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五月二日,是我患有絕癥母親的七十六歲生日。適逢“五·一”三天假期,我便回了家為她拜壽。這可是我二十年來第一次陪她老人家過生日啊。
好在妻子為我訂了雙程硬座票,要不然硬擠在人堆里來回站他個十來鐘頭可就慘了。
從佛山發(fā)車的北上列車倒也輕松自在,可是從坪石返回佛山就大不一樣了。那人多得就像熱窩上的螞蟻,那人擠得就像肉餅一般。我好不容易找到座位。唉,坐下來真舒服呀!
穿過大瑤山隧道,便是樂昌車站。下車的旅客艱難地下了車,上車的旅客卻心急如焚地撞向車廂。
過了好一陣子,我發(fā)現(xiàn),就在我的旁邊,擠進來一位抱著小女孩的年輕婦女,她的身后還拖著一位提著一袋行李的年邁母親。不知何故,那個小女孩突然大哭起來。
想必她們無處落腳吧,我便有意往左邊擠了擠。左邊窗口處是個肥胖的年輕人,他正放肆地伸出個腦袋往外呼吸著空氣呢。
整個車廂就像快要煮沸了的水壺,而先前那空調(diào)微弱的冷氣早已被熱氣吞噬得蕩然無存。
車終于向著三百公里之外的佛山駛?cè)ァ?/p>
“好妹子,你們到哪下車呢?”我抬頭問那年輕的媽媽。
“佛山?!彼χ卮鹞摇?/p>
原來與我同往一個目的地。我心里想。
車內(nèi)漸漸沉靜下來,可那小女孩仍在抽泣。
看著那可憐兮兮的老人家哆嗦的身子,我不禁心酸起來。心想:我究竟怎么啦?留著這強壯健康的身軀又有啥用?我真想站起來讓位給她,可又怕找不到合適的借口而讓別人難為情。
這時候,我看見有好幾個旅客正朝著廁所方向挪去,我便想到了廁所旁的抽煙區(qū)。
“老人家,請坐。幫我看著座位,我去方便一下,好嗎?”我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來,迅速將手提袋從行李架上拉下來,將老人家的行李擠進去,轉(zhuǎn)身便要離開??删驮谂e目之間,我又看到了那孩子和站著抱著孩子的年輕母親。
“好兄弟,幫她抱抱孩子吧?!蔽翼樖謴膵D人手里將小女孩抱過來,目光投向肥胖的年輕人。
“你神經(jīng)病呀!”他目光里分明在取笑我的強人所難和愚蠢幼稚的舉動。
“還是我來吧,這是我的孫女,怎么好意思為難他呢?”老人家一邊搶著抱孩子,一邊笑著說。
“還是我來吧。謝謝!”
就這樣,那個婦人又抱回了小女孩。那時那刻,不知怎地,我真想哭。
“小乖乖,別哭喲,再見了!”說完,我向她揮了揮手,便消失在車廂里。
列車終于到了佛山。夜幕早已降臨,我要急著趕回高明去。
就在我沖出車站的一剎那,驀然回首,看見了正慢行在過道燈光下的那位老人家、那位婦人和小女孩。
老人家分明看到了我的背影,她正熱淚盈眶地笑著迎向我消失的方向。她,她就像我的親生母親一樣,正目送著遠行的兒子。我趕緊大踏步地朝公共汽車站走去,眼淚禁不住奪眶而出。
題 圖:李敏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