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東部行政區(qū)政府8月12日宣布, 政府將于9月份開始拆除關閉的切爾基佐夫斯基大市場,市場關閉事件中,在俄華商損失慘重……”
這陣子,歐洲華商都在議論這件事。大家無意中發(fā)現(xiàn),從1989年東歐劇變市場轉型帶來的機會開始,從中國出發(fā)的華商,涌向俄羅斯,并且一直向西,直到波蘭、匈牙利、烏克蘭、羅馬尼亞、捷克斯洛伐克。2009年,正當人們以不同方式紀念這個歷史轉折的時候,莫斯科大市場震動性地關閉了,整整20年。
其實,這樣的市場在前蘇東陣營的國家里前前后后出現(xiàn)過很多,隨著每個國家和地區(qū)自身發(fā)展規(guī)模和形式不同,有的已經消失了,有的還在不斷發(fā)育,和這些市場緊密相連的華商們,也在不知不覺中奔波度過了十數(shù)年歲月。
冒著生命危險,到奧斯跑貨
捷克東部有個城市叫奧斯特拉發(fā),是個工業(yè)重鎮(zhèn),離首都布拉格400公里,東邊挨著波蘭和斯洛伐克。20世紀90年代,這里的周末批發(fā)市場很能走貨,除了附近的小批發(fā)商、店主攤販到這里上貨,還有波蘭人、斯洛伐克人過來。市場從星期五開始,連續(xù)3天,每天凌晨4點開市,上午收工,是名副其實的早市。
捷克的華人主要集中在布拉格,從國內運來的貨物,也主要囤積在布拉格。每到星期四,帶著貨的人就紛紛出發(fā)。有些人想得開,白天上路,跑幾個小時到奧斯(華人對奧斯特拉發(fā)的簡稱),找個小旅館休息,半夜再起來開車去市場。也有些人不舍得花錢,開夜車直接趕到市場上攤。
市場位于城市外圍。朦朧的夜色中,幾百輛各式各樣的舊汽車,就像停在一片秩序不大好的停車場,捷克人、波蘭人、俄羅斯人、越南人,還有華人,有的人帶來折疊桌、折疊床當柜臺,有的直接就著汽車的后備箱吆喝,“bunda!bunda!(捷克語,外套)”“Tricko!Tricko! (襯衣!襯衣!) ”。京味兒的捷克語、越南味兒的捷克語、不同口音的捷克語、波蘭語、俄語夾雜在一起,還時不時聽到幾句不知跟誰賭氣的國罵“xxx,快來買!”
剛開始的幾年,多數(shù)人還是小本經營。除了少數(shù)租得起大貨車的,更多人用破舊的小汽車,后座上、后備箱里填滿貨物。星期四半夜跑過去,星期五早晨賣完,開800公里往返,再回布拉格補貨,星期六再照樣來一遍。三四天下來,2400公里連拉帶賣3車貨,沒有多少時間睡覺。在這種超強度的負荷下,路上翻車甚至送命的事都有發(fā)生。
很多城鎮(zhèn)有類似的批發(fā)零售集市,像特布利采的體育場、卡羅維發(fā)利路邊的集市,周末往往是華人奔忙的時候。后來一些年,人們多少有了積累,開始有自己的大貨車甚至專職司機了,還有的人在奧斯租長期的倉庫駐扎下來。
再后來,華人經營開始穩(wěn)定有規(guī)模,有了相對的專業(yè)性,賣貨買貨的渠道也越來越多,跑貨市場就沒那么多人再提了。
從兩棟樓發(fā)展成越南村
布拉格四區(qū),有個廉價旅館,兩棟像單身宿舍的樓房,全部被在捷克的越南人租下來。
由于20世紀六七十年代的歷史淵源,捷克生活著為數(shù)不少的越南人。他們中間很多人在捷克接受教育,能講很好的捷克語,扎根基層,練攤、開商店、搞批發(fā)的都有。這兩棟樓,就成了一個事實上的批發(fā)市場。推開門,20多平方米的空間,除了一張床之外,堆得滿滿的都是箱子,還有開箱散放的服裝。每門每戶都是一個批發(fā)點。于是,從中國運來貨物都往那里送,開店練攤的商販進貨也到那里找。華人們稱那里為“越南村”。
我們早年都聽過一句話“越南人靠中國貨活著”。這句話,既說明了越南人的生產后盾不成規(guī)模,同時,也告訴我們,越南人比中國人更深入市場深層,相當數(shù)量的中國貨物,依靠越南人的批發(fā)公司,向捷克商店、攤位,越南人商店、攤位,甚至華人商店和攤位批發(fā)出去。有的時候,越南人看到華人的好貨,壓低價格,整集裝箱買斷。
后來,“越南村”由于秩序混亂、整修等原因被市政部門關掉。
幾個有實力的越南人,干脆組織了大片商業(yè)用地,搞來很多廢棄集裝箱,稍做改造,成排成列地構成批發(fā)商號,正式出租批發(fā)攤位,新的“越南村”又起來了。在越南村經營的,幾乎全部是越南和華人商家,批發(fā)服裝衣帽、鞋、小商品,還有亞洲食品。
這中間也夾雜著很多市場和市政的矛盾和磨合。海關、政府部門經常抽查批發(fā)市場,是否有假名牌,財務單據是否齊全,商家是否持有有效證件。市場擴建過,搬遷過,很多華人依靠在市場搞批發(fā)而生存下來。
1999年以禽類加工廠大院改建的布拉格四區(qū)“越南村”,發(fā)生過一場據說是布拉格上個世紀最大的火災。2008年的9月和11月,又連續(xù)兩次火災,后面的一次是布拉格25年來除了工業(yè)宮大火之外最大的火災,遭災的十七八家公司中,華人商號占去十四五家。倉庫的貨物、賬本,甚至現(xiàn)金被付之一炬。他們之中很多人,不久前還剛剛為汶川地震積極捐款。
為什么東歐市場是“野戰(zhàn)場”
20年一晃就過去了,閑下來聊天,能聽到不少當年的故事。
“我們當時來捷克,坐火車先到俄羅斯,那一個包廂里,就我沒經驗,沒帶那么多貨,帶了幾包眼鏡什么的,還能把腳伸直了睡覺。別人都是大包大包的,包廂里全部塞滿了。到了火車站,當時到得晚,幾個人合著雇了一輛大巴帶著貨去旅館,大車一開,后面兩輛小車就跟上來,開到地方,兩輛小車前后一夾,停車,俄國人帶著刀子就上來了,給錢走人,沒錢不許走。當時都沒錢,就給貨,我損失的不多,因為我沒帶什么東西,算是和大家一起被劫了一次。后來到斯洛伐克,路上搭伴兒的華人給介紹市場,還介紹了能批貨的人,把那點東西差不多賣了,賣了多少錢都記不住了,應該沒賠錢,好像也沒賺什么錢?!?/p>
在斯洛伐克的布拉迪斯拉瓦住了幾個月,小于就來到捷克的布拉格,接下來就經歷捷克斯洛伐克分家,在布拉格繼續(xù)呆下來。國內親戚在外貿公司,幫助往這里發(fā)了些庫存棉服,他手里只有300美元,就要開始接集裝箱了。他找了幾個人合伙,別人都不信,因為1993年、1994年間能夠直接進集裝箱的人實在太少了。終于,一個嫁給捷克老頭的香港人信了,幫著小于辦公司、交關稅,把集裝箱提了出來。但隨后,那個香港人拿走了一大批貨物,沒給一分錢貨款。
兩三年功夫,小于就賺了上百萬。他想按照自己理解的市場款式做服裝,可是外貿公司習慣了發(fā)積壓庫存,覺得這個市場還是什么貨都可以走的,生意就越來越差,賣不掉的貨,都不得已轉去波蘭和羅馬尼亞銷售。沒有及時做自己產品,小于逐漸脫離了市場,躲在辦公室里做貿易訂單,受制于國內出口生產和當?shù)厥袌龅南拗疲冀K不成規(guī)模。
“最近弄點什么呢?嗨,我還成,這不弄了幾柜方便面,也不好做,利潤越來越薄。那幾個賣中國食品的,開始都說得挺好的,什么你發(fā)吧,到時候我們接下來。等我貨到了,他知道你貨跑不了了,只能賣給他們,就跟我說現(xiàn)在價格太低,我說你早干什么來著,我都出到這個價格了,他還壓呢!這都什么人哪!不過他們家付款還成,再不結款,我真沒轍了。反正下禮拜把款拿回來,先把房租給付了。我一朋友想讓我去羅馬尼亞跟他合伙兒做,我這不考慮呢嘛,他說那邊不錯,不用我出資金,我給盯著,到時候對半分成?!?/p>
文文出來得晚,沒趕上捷克市場缺口大的機會。1999年到布拉格以后,就開始到餐館打工,總覺得打工不是長久,想有機會掙筆大錢,物色了很久,想找到一家自己能拿得起,生意也能做得來的餐館自己干,就是沒有機會。他又到別人的貨行幫忙,認識了一些作商品批發(fā)的人,開始從國內往捷克零敲碎打地進貨,還是覺得不穩(wěn)定不長久,有時候感嘆起來,“唉,我真在這破地方呆煩了,要是有幾十萬,我就回國開一餐館,不在這兒呆著了!”
“我們那會兒十來個哥們兒在一起,沒人敢惹。后來一看不行,十來個大小伙子都想歇著不想干活兒,沒什么生意,我歲數(shù)最大,我說開會,分家!在北京樓吃的散伙飯,自行組合,兩人一組,后來這不都做起來了,現(xiàn)在都不錯。他們都做棉服、羽絨服,還有文化衫,不能大家全做一樣的,自己人跟自己人就該打起來了。我不跟他們爭,琢磨別的,他們干不了的,走專業(yè)加工。你看看我們的產品目錄,去年印的彩頁,你看這都要經過專門的檢測,捷克政府給發(fā)許可才行,目前能通過的沒幾家公司。”
捷克華商,也包括在其他東歐國家經營的華人,利用當時市場轉型暴露的機會,填補空缺,等捷克商人明白過來,華商就開始逐步規(guī)范起來。捷克市場的特點就是,起初的政策相對規(guī)范,后來的整頓也比較溫和。
2000年,人們遇到過一次臨時“估稅”制,就是海關不憑進口商提交的商業(yè)發(fā)票,而是憑他們對商品價值的估算確定關稅,來避免偷漏稅的情況,一時間,有不少公司遭受損失,沒過多久,這個政策就停止執(zhí)行了。
2004年,捷克加入歐盟,關稅、配額等等制度,都有些改變,華人公司也不得不積極順應形勢。
商人們喜歡把當年尚未規(guī)范的東歐市場稱為“野戰(zhàn)場”,商人們也就成了“野戰(zhàn)排”。但“野戰(zhàn)場”越來越嚴絲合縫,特別是西歐大集團成規(guī)模地覆蓋東歐市場,開加工基地,建超市連鎖店,華人照原樣舞刀弄槍的空間越來越小,那些逐步納入當?shù)厥袌鲶w系的華人公司穩(wěn)定下來了,同時也有很多華商被淘汰出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