言所提供的語境因素,屬語言內語境。
在該語境中,作者在句②和句③中,用了兩個不同的詞匯“the East(東方)” 和“the region(這一地區(qū))”來指示句①中“the lands(地方,國度)”。這三個名詞三種表達方式同指該語境中的同一地理位置。同時,它們又從不同的側面給這個地理位置(語境)增添了更多的信息。這就是語言的變異性。變異性就是:語言是可選擇的,即“語言具有一系列可供選擇的可能性?!盵1]59[3]。換句話說,同一事件,同一概念可以用不同的語言形式來表達。
商討性指語言選擇是在高度靈活的語用原則和語用策略的基礎上來完成(同上)。換句話說,商討性就是根據聽話人的反饋或根據語境判斷聽話人或讀者的反饋而調控語言,這種調控是策略,是手段。我們常常見說話者說了一句話,令聽話人不悅,甚至臉色大變;說話者很快說另一句來緩和氣氛,甚至令聽話人轉怒為笑。這是語言的商討性最淺顯的表述。
在例(1)句①的語境中,作者判斷讀者并不知道:辣椒、絲綢、地毯來源的地方(the lands)在哪里;那地方有多大。因此句②選擇“東方the East”一詞指示地理位置,是在補充新的信息:這地方在世界的東方;句③“the region(這一地區(qū))”一詞是告訴讀者,這是一個不小的地區(qū)。新的信息又構成語境內容的一部分。構成繼續(xù)商討的基礎。
順應性是指語言使用者能從可供選擇的不同語言項目中通過商討的手段做出靈活的選擇[4],達到清楚地傳遞信息,或滿足交際的需要,達到交際意圖。比如:這句話你不愛聽,就換一句你愛聽的話,這是順應。
在例(1)中,作者在句②句③中用 “the East(東方)” 和“the region(這一地區(qū))”來指示句①中“the lands(地方,國度)”所表示的同一地理位置,這是對語境諸因素中“物質世界(空間位置)”的順應。作者估計或判斷讀者不知道辣椒、絲綢、地毯來源的地方(the lands)在哪里;那地方有多大,作者就選擇某種語言(詞匯)告訴讀者這些信息,這是對讀者角色心理因素的順應。
同時,順應是雙向的[5]9。在讀者的角度,將句②句③中 “the East(東方)” 和“the region(這一地區(qū))”兩個詞理解為與句①中“the lands(地方,國度)”同指同一地理位置,這同樣是對語境諸因素中“物質世界(空間位置)”的順應。(這種順應在關聯理論中,叫“相關性”),(在圖式理論中,叫做:某些明示的語項能激活或恢復相關的圖式)。同時從“the East(東方)” 和“the region(這一地區(qū))”兩個詞中獲得有關同一地理位置的新的信息,是順應作者的意圖:你以為我不知道這一信息;你想告訴我這一信息。
人類使用語言過程是“一個經常不斷的、有意無意的、受語言內或語言外因素左右的語言選擇過程”[1]55-56,[5]9。語言的變異性提供了選擇的可能性,商討性其實是一個推理過程,是選擇的手段或過程,順應性達成交際雙方的理解和共識,完成交際的目的與意圖。
(2)A:Verschueren: I want to get out, not in.
B:Official: Ok, it’s this way.[6]
Verschueren(1999)舉了一個親身經歷的言語事件:有一次他在法蘭克福機場利用轉機空閑去看一位同事,他試圖找到他們相約見面的地點。他發(fā)現有一項安全檢查像是旅客登機檢查的一個步驟,于是他想先去問問官員。問清楚以后,他繼續(xù)往前穿過安檢處,結果發(fā)現,正如他所擔心的一樣,他已經走進了一個登機處。
Verschueren所說的out和in是針對機場建筑物而言的,而該官員的out和in則是針對法蘭克福而言的。張瑞鴻認為語言中“in”、“out”在不同的交際語境中易產生模糊之意;這里交際的失敗是交際雙方忽略了對交際語境中的心理世界(Verschueren的意圖)、社交世界(旅客和機場官員的關系)和物理世界(機場)的順應的結果。
但本人認為,這里的問題是:在同一語境中出現了兩個可能所指的物理位置(圖式理論中不同的圖式)。而不是兩個不同的交際語境。這兩個物理位置都是語言沒有涉及的,是語言外語境因素。交際失敗的結果恰恰是順應選擇或實現順應的結果,但卻是缺乏商討性的失誤。人類活動和語言的本質就是順應(包括說話者順應聽話者和力圖讓聽話者順應說話者的意圖兩方面)(這里不作這方面深入研究)。
例(2)A 對語境的判斷并且他假定B也有同樣的語境判斷:來機場的每個人都是要離開法蘭克福(城市)的,而來特別地問你“怎樣出去”的問題,就是特別的意義:怎樣出這個建筑物。因此A順應語境關系和順應B的這種心理思維,卻沒有“商討性”的表達詢問:你知不知道我要去哪里?是出機場建筑物還是出法蘭克福城市?因此沒有選擇“語項”來表達確定的意圖。B對語境的判斷且假定A也有同樣語境判斷:你是怎么進這個建筑物的,就能怎么出去;你來機場就是離開法蘭克福的,你不知道的就是怎樣找到你的登機處。(凡旅客問我這個問題,都是同樣的目的)。因此B順應語境關系和順應A的這種思維,卻沒有“商討性”的表達詢問:你到底要出機場建筑物還是出法蘭克福,你要去那里?這樣,就造成了誤會。雖然是造成了誤會,但B的回答與指路行為,與A的問路是具有“相關性”的,也就是說是具有順應性的。(語言失去順應性特征,就是答非所問)。這種順應是聽話人(B)在說話人(A)沒有明示的語項表明明確的意圖時,站在自己的角度,推測別人,而沒有采取商討的手段詢問說話者(A)的意圖,就做出了選擇,這是順應的一方面;要站在“別人”的角度來考慮問題,這是順應的另一方面,這一方面包含認知過程(認知對方的處境和意圖)。(在圖式理論中,就是使兩個有個別差異的圖示,具有“共知性”)。這一過程要靠商討性來解決。
這里,還有一種情況,如果B知道A詢問的意圖(出建筑物),但他卻想惡意地捉弄A,因此刻意地順應語境中潛在的另一意圖,從而達到目的。這里他恰恰使用了“商討性”的策略:你要出機場嗎?我不讓你出去。
“商討性”是明辨語境,達成“共識”的推理過程。語言的變異性,是在使用者選擇語言之前就存在的語言客觀。順應性即達成“共識”,是“商討”的原則,選擇的目的和結果。
順應理論的核心是語境。但語境是怎樣起作用的呢?我們試圖與圖式理論聯系起來。
Cook(1989)給過這樣一個例子。一個證人到法庭講述他案發(fā)那天上午的行蹤。按法庭慣例,他應向法庭講述一切——“全部的真實情況”。證人這樣開始,如例:
(3) “七點四十,我醒了。做了糕點,沏了杯茶,聽了聽新聞。然后,約八點半,去上班?!盵7]
這樣的陳述足以讓法庭滿意。但這就是“全部的真實情況”嗎?如果證人如下陳述:
“七點四十,我醒了。我穿著睡衣躺在床上,靜靜地躺了幾分鐘后,我脫掉睡衣,下了床。走到臥室門口,打開房門。打開走道上的燈,穿過走道。打開浴室的門,走進浴室,扭開熱水閥,把熱水放進浴盆?!?/p>
這樣的陳述既真實,也清楚,但顯滑稽,“太多”。但證人是怎樣知道他該陳述多少才算“全部的真實情況”的?他是怎樣知道省去可以省去的細節(jié)的?
圖式理論可以解釋這種省略。圖式是人們對客觀世界的經驗,或具體地說,是人們對于某一客體,事件,行為、概念等的許多種屬性的知識建構,是儲存在人腦的長時記憶中的百科信息。一般認為,某些關鍵的語項可以激活某一圖式,圖式中沒有用語言表達的部分被認為是已知的。這里,證人認為法庭與他有著相同的圖式。如果這段陳詞由Cook本人杜撰,那么,作者認為讀者,證人,法庭與作者本人都有著相同的圖式?!氨皇∪サ某煞帧?default element)是大家共知的經驗。這已知的部分用語言陳述出來則顯滑稽。又例:
(4) 他穿著衣服去上班
(5) 他穿著睡衣去上班
說“他穿著衣服去上班”很滑稽,或者有特別的新的(不屬已知的)含義,似乎他平常是不穿衣服上班的。但說“他穿著睡衣去上班”則很在理。因為“穿著睡衣”是“上班”圖式中特殊的現象,或者說是本來不包含在“上班”圖式中的成分,即不屬已知部分,則不能被省略。所以,法庭要求的“全部的真實情況”不能咬文嚼字地理解。
從例(3)可以看出,圖式具有:1)可激活性;2)可省略性;3)共知性。
圖式還具有:4)層次性;5)可恢復性;和6)個性化或個別性。
例(3)提供了一幅清晨上班前的圖式。該圖式由幾個部分(起床;做糕點,沏杯茶,聽新聞,上班)組成,這幾個部分被分別稱為下位圖式?!疤稍诖采稀保懊摰羲隆?, “走出臥室”, “走進浴室”等又是“起床”圖式的下位圖式?!按病保氨蛔印?,“枕頭”,“側臥”或“仰臥”等又是“躺在床上”的下位圖式。這就是圖式的層次性。圖式具有上位圖式,上上位圖式,再上位圖式,下位圖式,下下位圖式,再下位圖式等等。
此外,這每一個再下位圖式又有許多小的細節(jié)(slots)或一般翻譯為“空位”。這些細節(jié)往往被省略,但能被人意識到,且必要時可以被提及或加以描述。這些細節(jié)本身也可以成為圖式,或能激活與它有關的任何一個層次(上位的或更下位)的圖式的明示的語項。一般來說,我們所說的“語境”,“場合”就是比較上位的圖式?!氨尘啊?,“文化”等就是更上位的圖式。
話語中,某些關鍵的語項或“明示的語項”可以激活某一圖式。這一關鍵的語項,在英語里叫“header”。我在這里把它翻譯成“露角石”。 任何一個層次的圖式的組成元素或“細節(jié)”,在必要的時候都能夠被提及或描述,而成為明示的語項。如例(3)中的“醒了”,“做烤點,沏茶”,“聽新聞”,“上班”和例(4)中的“上班”,與例(5)中的“上班”和“睡衣”。它們分別激活相應的圖式。
語境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實體,卻是一個復雜而很難下定義的概念。傳統(tǒng)的語境概念幾乎是個包羅萬象的范疇。Verschueren將語境定義為:交際語境和語言語境。前者包括交際者、物理世界、社交世界和心理世界;而語言語境則包含篇內銜接(cohesion)、篇際制約(intertextuality)和線性序列(sequencing)三個方面。社交世界指社交場合對交際者言語行為所規(guī)范的原則和準則;物理世界主要是時間和空間的指示關系,也包含了交際者的身體姿勢、手勢和外表形象等;心理世界包含了交際者的認知因素和情感因素。語境關系順應是指語言使用過程中的語言選擇必須要與語境順應,語言使用者在選擇和理解語言時做出的語言選擇應注意不同的語境[8]26。這里,并不對語境的概念做深入的探討。
從例(1)、(2)中,我們還可以將語境分為言內語境和言外語境。言內語境指語言項(詞項或句子)所提供的信息構成的語境,如例(1)中物理位置(辣椒、絲綢、地毯來源的地方)。言外語境指沒有語言項的明示但又是語言交際發(fā)生時所處的客觀的語境,如例(2)中的物理位置:建筑物,機場,法蘭克福城市。
但在語言交際過程中,對話語理解起作用的不是具體語境因素,而是構成聽話者認知語境的一系列概念和假設[9]。認知語境指:語言使用者通過經驗或思維把有關的具體語境內在化、認知化,并把這種內在化、認知化的結果以概念表征的形式(conceptual representation)儲存在大腦中的知識建構[10]。圖式是人們對客觀世界的經驗,是構成受話者認知語境的一系列假設、概念、和百科信息[11]。語境或稱場合,概念,假設,與百科信息一樣,構成人們對客觀世界的經驗或認知,它們依次是百科信息的上位圖式,儲存于人的大腦。語境是各種層次的圖式的集合,圖式是建構語境的基本單位。
例(2)機場問路的語境是一個較上位的圖式。機場,服務員,旅客,建筑物,飛機,通道,機場所在的城市等都是該圖式的組合元素,又分別構成下位圖式。這些組合元素被認為是“共知的”,因此在談話中被省略。但是對同一語境中多個組合元素的感知,是因人而異的,這就是圖式的個別性。問路的人只是感知到“身處建筑物”,怎樣出去?但服務員感知到的是:這是機場,旅客登機臺很難找。在存在個別差異的圖式之間要有明示的語項來激發(fā)相應的下位圖式,達到“共知性”。這個用明示的語項來激發(fā)相應圖式的過程,相當于順應理論的“商討性”。問路的人或者回答問題的人都可以使用。目的是順應性:促使舊圖式分化、新圖式產生[5]10,達到“共知性”,實現交際的目的。如:
(6)A:I want to get out of the building (into the street).
B: This way, please.
或者
(7)A: I want to get out, not in.
B: Do you want to get out of the building (into the street) or to the boarding platform?
順應理論中,語言的變異性(variability)、商討性(negotiability)和順應性(adaptability)是同一問題的三個方面。實現語言這三個特征的是語境?;蛘哒f語境是實現語言交際的媒介。而圖式理論認為語境是各個層次的圖式的集合,圖式是構建語境的基本單位。
本文將順應理論與圖式理論進行對比研究。并探討它們在話語分析中的作用。語言的“變異性”就是:語言是可選擇的,即“語言具有一系列可選擇的可能性。”這一特征是圖式理論中任何層次的圖式的組成元素都能激活或恢復該圖式或該圖式的上位、上上位或下位、下下位圖式的性質來保證的。說得通俗一點就是:同一事件、觀點、情感等,可以用不同的語言形式來表達。語言的“商討性”,是通過圖式理論的選擇某一或某些明示的語項或稱“露角石”(header)來激活或恢復某一或某些圖式的途徑來實現的。說的通俗一點是:換句話說,你懂不懂或你高興不高興。語言的順應性就是促使舊圖式分化、新圖式產生,使交際雙方達成“共識”,實現交際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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