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泊辰曾發(fā)表小說、散文多篇,現(xiàn)供職于陜西省留壩縣政府某機關(guān)。
老人家那撮山羊胡隨咀嚼在抖動,就像波浪一樣輕輕拍打胸前第一顆,第二顆和第三顆紐扣,但沒有抖落山羊胡中間掛的一根魚刺。油水珠珠懸在唇須上,閃閃放光。他吃得真香啊。另一個人想。
“老人家,慢慢吃,別讓魚刺卡住了。”一直看著他吃飯的那個人顯出很欣賞他這副吃相的樣子。
“嗯……嗯……”
“上回你說,你已經(jīng)八十多了?”
“可能記錯了。九十多了!嗯,按說九十多了?!?/p>
“身體很硬朗呀,看樣子活一百二三都不成問題?!?/p>
“不敢想嘍。不過現(xiàn)在胃口好,你看,你送來的這些東西,味道很鮮。里面好像還有酒,簡直說不出的香啊?!?/p>
“是啊,這都是好酒好菜,扔了可惜啊……”
“孩子……你是好心人。你經(jīng)常從下面給我送些好吃的來,有這番心,難為你。你不會白做……”
“不說話了,你專心吃,小心魚刺卡在喉嚨里……他叫我孩子!”那人臉上顯出不快,嘴角掠過一絲淡淡的笑。
“他們都說你是縣里管錢的啥主任呢?不是?你要哄我,這我看得出來。你開那么漂亮的車,第一回給我送吃的來,我就斷定你不是平凡人。你天庭飽滿,是一副貴相哩。我仔細端詳過你!你的官已經(jīng)做得這么大了,可你還在行善積德,你會前途無量的。孩子,我想給你一樣寶貝——我想了又想才決定給你,我得答謝你啊。你要嫌臟?!鄙窖蚝@樣說,就從懷中掏出略微可以看出是紅色的三個菱形小包。
“這是什么?寶貝?”
“你拿著。它看起來很臟,可你嫑嫌。這東西我保存了七十多年,你聞聞,是不是還有一股香氣,想一想這香味你可聞過?”
“嗯……是特別香?!北唤凶鲋魅蔚哪莻€人將小布包湊近鼻孔的時候,先屏住呼吸,可一瞬間過后,他就打開了通道,鼻翼甚至猛烈扇了幾下,倒像氣味很好,不吸進肺里就會浪費了似的。
“不像是青岡林里的蘭草花,比那還香。這香味使人突然想起原始森林獨有的芬芳啊!”
“孩子,你看出門道了。我也是因為這點懷疑,才相信它必有珍貴的地方。我給你說,七十年前人家送給我的時候,我跟你一樣不信??伤谖疑砩媳晃遗眠@么黑,汗水不知道浸過它多少回,我的體臭整整熏了它一輩子,它怎樣了?它還是那么香……我現(xiàn)在就送給你?!?/p>
“我拿一個……這兩個你留著吧?!?/p>
“這三個可是一副。送我的人對我說,它能滿足我一生的三個愿望??晌疫@一生,我琢磨過,也就只有一個愿望——從小我就努力,想讓這玩意兒鼓起來?!崩先思覔崦亩瞧?,接著又拍拍它。他的肚子像腫瘤似地在軀體上突起,他拍著,倒像對它很得意。接著又說:“是你了了我的愿。幾十年了,是你還了我的心愿。它們現(xiàn)在就是你的了。是啊,只有你這樣的貴人,才會有許多愿望。”
“寶貝?”張主任離開老人家,從山腰下來往公路上走的時候,將三個布包看了又看。它們沒有特點,它們甚至可以說普通。形狀像荷包,但比荷包小。如果把勉強可以分辨出污垢下面是年代久遠的土布也算做特點的話,除此而外,他再找不出任何特別的地方。
“也許是什么稀罕的野花在里面,散發(fā)出這種香味。這老家伙,僅僅憑這一點就想裝神弄鬼。現(xiàn)在都到了科學(xué)社會了,玩這些把戲可真好笑啊……孩子,他還把我叫孩子!倒像他在對我施舍……哼?!彼麖谋强字袥_出一個哼字,臉上露出輕蔑的笑容。他拈拈小布包,想隨手扔掉,但順手從兜里掏車鑰匙的瞬間,三個小布包滑進兜里去了。
將車停進車庫,天就麻麻黑了。他慢吞吞地上樓,開了門坐在沙發(fā)上。隨后又平躺下,他累了,這些天應(yīng)酬太多,赴宴似乎比干活還辛苦。張主任回憶次數(shù)。最后搖搖頭,就算把自己搞糊涂也弄不清人過多少飯局了。從他的黃臉婆女人外出旅游開始,中午和下午的飯局就排著隊等他。不去誰的飯局合適?都不合適。你想多為人民服點務(wù),就得遷就人民啊,難啦!他為突然冒出來的這句妙語而會意地笑了。
這是愉快的一天。私下里有消息說,他即將到局里去升任副局長。當然,這在他意料之中,就是一下扶正當局長,他也完全有資格。他并沒有為此特別興奮,使他整個人輕松的,還是他將飯局里吃剩的酒菜打包,親自送給上馬石村的孤寡老人——老人吃得津津有味,他站在旁邊觀看。老人的吃相使他想起向干旱的土地澆水的情景,水在咝咝聲中被吸收干凈,沒有一絲一毫浪費。他看著他肋骨縫的空隙逐漸填滿,皺折的表皮緩緩拉展,最后,胸腔下面凹進去的肚皮像氣球充氣一樣鼓脹,腆出來,懸在兩腿間,幾乎不像他的肚子了。老人家站起來伸展的時候,喉嚨里還沖出一串飽嗝。他從老人的吃相里感到了愉快。這是無法探尋原因的愉快。他想,有時候,人真是難以理解。
“異香?!彼稍谏嘲l(fā)上,無意間摸出其中一只小布包,放在鼻頭聞著?!斑@到底是什么花的香味呢?有什么花會比蘭草更雅?什么香可以誘人走進莽莽荒野,沒人人跡罕至的秘林,倍感自然清純……這香味真讓人神清氣爽、情趣盎然……”
驀然間,他腦海中閃過一襲裙擺,白底上繡著一枝臘梅,疊印在蒼翠的林間綠地,…”那背景漸漸清晰。那是一個姑娘,她就像一個精靈在原野上出現(xiàn),她像一只歡快的小鹿和森林在捉迷藏,咯咯笑聲那么遙遠,又那么動聽。他努力著,想看清她的容貌,卻只看見那姑娘裹在繡了一枝臘梅的衣裙里,在那片綠樹叢中若隱若現(xiàn)。
“喂,劉主任,什么事……現(xiàn)在已經(jīng)晚了,有事明天再說吧”?手機鈴聲打斷了他的沉思,他拿出手機,屏幕上顯示打電話進來的是劉青松,他仍然遲疑了一會兒才按接聽鍵。
“我已經(jīng)睡了……先說好,我不喜歡什么夜生活。那好吧,我過來?!?/p>
當他穿過霓虹燈光,走進房間,張正榮的眼睛就受到強烈的吸引,他看見了白裙,而且白裙上竟然有一枝臘梅。是那枝印在白裙上的臘梅刺疼了眼睛,鮮艷的臘梅隨著裙擺抖動。就像在風中搖曳,栩栩如生。而被這件裙子包裹著的,是身材高窕的姑娘。他從裙擺一直看到她頭頂。在他凝神注視下,她顯得慌張。難道是巧合?他非常吃驚,心里就像有螞蟻在爬上爬下。
“這蠢貨,他總想拉我進泥沼。我給他保證過多少次了?我不會推薦別人,能接我班的,只能是他,劉副主任。我都要把真心掏出來讓他看了,可他,他總要耍一些鬼把戲,難道我們非得在色情場所摸爬滾打,才能煉出兄弟情誼?”
被他稱做蠢貨的那個人,正和幾個妞說笑著走到暗處去了。他叫劉青松,采購辦副主任,他的副手。剛剛還在這兒湊熱鬧的人,不知道什么時候也走光了,只剩下那穿白裙子的姑娘和他。問題的關(guān)鍵是她穿了一件繡著臘梅花的白裙,張正榮甚至看見那朵臘梅花上掛了一層薄霜,正在瑟瑟發(fā)抖。那枝臘梅花惹出了他的情欲。
“她怎么對你說的?她說:‘叔叔,你老是看這朵臘梅花,這梅花是不是讓您煩惱?您喝茶,我這就去換……你當時又是怎么說的?你說,‘我很老嗎?你為什么不叫我大哥……
你看看,你身上已經(jīng)燥熱難當了?!?/p>
“我在想——我當時真覺得奇怪啊。我在一刻鐘前就看見白裙上活靈活現(xiàn)的臘梅花了啊!我是讓這種思緒給抓住了?!?/p>
“不用辯解,你沒有抵抗就投降了。只要看看你坐立不安、臉紅心跳的樣子,就知道。她一直自言自語地說話,你還記得一句半句嗎?”
“我記得。我模模糊糊記得。她說,她哥哥打死了她哥哥,她父親在床上死了,被老鼠掏空了眼珠……”
“就這些?”
“還有一些別的。”
“模模糊糊?當然是這樣子。你那時候正在騰云駕霧……她說,‘我二哥不是有意打死我大哥的。他說——就是叫你上這兒來的那個人——他對我說,只要能逗你高興,你就能從牢里救出我二哥。她一邊說話,還一邊努力討好你,對不對?因為大哥非要把老黃牛賣了,去給他未來的老丈人祝壽。二哥不同意。他就發(fā)火了,起先大吵大嚷,后來就哀求,蹲在一邊哭,再后來暴跳如雷,誰也不理,牽著牛往鎮(zhèn)上去。二哥走過去推了他一把,大哥就滾到門前的崖下邊去了,頭碰在石嘴上,像一只青蛙那樣長長地伸展四肢。我知道二哥心里像烈火似地燒著。他們曾經(jīng)懷著同樣的想法,讓那頭老黃牛來給他們弄媳婦。兄弟倆翻耕村里上百畝土地,靠耕地攢些錢好去外邊往家里找女人??蓴€了這些年的錢,讓父親的一場病用完了。大哥為了他的未婚妻,就要把牛賣了給老丈人祝壽??啥缭趺崔k呢?二哥也在想媳婦,他也像村里的其他男人一樣整年整月地想,沒白沒黑地想,有時候,我好像就看見他心里的火已經(jīng)燃燒到頭頂上了。他只是推了大哥一把。他不是有意推他下崖,可他偏偏就撞在石嘴上死了。他被關(guān)進牢里去了。我到城里來四處給人家說,我哥哥不是有意打死我哥哥的,他們一直就像手和腳一樣合作。你就是給他個媳婦而讓他殺死大哥,他最終會選擇不要媳婦。我就這樣碰上誰就給誰說,可城里沒有一個人愿意聽,沒辦法,我只好回家,我一到家,父親就死在床板上,手腳冰冷,身體發(fā)脹,臭水透過床板流到地上,流到低洼處積在一起,床底下水汪汪的一片,姐在里面游泳。父親的頭枕在枕頭上,面向門??此恢蓖T的樣子,死前一直在盼我回來。我走進門還以為他在看我呢,我就看他,卻看見他連眼珠也沒有了,長眼睛的地方,成了黑糊糊的窟窿。老鼠已經(jīng)掏空了他的眼珠?!?/p>
“那時候你仿佛在經(jīng)歷著生與死的掙扎,你沒有聽啊!”
“不全是那樣!我心里產(chǎn)生了很純的感情,這使我想關(guān)心她……我在聽她說,‘我正在路邊上哭,那個人就走過來,他讓我別哭??晌矣惺裁崔k法不哭,我不知道該怎么辦所以才哭。他就說,就是剛才和幾個姑娘去了里面的那個男人,他說,你能幫我。他領(lǐng)我買了這套裙子,還買了昂貴的梳洗用具。為這些東西他掏了很多錢。他還把我安排在這里吃飯住宿。他說,你會到這兒來。他說,你見了我一定會高興。還說,只要你一高興,你就會幫我把我哥哥弄出來。所以……我剛才……你現(xiàn)在是不是高興了?這我從你臉上一點都看不出來……他還對我說,你高興了他就給我兩千塊錢。但我不想要錢。我只想知道你現(xiàn)在是不是高興了,只要你高興了,我二哥就得救了。我們村里人都說,弄不好他要吃花生米兒。”
“可你是什么反應(yīng)?你一邊撫平衣領(lǐng),一邊盯著那枝殷紅的臘梅,你很驚奇:‘你不該穿這件裙子!直到你在黑暗里消失了,她還盯著你目瞪口呆,沒有明白你說了一句什么……”
“我的確很吃驚,不久前,我躺在沙發(fā)上握著那小布包的時候,腦子里閃現(xiàn)過穿白裙的姑娘,尤其是裙擺上繡著一枝臘梅。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想起了這個。也許是少年時殘存的記憶,可這記憶劉青松是怎么知道的,還給她買了同樣的衣裙?而我突然有了那樣的回憶,她便出現(xiàn)了。這一切多么離奇,難道我不該驚訝嗎?而且她那股體香,少女的芬芳,和這小布包散發(fā)的清純香味多么相似,我就那樣醉了……我是怎樣的人,這可是有目共睹的……”
“咱們可用不著玩口哄心、心哄口那套把戲。雖然誰也看不見,可是并不等于……”
“住口?!睆堉魅涡蚜?。他覺得他是從夢中醒過來的。他一直臥在沙發(fā)上,所以他面部肌肉有些僵,他以為這是長時間靜臥的原因。他走過去,對著鏡子洗臉??伤匆婄R中人手拿一件繡了臘梅的白裙——他家里可找不出這么青春的衣裙。鏡中人貪婪地將鼻孔越湊越近……
他在兜里摸索著,隨后拿出另一個布包,握在手心,很神秘、很詭異,嘴里念念有詞——如果剛才發(fā)生的一切,真是由你產(chǎn)生的奇跡,那我就要說我的愿望,我想當局長,有生之年,我想多為人民做點實事……
“喂。又是你?深更半夜的又要弄什么事兒了!”手機又響了,打開機蓋,看見劉青松的名字他就生氣。
“什么?你再說一遍,慢慢說,說清楚——包局長生命垂危?劉青松,你不要像死了娘一樣,我們跟誰都不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我和誰都是同志關(guān)系……謠傳。包局長今天在縣里有幾個會,怎么會跑到H市碰了車?這不可信。什么?車禍現(xiàn)場的照片已經(jīng)傳真過來了……車上有個女人?不是他老伴!那我和你馬上就去H市跑一趟?!睆堈龢s將手機插進套子,發(fā)了愣怔。
“又是巧合?還是真的靈驗了?”張正榮的手顫抖了,幾乎捉不住那幾個小布包,他收緊指頭,將它們攥進手心,可它們在手心里跳,就像握著一顆鮮活的心。
“再仔細回想一次,你剛才握著它想過什么?”
“沒錯。絕對許了一個愿?!?/p>
“那就是你的愿害了包局長。過去,你經(jīng)常稱包局長是你的同志、朋友、兄弟兼長輩——只要一喝酒,你就抱住他,跟他約定同生共死。清醒的時候,又說跟他同心同德。但他現(xiàn)在出了車禍,生命垂危,從根本上說,你是兇手,是你謀殺了你的同志、朋友、兄弟兼長輩……”
“這是怎么說呢?在這塊土地上生活的人,不免要說幾句假話,才不至于讓自己看上去像一頭怪物??晌覍Π珠L確實是尊重的。再說,我絕不會許這樣的愿——讓包局長死吧,他在這位子多少年了,他也該讓讓了,我怎么會許這樣的愿,我怎么會害他死呢?不錯,他出事了,局長位子空出來了,我就有機會補上。可是,那會兒我只當開玩笑,誰知道這個古怪的小布包會和包局長的性命有聯(lián)系呢……”
“事實是你握著那玩意兒想當局長時,就置包局長于不顧了。事實是你許過愿以后包局長就撞車了。也許,起初你是想鬧著玩,隨后你就期待它發(fā)揮作用?,F(xiàn)在如愿了,包局長死了,你馬上就如愿以償……”
“喂,壞了,怎么只有兩個布包了,還有一個小東西——剩下的那個寶貝呢?想一想,別的什么都不要說了。我們最后的唯一希望!它在哪兒?它在哪兒?它難道會跑?就算它能跑,它又能跑到哪兒去呢……別的先不要想,仔細琢磨琢磨,它會在哪兒?!?/p>
“可是,這兩個正在變小,就像隔夜的氣球一樣在縮小??矗幌裣惹澳菢用浌墓牡?,而且,聞聞吧,連香氣也沒有了,還有點兒臭呢,跟汗腳似的。”
他覺得前一刻房間里還是那種味兒,幽
香,可現(xiàn)在充滿了酸臭。
他掀翻沙發(fā),房間里即使有一粒芝麻也不可能被漏掉,但他沒有找到那個小紅布包。
“該走了。該去H市看看包局長了?!?/p>
“先等等。現(xiàn)在就把他當成死人吧!不是說還有女人嗎?扯上一個莫名其妙的女人,他已經(jīng)不值得我張某人探視了,張某人什么時候和不光彩的事兒沾過邊……”
“這可得謹慎,顧念舊情,能落個好人緣喲?!?/p>
“那就打電話給劉青松吧,讓他以我的名義送個花圈,只要包局長一斷氣,就第一個送去……”
張正榮撥通了劉青松的電話,叮囑他去H市。這時候,窗外透進來一絲亮光,一種他叫不上名的鳥,掠過天空,在穿越他窗前的時候,發(fā)出撕破布匹那樣的叫聲,隨著那聲嗚叫,天亮了。
他踏著黎明往上馬石村走去。在路上他曾經(jīng)給過自己一巴掌,到看見上馬石村,他臉上仍然火辣辣地疼。在路上吸朝露解渴的鬼魂,聽到他說:“為一個鄉(xiāng)下姑娘,浪費了一個愿望?,F(xiàn)在又為一個局長,浪費了第二個,這些東西不管多么美妙,可你舍得花錢就能買到,你又能上哪兒買一個寶貝呢?”
在前面一點的鬼魂,發(fā)現(xiàn)他在笑。還聽到他低聲嘟噥:“我們縣里的縣長和H市的市長,要是知道這事兒,臉上還不知道會是什么表情呢,當我握著那玩意對他們說,我要當當縣長,我要當當市長,他們臉上該會露出多么尷尬的笑容啊……老人家!他肯定知道寶貝的秘密,他一定知道第三個寶貝在哪兒!他說過,那是一副,這就是神秘的保證……”
這些鬼魂飛進樹林,一路發(fā)出陰凄凄的笑,在張正榮聽來,更像微風在拂動樹葉。
“喂,你早,老鄉(xiāng),這么早就放牛啊?”
“這條牛老了,跟人一樣,天不亮就睡不著了。我早起陪它出來逛逛。你這是到山上去嗎?”
“是啊。我到對面那個山腰。”
“到山腰啊!現(xiàn)在天還沒有放亮,那里可不清靜喲?!?/p>
“你是說鬧鬼嗎?可那里住著一位鶴發(fā)童顏的老人……”
“你說他呀,他早都老糊涂了,他總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他整天都東拉西扯的,村里沒人信他……你去吧,或許他睡一夜,到天亮的這會兒就清醒一些?!?/p>
他走到那座房前,把指關(guān)節(jié)彎曲了,輕輕叩門,輕聲呼喚著:“老人家……”
“我等你一夜了,你把那個寶貝弄丟了……”一個聲音就像在地窖深處,很遙遠似的,從門縫里鉆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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