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上海公安智擒“洋飛賊”

深夜遭竊

1949年12月21日的晚上，正是月黑風高之時，住在上海甜愛路的德國商人斯蒂芬#8226;海姆，與夫人一起參加完朋友宴請后，匆匆趕回家。當他踏進院墻走到屋前時，憑著軍人出身的敏銳目光，突然發(fā)現(xiàn)情況有些異樣，只見臥室的窗戶透出一束微弱的燈光來回游移。斯蒂芬失聲叫了一聲:“不好，有賊!”

夫人一驚，嚇得渾身發(fā)抖，不知所措。斯蒂芬趕緊一邊將夫人拉到隱蔽處，一邊飛身快步進屋，又躡手躡腳輕步上樓。當他推開臥室門，猛見一黑衣黑褲的男子站在窗框上，身后斜背鼓鼓包袱，正欲跳窗逃竄。斯蒂芬大喊一聲:“抓賊!”便疾步?jīng)_向窗前。當他戴著手套的手剛接觸到盜賊的后頸時，那賊人竟然張開雙臂，“飛”了出去。斯蒂芬驚呆了，眼睜睜看著竊賊在夜幕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斯蒂芬回過神來后，忙喚夫人上樓，兩人開始清點失竊財物。結(jié)果大吃一驚，保險箱厚厚的鐵門被打開，里面的現(xiàn)金、黃金、珍貴珠寶盡數(shù)被竊!頓時，斯蒂芬頹然倒在地上，嘴里喃喃地說:“這是我半生的心血啊!”倒是夫人清醒，提醒道:“趕快報案啊!”斯蒂芬連忙起身打電話報案。

此時是晚上11點20分。

未過多久，上海市公安局提籃橋公安分局的刑偵人員急匆匆趕到現(xiàn)場。刑警在一位姓王的隊長指揮下，有條不紊地對臥室進行仔細勘察。現(xiàn)場既沒有留下腳印，也沒有留下指紋，連保險箱都沒有絲毫被撬痕跡。

王隊長緊皺雙眉，在室內(nèi)兜了兩個圈子后，一臉疑惑，只得再仔細詢問斯蒂芬。斯蒂芬詳細描述了看到盜賊的過程，當說到差點兒抓到竊賊時，王隊長突然眼睛一亮，指著他戴手套的右手，急問:“是這只手嗎?”斯蒂芬點點頭。王隊長連忙小心翼翼將斯蒂芬的手套脫下來，經(jīng)過細心檢查，發(fā)現(xiàn)了蛛絲馬跡，在手套上留有一根金黃色頭發(fā)。王隊長如獲至寶，忙將手套放進玻璃紙袋。

王隊長又問斯蒂芬:“看清楚竊賊是飛出窗戶的嗎?”斯蒂芬答:“千真萬確?！边@時，夫人也說:“我在樓下暗處看得清清楚楚，那賊人跳出窗戶，斜著飛出院墻外，簡直像一只飛鳥!”王隊長無言，沉思了一會兒，宣布撤隊。

提籃橋分局很快成立了“12#8226;21”專案組。根據(jù)斯蒂芬夫婦的陳述和手套上的金發(fā)，專案組得出初步結(jié)論:盜賊是一個歐洲血統(tǒng)的外國人，或者是個混血兒，可能接受過特殊訓練，之所以能“飛”，說明具備較強的攀爬躥跳能力。再從持有萬能鑰匙、輕而易舉打開密碼鎖來看，斷定這是一個慣于盜竊的老手。

專案組判斷，盜賊初次得手，一定會再次作案。

竊賊會“飛”

果不其然，時隔4天，盜賊再次出現(xiàn)。

那晚，正是圣誕之夜，在滬的外國人多數(shù)都沉浸在狂歡之中。時近11點，突然，徐家匯分局值班室的電話鈴響了起來，刑偵隊副隊長章維彪迅速接聽，電話里傳來的聲音緊張而低沉:“我，我是徐家匯天主教堂的霍、霍神甫，發(fā)現(xiàn)有賊在偷竊，我已將房間門外鎖，請快來……”章副隊長一下站起身來，立即帶了6名刑警驅(qū)車趕到案發(fā)現(xiàn)場。

只5分鐘時間，刑警到達天主教堂，霍神甫正在焦急地等候?；羯窀⒄赂标犻L輕手輕腳帶進大門，指著三樓的一扇窗戶說:“盜賊就在里面。”

章副隊長抬頭觀察環(huán)境，只見盜賊所在的房間外墻四周都沒有可供攀爬的地方，而窗戶外只有相距1尺許的兩根電線，一頭接在窗邊的三角鐵架上，另一頭通向20米開外的院墻死角。他微微一笑，輕輕自語:“甕中之鱉!”章副隊長迅即做出分工，3名刑警留在窗下，以防盜賊跳樓;自己率3人直沖三樓房間，他想來個生擒活捉。

章副隊長站在門外，側(cè)耳細聽，房間里果然傳來輕微響動。他讓神甫打開外鎖，用手推了推門，門已被反鎖。章副隊長當機立斷，命刑警撞開了房門。就在這一剎那，章副隊長看清楚了，一名盜賊站在窗沿上，穿一身黑衣褲，頭戴一頂黑色禮帽，身后背著一只大包裹。章副隊長大喝一聲:“不許動!”哪知，這盜賊不為所動，反而伸出右腳，踩到1尺開外的一根電線上，跟著左腳也離開了窗沿。章副隊長以為此賊要跳樓逃生，因而嚴厲警告:“不許動，否則要開槍了!”這也是通知樓下刑警做好抓捕準備。

章副隊長舉槍一步一步靠近窗戶，眼看盜賊近在咫尺、即將束手就擒時，突然，驚人的一幕發(fā)生了。只見那黑衣賊展開臂膀，雙腳分別踩著兩根電線，交替踮著往下面飛快地滑去，猶如鳥飛鷹翔，眨眼工夫就“飛”離出去。

章副隊長驚得目瞪口呆，他迅速沖到窗前，探出身子，大聲喊道:“不許跑，再跑開槍啦!”同時朝天鳴槍警告?！皡?”槍聲震得夜鳥振翅，樹葉紛紛飄落?？墒牵潜I賊一點兒也不驚慌，反而側(cè)頭向上望了望，對章副隊長揮揮手，一臉得意的樣子。章副隊長眼看著盜賊即將“飛”出院墻。

正在此時，忽然一陣大風吹過，那賊人猝不及防，頭上的那頂黑色禮帽被風吹落飄地。就在這瞬間，章維彪借著路邊燈光，看清楚了盜賊的真面目:一頭金黃色濃發(fā)，那暴露無遺的臉龐，分明是一個彎鉤鼻子的歐洲人……盜賊一驚，隨即迅速消失在黑夜中……

章副隊長召集刑警，對現(xiàn)場進行勘察，但所有房間、通道、門鎖均未留下足跡、手印，好似這盜賊能凌空而動。神甫清點失竊財物，那只國外帶來的保險箱已被打開，沒有絲毫“硬傷”，里面的金銀珠寶被洗劫一空。霍神甫最心疼的是，珍藏的耶穌受難純金十字架也不翼而飛，那可是教皇親手授予自己，重達兩公斤哪!章維彪望著空空如也的保險箱，心里非常難受。

章維彪初步斷定，教堂竊賊是一個身懷輕功絕技的“洋飛賊”。當夜，章副隊長將案情擬成報告，上報上海市公安局，刑偵處馬上聯(lián)想起提籃橋分局的案子，覺得兩案性質(zhì)雷同，手法相似，遂決定將“12#8226;21”盜竊案和“教堂夜盜案”串案并偵，成立了“洋飛賊竊案”專案組，組長由章維彪擔任，歸屬市局刑偵處馬處長領(lǐng)導。

初露端倪

盜賊兩次作案，沒有留下任何可疑痕跡，唯一的線索就是那頂黑色寬檐風帽。

其實，章維彪從一開始就對黑風帽反復細看，總覺得似曾相識，卻一時想不起“相識”在何處何地。在一次案情分析會上，馬處長無意說了一句話:“戴這種帽子的人絕不是一般老百姓，很可能是幫會或者身份特殊的人員，因職業(yè)需要才使用?！?/p>

一句話提醒了章維彪，他猛然想起此類黑風帽就是當年英租界巡捕房“包打聽”經(jīng)常戴的工作帽。章副隊長豁然開朗，異常興奮，當即說:“‘包打聽’亦稱‘便衣巡捕’。當時為了讓密探便于化裝，捕房發(fā)給每人八九套衣服，什么西裝、夾克、布衣、爛衫一應(yīng)俱全，其中就有這種黑風帽，而且還配發(fā)了一只存放衣物的大皮箱?！?/p>

章副隊長回憶說，當年自己曾在靜安寺法捕房做過探員，和“包打聽”混得很熟，因而深知這些人的穿著習慣，這種黑風帽是他們最喜歡戴的，一則顯示與眾不同，二來也可遮臉擋目。

章維彪說:“據(jù)我所知，這種帽外形都一樣，‘包打聽’們?yōu)榱吮苊獯麇e，都會在自己的帽里面做記號，找出這頂帽子的記號，就能找到洋飛賊!”

馬處長“嚯”地站起身來，抓過帽子，里里外外仔仔細細地檢查起來，并未發(fā)現(xiàn)任何標記。章維彪笑著接過帽子，將帽子翻過來，摸捏一番后，突然用手撕開帽檐里口的豁口，果然，在狹窄的布邊上繡著3個白色小字:拉吉波。

案情終于有了突破。章維彪根據(jù)馬處長指示，立馬趕往靜安寺新成公安分局調(diào)查。調(diào)查結(jié)果讓專案組喜出望外。拉吉波確有其人，時年35歲，出生于印度。其父為英國人，母為印度人?；煅獌豪ㄗ杂琢暰氂《辱べばg(shù)，很有一些功夫。20歲時，拉吉波輾轉(zhuǎn)來到上海，在英捕房當一名捕探。后又被日本憲兵隊留用，直到日本投降后才離開。調(diào)查還表明，拉吉波并無犯罪記錄，“順手牽羊”倒有好幾回。至此，拉吉波的作案嫌疑愈來愈重，兩起大盜案極有可能是他所為。

可是，誰也沒料到，就在專案組取得初步成效時，拉吉波卻銷聲匿跡了。警方分析認為，很可能是拉吉波聽到什么風聲逃離上海了。

20天后的早晨，正當章維彪苦苦思索拉吉波的去向時，忽然又接到報案:“英國原駐中國上海領(lǐng)事館昨夜遭竊，二等秘書福特的一只手提保險箱被盜，內(nèi)有重要文件和可觀現(xiàn)金。”福特還稱，他親眼看見盜賊身輕如燕，從窗里“飛”出作案現(xiàn)場。

章維彪接報，渾身一顫:拉吉波沒有離開上海?

章維彪帶領(lǐng)刑警迅速趕到領(lǐng)事館，對現(xiàn)場進行仔細勘察。經(jīng)查，認定作案手法和上兩次一樣，盜賊沒有留下一絲一毫痕跡。正在章副隊長甚感困惑時，一位鉆到辦公桌下面勘察的刑警高聲大喊:“章副隊長，快來看!”章維彪緊跑幾步，也鉆到桌下。

章維彪看到，在大抽斗的隱蔽部位有一個未曾擦去的清晰指紋!

章維彪立即報告馬處長，市局請來指紋專家進行鑒定。專家經(jīng)過細致工作，與留下的拉吉波指紋檔案兩相比對，作出結(jié)論:英領(lǐng)事館現(xiàn)場遺留的指紋與拉吉波的完全一致。

束手就擒

當時，新生的人民共和國剛剛成立，國際大都市接二連三發(fā)生涉外案件，西方國家趁機散布謠言，妄圖施加壓力，制造事端。此案驚動了公安部和政務(wù)院，新中國領(lǐng)導人對此案高度重視，當確定作案罪犯是拉吉波的材料上報后，公安部領(lǐng)導立即做出指示:限期破案，以正視聽。緝獲拉吉波，追回手提保險箱!

專案組連夜召開案情分析會，重點研究拉吉波在不在上海，究竟落腳在哪里。正當眾人熱烈議論、七嘴八舌時，一直沉默不語的章維彪突然掐掉煙頭，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信心十足地說:“拉吉波就在我們身邊!”

章維彪說，據(jù)調(diào)查得知，拉吉波在抗戰(zhàn)勝利后消失，直到這次在上海出現(xiàn)，4年期間他都混跡于港澳?，F(xiàn)在拉吉波作案所用的工作服和那頂黑風帽居然還能完整地拿出來使用，說明當年發(fā)的八九套工作服連同那只沉重的大皮箱一定存放在市區(qū)某處，這個寄存處就是拉吉波的落腳點!

馬處長同意章維彪的分析，指出拉吉波的落腳點可能是某個當年的要好同事家。

一錘定音。刑警立即展開深入調(diào)查。一天一夜的艱苦奮戰(zhàn)，終于有了眉目，在保存的檔案中找到一個與拉吉波有“生死之交”名叫耿青湘的華捕，兩人之所以關(guān)系很“鐵”，是因為在一次與幫會的交火中，拉吉波救過耿青湘一命。

章維彪馬上行動，帶了兩名刑警在大盛紗廠找到耿青湘。耿青湘看到來人身穿公安服，馬上明白了找他的原因，還未等章維彪開口，就嚅嚅地說:“你們是找拉吉波吧?拉吉波就住在我家里。本來我就要報告公安局，因為他……他經(jīng)常日睡夜出，很反常……而且，拉吉波明天要回香港，去英國……”

章維彪聽到這里，來不及細問，立馬將消息電話報告馬處長。馬處長下令:“立即緝拿拉吉波!”

章維彪迅速調(diào)來3名刑警，一行6人趕赴耿青湘住地中興路。到得屋前，章維彪觀察地形，這是一間帶閣樓的平房，閣樓上有個老虎天窗。章副隊長立即布置兩名刑警上屋頂，以防不測。隨即，他讓耿青湘敲門，刑警則隱蔽在兩旁?？墒?，屋內(nèi)毫無動靜，無人應(yīng)答。章維彪知道情況有異，就毫不猶豫地撞開大門。屋內(nèi)無人，章副隊長迅速持槍沖上閣樓。眼前的情景讓他驚出一身冷汗，只見拉吉波半個身子已鉆出老虎天窗。章維彪大喝一聲:“不許動!”同時，屋頂上也傳來守候在窗外的刑警厲喝:“不許動!”

拉吉波束手就擒。經(jīng)搜查，刑警們找到了被盜的全部物件，以及一個內(nèi)盛當年英捕房發(fā)的“包打聽”工作服的大皮箱。

至此，震驚中外的“洋飛賊”竊案終于告破。

公安部部長羅瑞卿隨即向周恩來總理匯報。周總理聽后，指示新華社向海外播發(fā)消息。1950年1月19日，新華社向海外播發(fā)了這則消息，西方輿論頓時如泄了氣的皮球，全都癟了下去。

其時，正臨近新中國成立后的第一個春節(jié)，舉國同歡，鶯歌燕舞……

(責編 何 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