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賢相晏嬰

《晏子春秋》書影(明萬歷刻本)

《晏子春秋》內(nèi)外篇共八卷，舊題晏嬰撰，實為后人依托、采綴晏嬰言行而作，是研究晏嬰的重要資料。

晏嬰字平仲，或云字仲，謚曰平，夷濰(今山東高密)人。他在靈公君臨齊國時步入政壇。這時的齊國，霸主的地位一去不復(fù)返，積弊叢生，國君昏聵，卿大夫明爭暗斗。靈公死后，又有崔杼、慶封兩人操縱的廢立。直到崔、慶相繼敗亡后，晏嬰臨危受命，出任國相，收拾殘局。這時已是景公為君了。此君也屬庸碌之輩。他最感興趣的豪飲彈唱，可以連喝七天七夜;最喜歡的是駿馬，遺跡迄今猶可尋。今山東淄博市臨淄區(qū)崖頭村西面“殉馬坑”的600匹駿馬，便是他死后帶去陰間的。晏嬰竭盡心智，匡失救弊，重整山河，再造齊國，使齊國名重乎諸侯。

晏嬰號為賢相，他的為政之道主要有以下五點(diǎn):

第一，把國家與君主分開，明確指出國家重于君主。國君乃一國之主，為君者無不信奉家國一體，即所謂“朕即國家”;而臣為君主之臣，為臣者自然以忠君為己任。晏嬰?yún)s不這么看，他把國家和君主分開，置國家于君主之上;臣子不只是效忠君主，更重要的是要把國家治理好。

第二，注重官僚隊伍建設(shè)，選賢任能。晏嬰認(rèn)為，君主一人的精力和能力是有限的，治國理民主要靠百官，官吏的好壞關(guān)系到國家的命運(yùn)?；谶@種看法，晏嬰特別重視選拔、任用賢才。

一日，景公問晏嬰:“治理國家，能將國家治理得很好的人，他們的所作所為是怎樣的?”

“提拔賢而有德的人來治理國家，讓有才能的人去管理黎民。如此而已?！标虌氲?。

“即使有這樣的人，我怎能知道?”景公問。

晏嬰道:“君主不去尋求，又怎能知道?”

“那么怎樣去尋求?”景公復(fù)問。

“通過他交往哪些人來觀察他，通過他的所作所為來評價他?！标虌氲?，“不要根據(jù)他的言辭華麗、談吐不凡來判定他的行為，也不要根據(jù)別人對他的詆毀或贊譽(yù)來判定他的為人。這樣，世人就不會沽名釣譽(yù)，就不會掩蓋私欲以欺世盜名。所以，官位顯赫的，就觀察他推舉哪些人做官;官運(yùn)不好的，就觀察他不干哪些事;富裕的，就觀察他是否分錢財給別人;貧窮的，就觀察他是否貪圖財物。”

晏嬰還一再告誡景公，選用人才切不可求全責(zé)備。他舉例說，土壤的性狀不同，應(yīng)因地制宜，種植不同的作物;人無全才，有他所擅長的，也有其不擅長的，應(yīng)揚(yáng)長避短。

第三，君臣關(guān)系應(yīng)是互補(bǔ)關(guān)系，二者相輔相成。君主宰執(zhí)國命，臣子佐理政事，君臣關(guān)系在晏嬰看來是一種互補(bǔ)關(guān)系，相輔相成。他反對一味地順從國君，甚至當(dāng)著景公的面指斥唯命是從者。

梁丘據(jù)是個善于阿諛奉承的小人，頗為景公寵愛。晏嬰極為鄙夷他的為人，曾在景公面前直言不諱地貶責(zé)梁丘據(jù)。景公不以為然地說:“梁丘據(jù)可是跟我很合得來的!”

“那叫相同，可不是和諧!”晏嬰說:“所謂和諧，拿味道來說吧，君主若是甜的，那么臣子就應(yīng)是酸的;君主若是淡的，那么臣子就應(yīng)是咸的?？闪呵饟?jù)呢?君主是甜的，他也是甜的!”

景公忿然作色，晏嬰視而不見。像梁丘據(jù)這等在國君身邊的奸臣小人，晏嬰視其為“社鼠”——寄居在社壇下的老鼠。社壇，是祭祀地神的場所，環(huán)植以樹，對付那里的老鼠，用煙熏，怕燒了樹;用水灌，怕毀了墻。國君身邊的那些奸佞，利用國君的寵幸，有恃無恐，肆無忌憚，長此以往，國家終將毀于這些奸臣之手。

第四，恪守職責(zé)，是官吏的本分。晏嬰說，一個優(yōu)秀的官吏，應(yīng)恪守職責(zé)，既不推卸應(yīng)負(fù)的責(zé)任，亦不越俎代庖，越權(quán)行事。

一天，晏嬰陪伴景公身旁，天有些冷，景公吩咐:“請給我去拿件裘衣來。”

“我并非供奉裘衣的，難以從命!”

景公火了:“那么，請問先生，您是干什么的?”

“社稷之臣?！标虌氲?。

“什么是社稷之臣?”景公責(zé)問。

晏嬰朗聲曰:“就是穩(wěn)定國家，使上下有別，貴賤有等，讓每個人都合乎他們的名分;規(guī)定百官的品等、職責(zé)，讓他們各得其所，各盡其職;厘定法令，有效地加以推行?！?/p>

第五，體察民情，知民疾苦。晏嬰認(rèn)為，作為治民之臣，必須善于了解民情，知民疾苦，才能有的放矢，舉措得當(dāng)，獲得萬民擁戴。晏嬰身為國相，不放過任何一個接近民眾、體察民情的機(jī)會。

他的住宅毗鄰市集，人聲噪雜，塵土飛揚(yáng)。景公要給他換個靜謐的地方，晏嬰不肯，說:“靠近市集，一早一晚都能聽到想要聽的事情，這對臣體察民情是有利的?！?/p>

景公笑了:“既然如此，那你知道什么貴什么賤嗎?”

“假腳貴，鞋子賤!”晏嬰道。

景公驀然變色。當(dāng)時，刑律嚴(yán)酷，科條繁多，民動輒觸禁，被處以刖刑的人日多，故市集上假腳價格暴漲，而鞋價卻跌落了。這是對官府濫用刑罰的莫大諷刺!

在晏嬰的諫說下，景公不得不約法省禁。

晏嬰不僅忠心報國，人品也有口皆碑。

他生活儉樸，做一頓飯剛好飽腹，再無剩余。坐的車很破舊，馬也是劣等的，始終不肯換。靠近市集的那棟祖上留下的舊宅，低矮、狹窄、簡陋，一直住到去世。他的夫人像他一樣儉樸。一次，大臣田無宇造訪晏嬰，看見一個婦人從屋里出來，頭發(fā)花白，滿臉皺紋，穿著粗布黑衣。那是何人?田無宇問。晏嬰一笑:在下的妻子。田無宇大驚，想不到國相夫人竟是這副模樣、打扮。富貴易妻，是那時的“常理”。景公要把他那金枝玉葉的女兒許配給晏嬰，晏嬰謝絕了，與夫人白頭到老。病入膏肓之時，他給兒子寫好遺書，囑咐兒子勤儉持家。彌留之際，妻子問他還有什么話要說，他不怨天命不佑，沒說一生是非，只是要妻子管好兒孫，別敗壞了家風(fēng)。

諺云:“齊楚多辯智。”齊人之“辯智”，首推晏嬰。在晏嬰面前，楚人甘拜下風(fēng)。

膾炙人口的“晏子使楚”，說的便是齊人與楚人斗智又斗嘴的故事:

晏子銜命出使楚國，楚人不開城的正門，在旁邊挖了個洞讓他鉆，晏子說:出使狗國，才從狗洞鉆。今臣使楚，不應(yīng)從此洞入。楚人只得打開大門。

見了楚王，楚王乜斜著身材矮小、其貌不揚(yáng)的晏嬰，道:齊國沒人了嗎?

晏嬰說臨淄城有上萬戶人家，連衽成帷，舉袂成幕，揮汗成雨，怎么能沒人呢?

楚王道:那為什么派閣下這等人物出使我國?”

晏嬰說:齊國派遣使臣，各負(fù)自己的使命，那些有賢德的人，就讓他們到有賢德的國家去;不肖的人，就派他們到不肖的國家去。晏嬰最為不才，所以只有出使楚國了。

楚王自討沒趣，設(shè)宴款待晏嬰。觥籌交錯之時，兩個官吏捆著一個人來到楚王面前。楚王厲聲喝問捆著的那個人是干什么的?

兩吏說是齊國的小偷。

楚王瞧著晏嬰，滿臉鄙夷之色:齊國人本來就善干這種事吧?

晏嬰道:我聽說過，橘生淮南為橘，逾淮則為枳。二者葉子相似，果實味道大不一樣。為什么這樣呢?是因為水土不一樣。生長在齊國的人不偷盜，到了楚國卻偷起東西來了，該不會是楚國的水土使然吧!

楚王又是枉費(fèi)心機(jī)，自討沒趣。

侍從獻(xiàn)上一盤橘，擺上剝橘的刀。晏嬰拿起橘子便吃起來——他是北方人，沒吃過橘子。時機(jī)來了，楚王譏諷道:吃橘子應(yīng)當(dāng)先剝?nèi)テぁ?/p>

晏嬰煞有其事地說:我聽說過，在君主面前接受賞賜的東西，瓜桃不削皮，橘柚不剝皮。大王為萬乘之君，沒有命令，我怎敢剝皮?否則，我難道不知吃橘子要剝皮嗎?

晏嬰以其才干、品德名垂青史。司馬遷寫完《管晏列傳》之后，感慨地說:“如果晏子在世，我甘愿為之馬下執(zhí)鞭!”

Outstanding Prime Minister Yan Ying

Yan Ying (?-500B.C.) was a prime minister of the Qi State during the Spring and Autumn period. As an outstanding prime minister during that era， his administrative thinking can be summarized in the following five opinions on administration:

First， Yan Ying made a distinction between the country and the king and clearly pointed out that the country was more important than the king. As country rulers， all kings believed that their reigns were integrated with their countries， i.e. “king was equal to country.” Therefore， the ministers should be loyal to the king. However， Yan Ying did not agree with this idea. He separated the country and the king and placed the country over the king. So the ministers should not only be loyal to their countries， they should also administer their countries well.

Second， Yan Ying paid importance to the construction of a bureaucratic team. Yan Ying was of the opinion that the energy and ability of the king was limited. So the king should rely on all of the governmental officials to administer the country. The quality of the governance by the governmental officials determined the fate the country. Therefore， Yan Ying attached great importance to the selection of good officials.

Third， the king and the minister should establish a complementary relationship. The king controlled the country and the ministers helped him to administer it. He opposed the idea that the ministers should always obey the orders of the king and even reprimanded those who were absolutely obedient to king’s order in front of Duke Jing.

Fourth， Yan Ying was opinion that the governmental officials should fulfill their responsibilities. While fulfilling their own responsibilities， the officials should not interfere with the affairs of other officials.

Fifth， Yan Ying was aware of the hardships of the common people. He was of the opinion that the governmental officials should be aware of the hardships of the people. Therefore， as the prime minister， he never gave up any opportunity to access the people to get understanding of their liv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