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刨豆腐”是北方的一道菜名。
1968年,我們剛到連隊時間不長,天天單一的伙食吃得大家沒有胃口。一天,熙熙攘攘的知青擁擠在賣飯菜的小窗口前等著開飯。只聽“啪”地一聲,小窗口的板被打開了。
“什么菜?”擠在第一個的人將頭伸進小窗口問。
“雞刨豆腐!”孫大廚黑呼呼的手,掌著長把鐵勺在大鋁盆里來回抖落著。
嗯?雞刨豆腐?這是什么東西呀?我聞所未聞!
交錢、盛菜……
我舉著蓋在碗底的“雞刨豆腐”琢磨了起來:瞧這形狀,分明是三年自然災害時期用那“萊克亨”雞下的白蛋做的炒雞蛋,淡淡的黃色有點發(fā)白;沒有棱角的顆粒大大小小,一坨一坨你擠我、我擁你地互相黏連著;因為少油,顆粒上還有不少焦的。聞一聞挺香的,嘗一口——老豆腐!
簡直太神奇了,這老豆腐怎么會炒成炒雞蛋的模樣?
孫大廚說,老豆腐炒啊炒就是這個樣子了,像雞腳刨出來的土。
有這事?為了考證這個問題,那時我曾特意轉(zhuǎn)到家屬區(qū),在那里找到了一群正在休閑的雞。清閑的雞仔們有的在整理羽毛,有的在互相嬉戲,還有一些踱著方步左右尋覓食物。這也沒有與“雞刨豆腐”沾邊的影啊?
我的眼睛在鏡片后面急速地轉(zhuǎn)動著,焦距向四處擴展,拉長、拉長、再拉長……
終于,在一個草垛旁,我看到了幾只在那使勁刨土覓食的雞。它們是那樣地專心、那樣地執(zhí)著,以至于四周快形成了一個淺坑。我興奮極了,一溜煙地跑了過去。雞仔們驚得撲打著翅膀四處逃竄。我蹲在淺坑邊,伸長了脖子,瞪大的眼睛快把眼鏡溜到鼻子下了。
雞刨豆腐 !雞刨豆腐!
淺坑中間,雞爪直接刨出來的土極細極細,就像篩子篩過一樣,而隨著細土不斷地被刨出來,經(jīng)過滿是羽毛的雞腿和雞屁股不停地摩擦,坑內(nèi)四周已滿是“沒有棱角的顆粒大大小小,一坨一坨你擠我、我擁你地互相黏連著”!
刨土覓食的雞仔看我沒了動靜,膽膽怯怯地又相繼回到了淺坑里。它們舍不得放棄這塊覓食的肥地,繼續(xù)機械地飽自己的口福、神奇地創(chuàng)造著這令我目瞪口呆的“雞刨豆腐”。
后來有次到團部開會,有幸在團部食堂就餐。那日食堂賣的菜是小蔥炒雞蛋,我們都很高興。那年頭,一般是吃不到雞蛋的,只有在連隊有肉吃的時候,那些不吃肉的才有資格吃上個雞蛋;或者就是病號飯,由連隊衛(wèi)生員開了證明,食堂才在面條上焐個雞蛋。
淡淡的黃色有點發(fā)白;沒有棱角的顆粒大大小小,一坨一坨你擠我、我擁你地互相黏連著;因為多了油水而亮汪汪的,碧綠的小蔥星星點點鑲嵌在里面,誰能說這炒雞蛋不饞人呢!一大筷子塞進嘴里,咀嚼一番,不對呀?趕緊再塞進一筷子,好家伙,99%是雞刨豆腐!剩下那1%的雞蛋真叫金貴啊!香噴噴的雞刨豆腐里加進了雞蛋一起炒,哪怕只有一點點,就已經(jīng)香上加香、鮮上加鮮了。這魚目混珠的水平可要比連隊的大師傅高多了!佩服!
老豆腐是用純正的東北大豆做的,又香又鮮。再說,它能被炒成那高級模樣,又有那么一個粗獷的亮名——雞刨豆腐,倒也倍感親切,時時留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