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意合”與“形合”的角度看漢英兩種語言的異質性特征

【中圖分類號】H3 【文獻標識碼】B 【文章編號】1673-8209(2009)8-0134-03

【摘要】全文共分上下兩篇，本文為上篇。上下兩篇文章力求從漢語重意合、英語重形合的不同特征入手，通過語言-表現(xiàn)法-思維三個層次的分析，從而揭示漢英兩種語言鮮明的異質性特征。其中上篇主要是對漢英兩種語言各自語言系統(tǒng)本身的差異進行深入的分析和比較;下篇則是重點放在對兩種語言文化思維形態(tài)方面的對比分析上。無論是上篇或是下篇，都基于漢英兩種語言意合與形合的分別不同特征，對漢英兩種語言進行一系列的對比分析，從而反映漢英兩種語言各自不同的語言現(xiàn)象及其差異。

【關鍵詞】形合;意合;異質性;語言系統(tǒng)

Heterology of Chinese and English from the viewpoint of Parataxis and Hypotaxis(Part One)

Zhou Gao

【Abstract】

The paper is classified into two parts sharing the same title， and this is the first part of the paper. As for Chinese and English， in many aspects， there exist several different and distinguishable characteristics between these two languages. In short， Chinese is considered as a parataxis language while English a hypotaxis language. Our contrastive analysis in this paper intends to reveal， through three aspects， including: surface of the language or the language system itself， ways of expression in one language， and language culture or mode of thinking， the heterology of Chinese and English.

【Key words】hypotaxis; parataxis; heterology; languagesystem

語言雖然都是人類的交際工具，在這個基本功能上，所有的語言是一致的，但具體到某一種語言而言，它與另一種語言之間卻必然存在著某種異質性(heterology)，如果沒有這種“異質性”，那么人類的語言就不會存在各自不同的差別。語言的異質性，存在于三個層次中:語言表層，表現(xiàn)為語音系統(tǒng)、文字系統(tǒng)和句法系統(tǒng)的結構形式和分布形式;語言中層，表現(xiàn)為特定語言的表現(xiàn)法;語言深層，表現(xiàn)為思維方式、思維特征和思維風格。我們應該在這三個層次中進行深入的探索，試圖把對比研究分成語言-表現(xiàn)法-思維三個層次，意在擺脫從形式到形式的對比分析，走出類比方法論的老路，究其底蘊，才能在對比語言學中貫徹辨證的、科學的方法論，為翻譯提供雙語轉換的科學依據(jù)。

1 關于意合性語言和形合性語言

意合(parataxis)，是指詞語和句子是靠本身的語義的貫通，語境的存在來表達其邏輯關系的。而與之對立的是形合(hypotaxis)，是指詞語和句子是通過語言形態(tài)變化和語言形式手段連接來表示結構關系，表達思想的。

意合法指語言的語法關系不是靠形態(tài)來表現(xiàn)，而是采取提取意義支點的方法，依賴語義的配搭，語用的因素來反映詞語的組合關系，了解句子的意思。意合法是漢語最常采用的語言表現(xiàn)法。它跟西方語言重形合，句子各種意群成分的結合都用適當?shù)倪B接詞和介詞來表現(xiàn)相互關系不同。

由于漢語這種意合法以達意為主，所以漢語句中的各意群、成分是通過內在的聯(lián)系貫穿在一起的，語法關系有時要由讀者自己去體會，所以洪堡德先生在《論語法形式的性質和漢語的特征》一書中說:“在漢語的句子里，每個詞排在哪里，要你斟酌，要你從各種不同的關系去考慮，然后才能往下讀，由于思想的聯(lián)系是由這些關系產生的，因此這一純粹的默想就代替了一部分的語法?！睗h語有時很難了解其意，必須了解當時時代背景、文化背景、風俗人情、語義等才能知其內涵。

漢語重意合與英語重形合，反映了漢英兩種語言系統(tǒng)本身及語言文化的不同現(xiàn)象及差異。

2 漢英兩種語言系統(tǒng)(表層和表現(xiàn)層形式)異質性特征對比分析

所謂異質性(heterology)，就是一種語言所具有的為另一種語言所無法取代的性質。漢英在語音、文字、詞語、句法、語段五個層次上都表現(xiàn)了明顯的異質性。語言的生命力就在于它具有為另一種語言所無法取而代之的異質性。

2.1 英語的顯性(explicit)特征和漢語的隱性(implicit)特征:

這樣的特征導致了漢語以意合為主，而英語則是以形合為主的不同特征。這樣的特征在兩種語言各自的構詞形式、語法結構、語義表達方式、語篇銜接手段等不同層面都有所體現(xiàn)。英語文字具有形態(tài)發(fā)生條件，詞類可以通過曲折加以標定，從而得以確定詞在句中的句法功能。這就使英語具備了形態(tài)語言的基本條件。漢語是一種文字系統(tǒng)形態(tài)穩(wěn)定、自足的語言，不具備曲折形態(tài)發(fā)生學(inflectional genetics)上的機制，這是漢語的形式(form)不占優(yōu)勢的根源。漢語不重形式，特別是動詞，形態(tài)穩(wěn)定、自足，無定式(finite forms)與非定式(nonfinite forms)之分。如漢語注重使用動詞，因為漢語動詞無形態(tài)變化，可以連用而構成連動式。“他想去試試，看看能不能提起來”中，同樣的意思，英語則必須賦予動詞以嚴謹?shù)亩ㄊ交蚍嵌ㄊ叫螒B(tài)“He wants to try if he can lift it up”。這是漢英最基本的異質性差異，英語語法是顯性的(overt)，漢語語法是隱性的(covert)，根源就在于此。這也反映了漢英兩種語言之間意合與形合的不同特征差異。

2.2 英語屬于表音文字，漢語屬于表意兼表音文字:

英漢文字在結構形態(tài)上有懸殊的差異，英語的音素分布特征使之具有形態(tài)發(fā)生學上的條件。漢語文字大體成方快形，是一種非音素組合結構，因此不具備形態(tài)發(fā)生學的條件。而英語則可以通過音素變化組成詞。漢字的方快結構決定它只能以直接組合形式組成詞，漢語的這種異質性對漢語詞法、句法乃至整個語言都具有根本的、深刻的意義，并使其能成為意合性語言成為必然。

英語文字系統(tǒng)微觀結構屬于完全依據(jù)語音(音素)的任意性符號。英語的單詞基本都是非自釋性(non-self-explanatory)。漢語的自釋性很強，漢字本身常形成一個小的、基本的意義自足單元，在詞的組合構造中它可以產生對詞的語義限制，形成比較凝滯的“語義邊界”(semantic bound)顯得不夠靈活，對語境的適應性弱。英漢文字體系各自的異質性正是英漢詞義差異最深刻的原因，也是兩種語言一個注重形、一個注重意的重要原因。

漢語底蘊內涵較深，以表意為主;而英語屬純符號型語言，即表形語言，以形達意。英語的字母-音素組合使英語的詞具有形態(tài)發(fā)生能力，即詞的基本構架未變，但詞的數(shù)(number)性(gender)格(case)以及詞性(the part of speech)已經改變。詞的形態(tài)發(fā)生力使英語的詞廣泛帶有形態(tài)功能標志和詞性標志，從而使英語語法結構顯性化，使英語具有比較易于把握的形態(tài)程式，成為以形合性為主的語言。漢語的詞不具備形態(tài)發(fā)生條件，它的微觀結構體呈獨立的方塊形，字與字之間不存在結構聯(lián)接。這樣，就使?jié)h語基本上不能依仗詞的本身顯示詞性，詞性的顯示只能靠附加助詞或在更大的程度上憑借詞在句中的意義來判斷。這就使?jié)h語的語法隱性化，一切盡在不言之中，使?jié)h語語法結構和功能整個處于隱含狀態(tài)，使其成為以意合為主的語言。漢語的文字結構(表層形式)使?jié)h語只能訴諸于詞匯表現(xiàn)法，而英語則可以依仗形態(tài)表意。比如“I am what I was”用be的不同形態(tài)表示現(xiàn)在和過去。形態(tài)表意屬間接表現(xiàn)法，詞匯表意屬于直接表現(xiàn)法。這也是漢英兩種語言意合與形合不同表現(xiàn)法的反映。

漢字的文字符號的任意性弱，而表意性強。文字符號任意性的減退使語符系列的內在結構弱化，這是漢語的形態(tài)功能不發(fā)達的根源，也是漢語語法隱含化的根源。漢語在表達思想時采取的是思維向語言直接外化的方式。而不是象曲折語那樣，采取間接的方式。后者中間必須有一個形式/形態(tài)程式裝置，接受思維的投射，才能轉化為語言的表層結構。漢語的語義結構，通常采取一種直接反映思維程序的對接式(LR對接)直接組合，如“一張桌子(的/有/共)四條腿”，“鍋(和)碗(和)瓢(和)盆”等等，真可謂拋棄了一切無用的附屬裝置，十分簡約。英語則無論如何要求將概念組織到相應的語法結構中，經過間接投射以生成言語。沒有語法結構的語義結構在英語中是不存在的。而漢語則是寓語法結構于語義結構之中，漢語的語法是虛的，甚少形式的。這也是漢語意合性語言形成的重要原因。

2.3 漢語“字”的結構序列與英語“詞”的結構序列:

印歐系語言的語法結構以詞為結構單位，以此為基礎而形成的語法理論的核心是“主語-謂語”的結構和與此相聯(lián)的名詞、動詞、形容詞的劃分。印歐系語言以“句”為本位，以詞為句法結構的基本單位。盡管詞可以發(fā)生各種不同的形態(tài)變化，但它必須接受一致關系(主-謂)和支配關系(動-賓)的制約，因而沒有脫離句法規(guī)則的控制。句子的標準是明確的，只要是由一致關系聯(lián)系的主謂結構都是句子。

漢語的情況正好相反，“字”是最小的句法結構單位。“字”的這種結構封閉而功能開放、模糊的特點正好與印歐的詞形成鮮明的對照。漢語的“字”在結構上是一種個體，有很強的獨立性，不受一種統(tǒng)一的形式規(guī)則的支配，因而在造句的時候功能靈活多變，難以根據(jù)一種統(tǒng)一的模式而對它進行功能的分類。這種特殊的結構基礎自然會給漢語的句法結構帶來特殊的影響。由“字”的組合而構成的結構單位就是字組。字組的大小不一，小的可以是二字組，大的可以到句子。

“字”的功能模糊性有利于它廣泛而靈活地組合成各種各樣的字組。如果說印歐語的句法結構是以“大”制“小”，即句法層面的“1”層層控制句子以下各級單位的結構，那么漢語的結構特點則是以“小”制“大”，以“字”的特點為基礎，前“1”制約后“1”的選擇，依次遞進，靈活多變地組成句子的結構。印歐語的詞有明確的功能，能出現(xiàn)于什么樣的結構位置要受一致關系及其相關規(guī)則的支配，因而選擇的余地受到極大的限制。漢語的“字”的語法功能寬泛而模糊，因而前“字”對后“字”的選擇要求限制較小，只要字義之間的關系有現(xiàn)實的根據(jù)，符合搭配的習慣，就有可能進入選擇的網絡，組成語句。英語“詞”的結構序列與漢語“字”的結構序列之差異，決定了英語以形合為主的語言形態(tài)特征和漢語以意合為主的語言形態(tài)特征的形成。

2.4 印歐系語言的“有限狀態(tài)語法”與一致關系:印歐系語言的“有限狀態(tài)語法”的前后選擇限制由于受一致關系之類的規(guī)則的制約，詞與詞之間的聯(lián)系緊密，環(huán)環(huán)相扣，而語境、說-聽雙方的交際意圖等無法參與句子的構造。漢語的情況與此不同，語境、說-聽雙方的交際意圖可以隨字義之間的關系進入句子的結構，從而使某些原來有相互選擇限制的成分省略。這樣，句子各成分之間的聯(lián)系顯得很松散，表面上看不出相互的選擇限制關系，像“我(交的)是一百元錢”等等之類的句子省略掉括號中的成分照樣成立，但無法把其直接譯成英語。

“有限狀態(tài)語法”的選擇限制不管所表達的意思多么復雜，都要納入到一致關系中去處理，從而使句子的結構呈現(xiàn)出封閉性的特點，這也造成了英語以形表意的語言形式的形成成為可能。漢語以“字”為基礎的選擇限制是層層遞進，進到什么地方結束，沒有明確的標準，因而句子的結構呈現(xiàn)出開放性的特點，很難在字組、句子、句群之間劃出一條清楚的界線，這就形成了漢語以意合為主的語言特征狀態(tài)。

印歐系語言造句時的“詞”的線性排列猶如填詞，而漢語造句時的“字”的線性排列猶如寫散文。印歐系語言的句法規(guī)則由一致關系控制，造句時所用的詞和詞的變化都需要接受這種一致關系的支配，做到以形表意。寫散文比較自由，沒有固定格式的限制，只要不離主題，寫作的時候就有相當?shù)淖杂啥取h語的造句與此類似，“話題”確定以后就可以在語境許可的范圍之內自由地發(fā)揮，不受一致關系之類的形式規(guī)則的支配。

2.5 句法成分系統(tǒng)和句型結構系統(tǒng):

漢語有形合，也有意合，但重意合，這是漢語基礎層級(語音、文字、詞語、句子)的異質特征的發(fā)展。漢語基礎層級語言結構不能形成以形態(tài)(特別是動詞形態(tài))為主軸的發(fā)展程式，句子的擴展主要憑借主體(the speaker)意念，與英語講求接應手段以形合機制為語段發(fā)展的杠桿迥然不同。漢語語段以意念為主軸，以意投文，以神投形，猶如中國國畫中的水墨寫意。漢語形散(divergent)，英語形聚(convergent)。漢語的敘述呈流散鋪排式，取單層面遞進;英語的敘述呈主從扣接式，取多層面遞進。

句法成分系統(tǒng)和句型結構系統(tǒng)方面，英語主語對全句具有全面緊密的關系，因而與謂語動詞形成了以SV提挈全句的句法主軸。而漢語主語與謂語動詞則呈一種松散的結構關系(不存在人稱與“數(shù)”和動詞形式的“一致”問題)，同時，漢語主語概念的涵蓋比較寬、功能比較弱(可以沒有主語，也不必因此而立一個形式主語)。

由于英語主語可以與謂語動詞組成SV搭配，相互間具有穩(wěn)定的、嚴謹?shù)拇钆涑淌剑虼擞⒄Z可以以此為構架主軸確定六個核心句句型框架，即SV/SVO/SVO1O2/SVC/SVCA/SVAA等。英語句子千百萬化，但萬變不離此宗。而漢語主語范疇涵蓋很寬，與動詞的關系也很松散，因此句中的主語分布型式多種多樣，其句型結構系統(tǒng)遠比英語復雜。漢語的句型究竟有多少，迄今為止，并無定論。

從漢英句段對比來看，漢語當句子擴展為語段時，不能形成環(huán)扣式套接，必須斷句另起。這是漢語語段以流散鋪排為顯著特征的結構上的原因;英語當句子擴展為語段時，可以形成環(huán)扣式套接，不必斷句另起。這是英語語段結構以組織嚴謹為顯著特征的結構上的原因。另外，漢語語段呈流散式鋪排延伸，疏放相連比較揮灑自如，從總的構筑形式上看，它是單層面的，其句法功能是隱含的(cover);英語語段呈環(huán)扣式多層面延伸，以形相連，因而使形式程式外顯(overt)，比較易于把握句子在結構上的發(fā)展層次和關系。以上幾點導致漢語語句結構重意合，形散神聚。英語重形合，在詞語形態(tài)一級即有表現(xiàn)，語段重形式鏈接。

由于漢語缺乏發(fā)達的形態(tài)，許多語法現(xiàn)象就是漸變而不是頓變，在語法分析上就容易遇到各種“中間狀態(tài)”。漢語缺乏形態(tài)，即缺乏表示特定語法意義的外在形式，如實詞只突出其概念，而無明顯的詞性的表現(xiàn)形式。又漢語“句法”規(guī)則的控制力較弱，往往只要提供一定的語義、語境條件，某些“句法”規(guī)則就會讓步。在研究漢語問題時，往往不能追求“非此即彼”，而往往像此也像彼，既不像此，又不像彼，這跟漢語詞法、句法的靈活性、模糊性特點和重意合不重形式有關。而英語是一種形態(tài)的語言，以主謂為中心來構筑句子，只要語法成分齊全，不管對主語的說明有沒有完，句子就結束了。若一定要在一句里表示其他意思，可以通過連詞和關系代詞，加上從句來表達，但它有一個度，不能無限制的擴展下去。這個度不僅受到語法框架的限制，也受到意義的約束，即一個句子只能表達一個有關的意思。

3 結束語

以上通過對漢語重意合、英語重形合，東西方兩種語言各個層次的對比分析，從中可以看出漢英兩種語言在語言系統(tǒng)表層形式、表現(xiàn)層以及下篇將涉及到的兩種語言在文化和思維形態(tài)方面的不同特征，其中主要包含了兩種語言各自語言系統(tǒng)本身(本篇主要涉及內容)和文化思維形態(tài)方面的差異，使我們更深層次地認識到漢英兩種語言的異質性特征。從而為我們在語言對比、外語教學和翻譯研究工作中提供有益的借鑒和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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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揚與收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