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慶寬
在忙如何填飽肚子的年代,種瓜種菜成了主旋律,到處墾荒植地,離村一席之地的八角山,也難免被社員瓜分得七零八落。爹憂心忡忡,擔心有朝一日陳家墓穴被毀于一旦。
隊長說話了,統(tǒng)一規(guī)劃重新丈量社員自留地。丈量那天,隊長會計全來了,意愿選在八角山為自留地的十幾戶社員都去了,我也跟在其中。隊長問,小李,你爹呢?他病了,走不來。你能作主?我說,隊長辦事公道,我家放心。隊長抬頭看看太陽,坦誠道,從你開始吧,別說我們欺負小娃子。
就這塊。我站在墳地上蹬蹬腳。
叫人用皮尺丈量,這埂至那凹恰好三分地。隊長指指說。包括墳地在內不好扣,巴掌一塊不好補,墳地如何處置隊里不表態(tài)。
這樣,全隊自留地定了,發(fā)了使用證,墳地在證上沒有注明,我希望這含蓄的存在。爹說植樹吧。植什么樹呢?墳主有個兒子,在臺灣遲早有人會知道。我說植桃、李、杏效益快,爹臉一掛,這樹避邪,植不得,人喜鬼怕。爹把姐從林場帶回的五棵四季桂移植過來。栽樹要土層厚,趁機給墳地疊了厚厚的黃土。幾十年下來,五棵四季桂青翠欲滴綠蔭覆蓋,有種棲身安息的幻覺。
一個秋風送爽的金色季節(jié),村上開來一輛福田轎車。車上下來一位銀絲飄飄,道貌軒岸的老者,從衣著履步看有種一塵不染的風度,領路人農(nóng)民打扮的是他表弟。
來人問明村落,指名道姓找李百日,聲稱是臺灣來的,叫陳家棟。我說,李百日是我爹,他早年過世了,我是老李的兒子,有話請講,不必過慮。
陳先生說這次四川汶川地震,特飛成都探望我姐,姐姐安然無恙,矚我回寧探望祖墳的。原來這樣,我們熱情握手。
到了八角山,我指著綠蔭一片的墓穴說,這就是。陳先生停住腳步,凝視墓穴,左端右顧,對身邊表弟搖搖頭,大失所望地搖搖頭,不可能,不可能。這么多年了,應該是傷痕累累,面目全非。這墓這般完好,不可思議。
李伯過世了,又沒有確鑿的物證,怎樣向陳先生說明呢,成了難題。
我也十分尷尬,辛辛苦苦為保護這墓,老父親費了不少的心血,到頭來,主人還不信,我也沒有辦法。我正想離開,村長來了。村長說,省里很關心并指示想盡一切辦法,幫助臺灣陳先生找到祖墳。
陳先生說認錯祖墳,不僅侵犯他人權益,自己心中有愧,對不起祖先在天之靈,你說對不對?我說,拿證據(jù)這是無中生有,地點就是物證。事實如此,含糊確認也不可取。
陳先生給成都的姐姐通了電話,姐姐說有石碑。
這一說我想起爹臨危的時候,交待石碑之事。“文革”期間,紅衛(wèi)兵破舊立新,把石碑抬走當橋使。風聲過后,爹半夜把石碑背回,埋在何處,未能說完,咽氣了。大家高興的情緒有低落了。村長說,好好回憶回憶。我根據(jù)爹在世時的處世之道,認定石碑埋在墳前。
幾經(jīng)深挖,石碑終于在墳前挖出抬起。
用鐵鍬鏟去石碑上泥土和水痕,很清楚顯出一排漢字,先父母妣考陳茂生夫妻之墓女陳家梁立。
陳先生露出滿臉笑容,握著村長的手說,感謝政府關心。村長說陳先生找到祖墳我也高興,今后兩岸同胞攜手共進。
陳先生又上前一步抓著我的手,謝謝老弟及全家。在回村路上他把重20g金戒指在手指上抹下贈給我作護墳報酬。我說照看墓地是墳親家義不容辭的職責,收下吧一枚20g金戒指很重,還是捐給四川汶川的災區(qū)人民吧!陳先生說好,好。盡管之前已給中國紅十字會獻贈200萬元了。
臨別陳先生邀請我明年臺海首航去臺灣作客,我愉快接受。
我對陳先生說,希望你?;貋碜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