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和世家的傳承
世家在中國是客觀的存在。魏晉南北朝之前,以及隋唐之后,無論科舉制度是否對門閥制度造成洗滌和沖擊,世家依然是一種客觀存在。輝煌的錢氏家族以及近代中國我們耳熟能詳?shù)钠渌易寰亲C明?!巴鹾顚⑾?寧有種乎”,陳勝吳廣的疑問,其實早有答案。
階層的上下流動,給很多低下階層通過自己的努力,改變祖祖輩輩、世世代代規(guī)定的命運,提供了可能。千帆競發(fā),百軻爭流,這才能給大時代,大歷史的變遷帶來奔騰活躍的動感。但中國這塊古老而蒼涼的土地,仍給世家血脈的延續(xù)留下了足夠的生存發(fā)展空間。
世家子弟有爭氣的,也有不爭氣的。爭氣的延續(xù)了家族的輝煌,不爭氣的連一點歷史陳跡都不會留下。所謂“君子之澤,五世而斬”,也是硬道理。
只有一個或幾個家族的輝煌,仍不足以振興整個民族。
楊錦麟(鳳凰衛(wèi)視)
錢氏興旺,國之幸事
“趙錢孫李,周吳鄭王。”我們小時候就咿咿呀呀用著稚氣的聲音背誦著,在兒時也曾經(jīng)問過:為什么錢姓排在第二啊?長者告訴我,因為編撰百家姓的某國儒生姓錢,身而及祖,卻又不敢越過國姓“趙”,故躋身第二。
或許是這個原因,錢氏于我心便總是一個儒生形象,在我眼中,錢姓人家非但沒有“銅臭氣”,反而書香陣陣沁人心脾。
然而最初對錢氏家族的敬畏還是始于年少,彼時讀錢鐘書與楊絳先生文章,記錄其父親與堂弟鐘韓的種種軼事,擊掌叫絕之外還真是羨慕這樣的家庭與環(huán)境。更不用說赫赫有名的錢氏科學家。
是什么造就了錢王后人的輝煌?基因?傳承與傳統(tǒng)?還是《錢氏家訓》的力量?其實他們只是安靜地做著讀書人,正如錢老為默存先生改字的緣由,他們行著讀書人的本分,默默做著學問,忘記塵囂,淡去名利。多少代家風世風如此,平平淡淡,踏踏實實。輝煌,卻不言而喻。
無論何種原因造就,錢氏興旺,國之幸事。
阿繡(南京)
輝煌后的冷思考
家族的力量,不只是幾個人、幾本書或幾則古訓,還要植根于文化、積淀于歷史,形成古今皆用、秉持如一的氣氛、習慣與教化的修為,鞭策今人,延及后世。錢氏家族,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能讓人感受到有擔當、重責任的家族力量。
但家族在歷史巨浪中畢竟是微小的浪花,更不用說其中獨立存在的個體。作為學者文人的錢基博、錢鐘書父子不能逃開歷史的混沌,或憂郁,或沉默;而作為科學家的錢學森,也不能不卷入政治的漩渦中,不管是在國外還是國內,他抗爭過,妥協(xié)過。可是,他們對潛心研究和精神操守的追求從未斷絕。
對歷史人物的追溯,力求原原本本地呈現(xiàn),不只拘囿于家族之名,而是著眼于家族之實,在歷史環(huán)境、政治氛圍、時代背景中解讀,這是百年家族系列帶給我們讀者的最大收獲。
回望每一個中國家族,放入歷史洪流中考察,都曾經(jīng)一度或幾度中斷。有些,家族繼任者可以修復;但有些,卻永遠追索、補償不來。
主月(廣東)
我們?yōu)楹尾辉訇P注礦難?
11月21日,黑龍江鶴崗煤礦發(fā)生礦難,遇難107人,失蹤1人??纯瓷磉叺拿襟w同行,很少有人前去了,身邊的公眾,罕有人談起。很快,電視上也看不到報道了,真讓人哀傷。
官方說,這是一起自2007年洪洞新窯煤礦死亡105人后最大的礦難。恰好那一次,我去采訪了。當時,雪一直在下,紛紛揚揚,將黑山都披上銀妝。多年后,這一幕一直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是老天在為剛剛逝去的105個生命送行,還是想掩蓋無法言說的罪惡?
在礦工宿舍,我睡了一晚,那是怎樣的房間啊——被褥破爛不堪、桌凳殘缺不全、門口尿臊味撲鼻而來……10個人的房間,加上我,當晚只住了5個——4個已經(jīng)長眠地下,活著的礦工,最憂心的是,他們的工資是否還有人發(fā)放?
很少有人為死去的同伴悲傷,來自五湖四海的他們像覓食的鳥兒,聚來,又散去,其他的,甚少在他們生存的視線之內,抑或深談之列。
那一天,一對遠道而來的母女,在一個空空蕩蕩的床鋪前哭天搶地,幾個同鄉(xiāng)礦工木然看著她們。床頭,那位逝去礦工半碗吃剩的方便面還在那里……有人對我說,更多的情況是,家屬都不來,怕太難過,只能在家中暗自悲傷。
采訪結束后,我和兩個礦工在簡陋的礦工食堂喝酒。他們是親兄弟,哥哥22歲,弟弟20歲,都還沒結婚。我問他們,死了那么多人,難過嗎?他們的回答是,不難過,習慣了。
這真讓人憂傷——當公眾對礦難的死亡從屢見不鮮變?yōu)榱曇詾槌?礦難從起因、問責漸漸化為一組數(shù)字大小的比拼,這是何朝何代曾經(jīng)有過的可怖景象?
本刊記者 陳磊
吃腐肉的人
起初,在一位已退出官場人士的家里,聽他講述一群人如何盯住一個倒臺官員的資產(chǎn),迅速介入評估、拍賣,并通過內幕交易低價得手。他講得精彩,我的頭腦里卻浮現(xiàn)了一頭雄鷹叼啄一具血腥的尸體。
這個場景又一次出現(xiàn)在我的頭腦中,是在習水。嫖幼案已經(jīng)宣判了兩個月,熱鬧已去,幾乎沒有記者再來到這個滿街都是洗浴中心的小城。
蒙蒙細雨,我來到母明忠的家里。他之前是習水縣人大代表、習水縣利民房地產(chǎn)開發(fā)公司經(jīng)理。他已經(jīng)50多歲了,將在監(jiān)獄里度過10年。
我沒有見到他,他的老婆接待了我。她住在擁擠的出租屋,兩個兒子也一起住。這是我未曾想到的。
她和兩個兒子都沒什么文化,不懂母明忠在外面干什么,大概是有一些人開了個公司,讓他當了個經(jīng)理。母明忠被抓了,她見了丈夫之后還不知道丈夫為什么被抓,她只聽說他的公司欠了好多錢。
這時,她的弟弟,曾經(jīng)在銀行工作的人——母明忠的“身后事”由他全權處理——來到他家,和我談了他的苦惱。他覺得有一幫人在追著他,逼著他要把母明忠的公司低價交出來。
他告訴我,母明忠的公司賬上沒有一分錢流動資金,但是債務和債權都很多。這正是一群人逼迫公司破產(chǎn)的原因,“他們要吃掉這筆債權。”他們是誰,他沒有跟我說。
很遺憾,我的調查沒有深究這個事,但他焦慮的表情一直在我心里,我知道他進退兩難的處境:一方面,債務人天天來逼債,債務高達七八百萬,他沒錢還;另一方面,一群人天天盯著他,讓他把公司低價賣掉,然后破產(chǎn)清算,而實際賬面的債權仍有幾千萬。
他夾在中間,不愿意讓母明忠的公司在他手里丟掉,但同時也不得不面對那些債權人。
本刊記者 譚翊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