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議項羽悲劇及其社會意義

楊勝海

教學(xué)《鴻門宴》常讓我陷入深深的悲哀之中。這悲哀不單為項羽的失敗，更為那一個社會和這一個社會悲哀。我認(rèn)為：項羽的悲劇，不僅僅是項羽個人性格的悲劇，更是整個社會的悲劇。

對于項羽的失敗，《教師教學(xué)用書》（高中語文第二冊）在課文說明中指明：“鴻門宴是項羽和劉邦在滅秦之后長達(dá)五年的斗爭的開端。雖是開端，卻在某種程度上預(yù)示了這場斗爭的終結(jié)。這樣說，是因為作者通過對這次宴會全過程（包括會前斗爭和會后余波）的描寫，生動地揭示了項羽的悲劇性格，他自矜功伐而有‘婦人之仁’。這種性格不改變，他就必然以失敗告終。而劉邦在宴會上能化險為夷，跟善于利用對方性格弱點也是分不開的?！边@一說明，我想是受了作者司馬遷對項羽的評價的影響。司馬遷在《史記》中說：“及羽背關(guān)懷楚……自矜功伐，奮其私智而不師古，謂霸王之業(yè)，欲以力征經(jīng)營天下，五年遂亡其國，自死東城，尚不覺寤而不自責(zé)，過矣。乃引‘天亡我，非戰(zhàn)之罪也’，豈不謬哉?！保ā妒酚洝ろ椨鸨炯o(jì)》）在這里我們可以看出，課文編者和司馬遷都認(rèn)為項羽失敗之悲劇是他自己的自矜功伐、有‘婦人之仁’不忍的性格和以一己武力征討的行為所導(dǎo)致的。對這一論說，我實在難以認(rèn)同。

首先，項羽的性格。在《鴻門宴》中，項羽失敗的原因，大家都?xì)w結(jié)為項羽的性格。那么，我們先來看在這一次宴會中，項羽表現(xiàn)出來的性格特點是什么？大多人都贊同《教師教學(xué)用書》所歸結(jié)的“自矜功伐、為人不忍、有‘婦人之仁’”。其實這是我們以后人的眼光來看待前人，以小人的眼光來看待英雄。如果我們換一個角度，站在項羽的那一方來考慮，則會得出另一些答案。試想，作為一個英雄，一個像項羽這樣的真正的英雄，當(dāng)他遇到他的對手時，他會用怎樣的眼光來看待，以什么樣的心態(tài)來對待呢？這是一位“力拔山兮氣蓋世”的英雄，光明磊落，豪氣蓋天，他怎么會聽范增的謀劃、依范增的眼色用低下卑劣的手段對待自己的對手？他相信自己，也高看對手。他是“仁”，但不是“婦人之仁”的仁。他不像周瑜，千方百計地算計對手，即使“賠了夫人又折兵”也不放棄暗算，直到最后還仰天長嘯：“既生瑜，何生亮！”郁郁而終。他更不是秦檜，以“莫須有”之罪陷害對手岳飛，不怕落得長跪西湖，遭人唾棄的下場。他是同藺相如一樣的人，以忍讓和真誠來達(dá)成將相和解，贏得千古佳話。所以我認(rèn)為，這一次宴會體現(xiàn)出來的項羽的性格是：光明磊落、豪氣真誠！是一種英雄的精神和氣概！教學(xué)這篇課文，我們都佩服項羽。但我們佩服什么？難道是他的自矜功伐、婦人之仁嗎？不，決不是！我們敬佩的正是他這種光明磊落、豪氣真誠的英雄精神和氣概！

其次，項羽性格的悲劇。《教師教學(xué)用書》說：“項羽的這種性格不改變，他就必然以失敗告終；而劉邦在宴會上能化險為夷，跟善于利用對方性格弱點也是分不開的?！边@分明在貶項羽，褒劉邦。且不說這里面有“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的思想，倘以這一邏輯推導(dǎo)，得出的結(jié)論則令人震驚：光明磊落，豪氣滿懷，平和真誠對待對手必將失??；而圓滑狡詐，不擇手段地陷害對方，則必將化險為夷，獲得勝利！這也就在說，正者注定敗，而奸者總會勝。這是一個多么可怕的結(jié)論??？！這一情景與《屈原列傳》中屈原的悲劇一樣——“信而見疑，忠而被謗”。屈原離世的場面想必現(xiàn)在還歷歷在許多人的眼前，那是一個多么讓人心碎的場面啊！顏色憔悴，形容枯槁，被發(fā)行吟澤畔：“舉世混濁而我獨清，眾人皆醉而我獨醒！”“寧赴常流而葬乎江魚腹中耳，又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之溫蠖乎？”或許項羽在后來的失敗中也看通了這一點，所以最后仰天長嘆：“天之亡我！”這又讓我想起了顧城《回答》里的兩句詩：“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銘。”到這里，我們不禁要問：這是項羽的悲劇，還是時代的悲??？抑或是社會的悲??！我們需要什么社會？又在倡導(dǎo)什么樣的社會？！

再次，社會的悲劇。項羽這些英雄是我們千百年的民族文化所孕育出來的偉人。我們的民族、我們的國家?guī)浊陙矶家钥酌系娜寮宜枷牒臀幕癁楹诵摹？鬃犹岢耙灾眻笤埂保磳Α耙缘聢笤埂?。孔子這里所標(biāo)舉的“直”的人格，是一種胸懷坦蕩的人格。他認(rèn)為正直、公正、坦誠應(yīng)當(dāng)是為人處事的正確心態(tài)。做人，首先應(yīng)該做一個“直”者。儒家提倡“仁”、“禮”。當(dāng)然這“仁”、“禮”里面有不好的一些東西。但我相信，我們的這些英雄、這些偉人們汲取的都是我們文化思想中的精髓。然而，我們一方面說那些動人的英雄事跡和精神是我們民族文化的精髓，讓我們的人民認(rèn)真努力地學(xué)習(xí)那些思想和精神，以那些英雄為楷模；另一方面我們的社會又不要這些接受了民族思想文化教育和熏陶的精英。不僅不要他們，不給他們生存的空間，還叫他們死得悲慘，最后還把責(zé)任推到英雄們自己的身上，說那是他們性格的悲劇！這樣的社會不是一個悲劇，那什么是悲??？什么是悲劇的社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