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雅學院,最多也就是培養(yǎng)一些只有“學問”沒有思想的“學問家”。
最近,中山大學與著名學者甘陽合作,搞了個博雅學院。據(jù)說其方向是培養(yǎng)“大思想家”和“大學問家”,學生主要學古希臘、古拉丁、古代中國的語言和經(jīng)典。當然,現(xiàn)代科技也要學一點,但根據(jù)其院長甘陽的介紹,“我認為納入通識教育課程的自然科學類課程也并非傳統(tǒng)的數(shù)理化課程,我傾向于選取環(huán)境、生命、地理科學類課程。對于一名21世紀的公民來說,應該授予他更多關于全球化問題的知識。”我有幾點質(zhì)疑。
首先,要稱得上“大思想家”,你必須有原創(chuàng)的東西,而這原創(chuàng)的東西往往來自你對于自身所處的時代的重大問題的回答。這種回答有時會遠遠超越你自身的時代,通向未來,這才在不經(jīng)意間造就了大思想家。古代中國、古希臘、古羅馬的大思想家,莫不如此??鬃右埠谩喞锸慷嗟乱埠?,他們都不是研究泥版書或木乃伊的,而是積極面對他們那個時代的人類困境的思想者。現(xiàn)在,你不把主要精力花在回答自身時代的問題上,一頭鉆進古典世界,就能成為“大思想家”?
其次,我還沒有聽說過“大思想家”可以像北京填鴨一般批量打造的。你進了博雅學院,就是向“大思想家”邁進了?中山大學說了許多大話,這種炒作方法與賣大力丸無異。據(jù)說,博雅學院反對現(xiàn)在大學教育中盛行的過于功利化的傾向。依我看,這個炒作勁頭比任何大學都更功利化。我認為,這個博雅學院是誤人子弟的。我曾擔心,那些好不容易讀上大學的農(nóng)民子弟,會因家長和自己的見識有限上了他們的當。
一些人認為博雅學院招收農(nóng)村孩子太少,但當聽說該學院首批30名學生中只有5名來自農(nóng)村時,我卻深感欣慰:讓那些吃飽了撐的城市子弟去趕時髦吧,苦出身的孩子還是應該腳踏實地,學些對自己、對社會都更有用的東西。
再次,博雅學院的這次“教改”號稱是走向“通識教育”。我認為這與通識教育根本是南轅北轍:在我們所身處的21世紀,博雅學院所重點學習的那些東西,恰恰是偏得不能再偏的東西,這怎么會是通識教育呢?就算有些現(xiàn)代自然科學的東西,根據(jù)其院長甘陽的介紹,我看也都是我們在《中國不高興》里批判的“文藝腔”:你不從數(shù)理化基礎學起,直接學“環(huán)境、生命、地理科學”等所謂的“全球化問題的知識”,只能是從人文到人文,不會真正具備科學思維。當然了,我看了博雅學院第一學期的課程表,這里面還是有數(shù)學課的,但我確實懷疑,如果學生要花這么多時間去學那些古代語言和原典,他們的自然科學知識能學成多少?任何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
我是贊成在中國大力推廣通識教育的。但中國大學教育的主要問題是人文。乃至社會科學的大學生們理工科素質(zhì)太差,通識教育的主要目的是為他們補上理工科教育所能賦予學生的科學思維方法。當然理工科學生最好也懂一些人文古典,但完全可以自己自學。然而,中國的話語權幾乎完全掌握在“文藝腔”手里,他們把“通識教育”念成了提高他們自己的專業(yè)地位的歪經(jīng)。博雅學院的嘗試,在小范圍內(nèi)玩一玩可以,但如果發(fā)展成中國通識教育的大方向,我們就危險了,我們的民族一定會被開除球籍。
最后說說“大學問家”。選取最好的學生,埋頭鉆研古希臘、古拉丁、古代中國的語言和原典,我相信做個“學問家”是不難的,但“大”字放在前頭就不好說了。況且我以為,在谷歌和百度的時代,學問家雖然還是需要的,但只有“學問”而沒有思想的“學問家”的價值是越來越少了。博雅學院最多也就是培養(yǎng)一些只有“學問”而沒有思想的“學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