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家具中的款式略談

宋永吉

中國古典家具的發(fā)展，經(jīng)歷了數(shù)千年漫長的歷史。傳說中有神農(nóng)氏發(fā)明床，少吳始作簀床，呂望作榻等等。這些只是我們從書籍中得到的資料，看不到器物的原型。但是，我們從出土的家具中，還是可以看到一些藝術高超、精美絕倫的家具精品。然而，由于每一時期出土家具的品種較為單一，或者在制作的材料上多為柴木，不能像明清時期有品種眾多的硬木家具精品，所以說一直到明清時期，中國古典家具的發(fā)展才達到了頂峰。這是大多數(shù)古典家具研究者的觀點。

其實，這樣說不夠明確。因為明清時期是兩個不同的歷史時期，應該說從明代到乾隆早期的明式家具是中國古典家具的頂峰，才比較貼切。但是，明代有明式家具，清代也有清式家具，它們是兩種不同時期兩種風格的家具。明武家具與清式家具不是截然分開的，明式家具經(jīng)歷了順治、康熙、雍正以及乾隆中期以前百余年的逐漸演變、過渡到清式家具。同時，在這一時期也出現(xiàn)了眾多的清式家具，所以在逐步演變過程中，它們之間是相互摻雜的。明式家具中出現(xiàn)了清式家具的一些特點，清式家具也或多或少受到明式家具的影響。

明清以前的古典家具，在這里不做贅述，筆者重點談論明清時期，也就是發(fā)展到鼎盛時期的明清家具，并列舉明代家具中的黃花梨木家具、鑲嵌家具以及清代的紫檀木家具、鑲嵌家具的一些實物，通過對比來剖析二者的同異，以便使人們在崇尚明式家具的同時，也了解到清式家具同樣是古典藝術品中不可或缺的瑰寶。

坐具

坐具是古典家具中品種最多的一個種類，品級最高的當數(shù)寶座，其次有交椅、圈椅、扶手椅，靠背椅、杌、墩等等。每一品種又包含了許多式樣，如官帽椅有南、北之分，南官帽椅搭腦與后腿柱相交后形成軟角，而北官帽椅搭腦與腿柱相交后又延伸出頭形成帽翅，也正是由于其形式與古代官帽相似而得名。此外，扶手椅、靠背椅皆有單人與雙人之分，機凳也是如此。羅漢床及美人榻(別稱美人靠)皆兼有坐具功能。這里簡單列舉幾個品種。

從以下列舉的幽椅看，它們幾乎是同一種造型，都屬于明式家具。目前我們所看到的圈椅，大多都可以認定為明式家具，但是明代的圈椅與清代的圈椅是如何區(qū)別的呢?了解明式家具的特點與清式家具的特點，對于我們把握鑒別器物的年代有著重要的作用。

明黃花梨圈椅，長56厘米，寬46.5厘米，高105.5厘米。椅圈為二乏木拼接，搭腦處連接靠背板并受到支撐，自搭腦向前兜轉(zhuǎn)，依次連接后腿、前腿上端的鵝脖，緩緩而下至扶手處向外翻卷。鵝脖前附著托角花牙，靠背呈“S”型，上部有如意形開光，內(nèi)飾卷革花紋。座面攢框鑲板，板面上藤席鋪墊，下邊三面安裝壺門式券口牙子，腿子之間的棖子為前面低、后面高、兩側(cè)居中，形成三個不同層面的步步高趕棖。棖子下邊券形牙板與上面的壹門牙子相呼應，四面?zhèn)冉鞘辗置黠@。

清早期的紫檀雕壽字椅，長62.5厘米，寬69厘米，高91厘米，屬于圈椅的范疇。圈椅除席心座面外，其余皆為紫檀木質(zhì)地。椅圈由三段銜接而成。四腿通過座面角部的圓孔支撐椅圈。靠背與連邦棍也起到支撐作用?？勘碁橐徽宄势繝?，浮雕海水江崖及輪、螺、傘、蓋、花、罐、魚、腸八寶紋。中間陰刻著醒目的壽字。座面攢框鑲席心，側(cè)面冰盤沿。腿子外圓內(nèi)方，穿過座面后呈圓形。腿之間有羅鍋棖，棖上裝螭紋卡子花連接座面。腿下部安步步高趕棖，由前至后逐級增高。前棖上有寬大的踏腳。它的椅圈、背板與明代的黃花梨木圈椅有了細微的變化，與線條流暢、紋飾簡練、不惜用料相比較，椅圈趨于方形，雖然也是三接的椅囤，但是由于缺少弧度，而節(jié)儉了用料；背板的形狀與清式坐具中的寶瓶式靠背極為相似，并且使用了滿徹的雕工，這一點與紋飾簡練相背離；當我們認定他是清初紫檀木質(zhì)的明式家具的同時，也說明它是明式家具向清式家具轉(zhuǎn)變過程中的一件作品。

清早期的黑漆嵌螺鈿圈椅，長64.5厘米，寬48.5厘米，高107厘米，是明式家具中非常珍貴的作品。座面攢框鑲席心，四角打圓孔，腿子通過圓孔直達椅圈，椅圈呈“U”型由搭腦向前兜轉(zhuǎn)至扶手。下邊有腿子、連邦棍、靠背板承托。椅子無束腰，壺門式券口牙板直抵座面下沿。四腿間裝步步高趕棖。牙板與靠背板皆鑲嵌螺鈿。牙板為折枝花卉紋，靠背板上為人物、風景圖，描繪了樹木、山石、庭院以及方桌、園杌，仕女小憩的情景。造型為明式家具。四腿側(cè)腳收分明顯，為清初時期家具精品。常見明式家具中的嵌螺鈿家具多屬于箱子和柜格類，坐具中是較為稀少的。這件圈椅從鑲嵌工藝、圖案內(nèi)容等方面，皆有別于明代的鑲嵌家具。從家具風格上看，它與明代家具也存在微小的差別，明代圈椅中的連邦棍與靠背多是隨形的，以求達到整體和諧、內(nèi)容一致的效果，所以用“S”形或較太的圓弧形，而此圈椅的連邦棍弧度很小，幾乎近似于偏直，椅子的高度比一般圈椅略高，這正是筆者曾經(jīng)提到的清式家具比明式家具更顯修長的體現(xiàn)(多指坐具)。

清代中早期制作的扶手椅中，有玫瑰椅(也稱文椅或方背椅)是完全仿照明式的風格，其他還有少量的梳背椅，大部分扶手椅已經(jīng)屬于清式家具的風格了。明黃花梨扶手椅，長55.5厘米，寬46厘米，高106厘米。椅為南官帽式，搭腦隆起，兩側(cè)端頭與腿柱上端為煙袋鍋式榫卯連接。后腿通過座面以上向后微微彎曲，中間連接“S”形扶手，扶手下邊有連邦棍支撐，前端與前腿結(jié)合處，也使用煙袋鍋式榫卯。后背板呈“S”形，不加紋飾。席心座面，面下壺門式牙子，腿子之間裝橫棖，兩側(cè)高于前后，四面?zhèn)冉鞘辗置黠@。清中期紫檀雕福壽紋扶手犄，長66.5厘米，寬51.5高，108.5厘米。通體為紫檀木質(zhì)地。靠背正中搭腦凸起，背板用短料攢接“壽”字并雕刻回紋及蝙蝠紋。扶手攢接四回紋形。整體造型寓意“福壽無邊”。光素座面攢框裝板。側(cè)沿與束腰平直，不施雕工。方腿直足。腿牙夾角飾透雕回紋托角牙子。四面平底棖起雙邊線，與腿牙內(nèi)側(cè)洋線交圈。腿棖夾角飾浮雕卷云紋托角牙子。

列舉的紫檀雕福壽椅與明式的扶手椅，有很大的區(qū)別。清式的扶手下邊不用連邦棍，而是多采用攢拐子紋或回紋的樣式，靠背多用攢邊框或攢接的各種圖案裝飾，總之是愈來顯得飽滿了，已經(jīng)沒有明式家具簡練的風格了。在這件扶手椅上，更多的看到直線條的做法，而沒有明式家具流暢的線條和軟角的做法。

桌案

桌與案的區(qū)別在于腿子與面相交的位置，在面下四角的稱為桌，縮進相交的稱為案。桌的種類有方桌、長方桌、條桌、高低桌、炕桌等，案的種類一般分為翹頭案和平頭案。畫桌、酒桌或畫案等皆屬衍生的器物。

從現(xiàn)存的實物看，清代早期的明式方桌數(shù)量很少，大多是清中期和清晚期制作的清式方桌，清早期方桌與明代方桌相比較，也有一些差異。明黃花

梨一腿三牙方桌，長82厘米，寬82厘米，高70厘米。四角攢邊框鑲板心桌面，大邊上露出透榫。桌面下圓形腿柱，側(cè)角收分明顯，腿柱之間安高拱羅鍋棖，并抵住面下牙板，在腿柱外側(cè)安角牙，形成一條腿子與三面牙板相交的一腿三牙式。

紫檀雕夔紋方桌是清初的一件家具精品，長96.5厘米，寬96.5厘米，高87厘米。通體為紫檀木制作。桌面?zhèn)妊卮蛲?，面下帶束腰，在束腰上相對的兩邊分別安裝兩具抽屜，抽屜臉不安拉手，也不作任何裝飾，顯得非常隱蔽，開啟時要將手臂伸到桌面下方，才能將抽屜勾出。面下方腿，內(nèi)翻馬蹄足。腿子之間有羅鍋棖，棖子端頭透雕夔龍紋。通體作打洼裝飾。它的造型與結(jié)構(gòu)具備了簡練的特點，內(nèi)翻馬蹄足也是明式家具的特點，但是它的腿子沒有側(cè)角，束腰安裝抽屜，都屬于清式家具的做法，特別是羅鍋棖使用硬角的情況下加鏤雕夔龍紋，完全可以確定它是一件清代的作品，這種既有明式家具的特點，同時兼有清式家具特點的做法，正是明式向清式轉(zhuǎn)型的作品。

長桌中稍窄的稱為條桌，案也如是。清初的長桌與案相對較多，特別康熙時期的作品，其風格與明代大致相同，細微的差別在于或側(cè)角收分不夠明顯，或棖子上使用硬角，或在紋飾上略帶繁瑣。清早期紫檀小長桌，長98.5厘米，寬49.5厘米，高88厘米。通體為紫檀木質(zhì)地，桌面攢框。面沿平直，桌面下低束腰。牙條下高拱羅鍋棖。腿、牙內(nèi)側(cè)夾角飾鏤空團螭紋及云紋卡子花。桌子正反面各安有抽屜兩具。面沿，牙子和腿足均打洼線。方形直腿，太挖馬蹄足，與上述方桌的風格、特點幾近相同，從束腰上安裝抽屜、硬角羅鍋棖、腿子不帶側(cè)角等方面看，認定它應該為清初的作品。

明黃花梨平頭案，長235厘米，寬73厘米；高78厘米。案面邊框為黃花梨木制作，邊框內(nèi)側(cè)打槽鑲鐵梨木板心。面下通長牙板與牙頭一木連做，腿子上端開槽，夾著牙頭與案面相交，名為夾頭榫結(jié)構(gòu)。圓形腿子之間有圓形雙橫棖。

清早期紫檀平頭案的造型與結(jié)構(gòu)同樣具備了簡練的特點，此案長243厘米，寬50厘米，高86厘米。通體為紫檀木質(zhì)地。案面用紫檀板材拼粘而成，平直面沿。面下無束腰。牙板兩端與牙堵交圈。并直抵案面下沿。方形直角牙頭。腿子上端開槽，夾著牙頭與案面銜接。名為夾頭榫。案形腿上下安橫棖。腿子與托泥相接。平頭案通長的牙板與大牙頭，顯示著不惜用料的做法。但它方正平直的牙頭與托泥的硬角以及不帶側(cè)角的腿子，這些方面都顯示清式家具的風格。

明清時期的鑲嵌家具

明清時期許多高檔家具中，鑲嵌家具的數(shù)量占到絕大多數(shù)。所鑲的嵌件有金屬的，如在構(gòu)件上使用金銀錯或用金絲、銀絲組成圖案，或用銅、鐵作畫的；有鑲嵌玉石的，各種青玉、碧玉、墨玉以及各種翡翠、瑪瑙、水晶、碧璽、青金石等；有鑲嵌瓷制品的，瓷質(zhì)器物或瓷板；有鑲嵌琺瑯制品的；象牙、犀角、螺鈿更是用于許多家具的首選嵌件。特別的還有直接將古代的器物鑲嵌于家具之上。這些鑲嵌家具有著工藝及歷史等多重價值。

下面列舉幾件鑲嵌家具，只是為了從中尋求不同時期嵌件在家具上的運用風格。對古代家具上附著物的了解認識，有助于對家具年代的把握。

羅漢床也稱為榻，從古代繪畫中看到，那時的榻是近于方正的，因為它是從獨坐演變而來。而榻上的圍子是五代時出現(xiàn)的，圍子較為寬大，利于在上邊作畫。明代羅漢床的圍子已經(jīng)矮了許多，利用嵌件組圖或描金漆作畫成為時尚。明黑漆嵌螺鈿花鳥羅漢床，長182厘米，寬79.5厘米，高84.5厘米。床上三面圍子呈三屏式，后背稍高兩側(cè)略低，皆為板材上髹黑漆鑲嵌螺鈿，四周以折枝花卉為地，中間開光鑲嵌硬螺鈿，有纏枝花卉、團花、牡丹、蝴蝶、花鳥紋。床面四周嵌螺鈿花卉錦邊，中間黑素漆面。面下壹門式牙板與床側(cè)面齊平，方形腿內(nèi)翻馬蹄，腿牙上皆鑲嵌螺鈿折枝花卉紋。腿牙與面沿齊平的做法為四面平式。板材圍子與寬大的牙予均顯示出器物古老的樣子，是極為難得的藝術珍品。故宮藏品中有一件清中期的紫檀嵌琺瑯羅漢床，長210厘米，寬145厘米，高103厘米，為紫檀木鑲嵌琺瑯家具。紫檀木制框架。床面上三面圍子呈七屏式，每屏以紫檀雕刻西洋花紋及繩節(jié)紋為框，鑲嵌琺瑯西洋人物圖。屏框上邊紫檀雕刻西洋花紋屏帽。床面泥鰍背式側(cè)沿。高束腰以矮柱分界為格，每格皆鑲嵌琺瑯西洋花紋。鼓腿膨牙，內(nèi)翻回紋馬蹄足。

明百寶嵌立柜為木胎髹漆鑲嵌螺鈿、色石家具，長126厘米，寬61厘米，高186厘米。立柜通體髹黑色漆地，邊框鑲嵌螺鈿錢紋錦，開光內(nèi)嵌螺鈿、色石花卉?？騼?nèi)對開兩扇板式門，四周鑲嵌螺錮錦紋邊，其中鑲嵌螺鈿、色石組成的嬰孩戲耍場面，并有彩繪樹木花革、桌案形器物等圖案。鑿雙環(huán)云紋圓式銅合頁，面葉。底棖下為門牙板，以勾蓮紋為地，上嵌有螺鈿、色石雕刻雙龍紋。四腿安銅套足。清中期的紫檀嵌瓷小立柜為紫檀木嵌瓷家具，長42.5厘米，寬21厘米，高87.5厘米。主體為紫檀木制作。小柜系仿頂豎柜款式，看似兩節(jié)疊落，實為獨立的一木連作立柜。柜上部二層棖子為劈料作。同時在腿子上起橫線與之交圈。正面分三層，對開六扇門，框內(nèi)嵌堆塑加彩瓷片，分別為“茶花綬帶”“春桃八哥”“牡丹鳳凰”“玫瑰公雞”等花鳥圖，寓意“官運通達”“丹鳳朝陽”“功名富貴”等?；丶y邊框嵌銅鍍金合葉及面葉，門下垂兩塊牙子，鑲花卉紋瓷片。兩側(cè)山板上分四層鑲板心，雕刻“五福捧壽”和以蝙蝠、錢、盤腸結(jié)組成的“福泉綿長”。柜四腿安銅制套足。

事實說明，明代家具以黃花梨本為主要材料，而清代家具則以紫檀木為主要材料。清代早期家具或多或少的帶有明式家具的風格，同時兼有清式家具的風格特點。在轉(zhuǎn)型時期的紫檀家具，在不乏藝術品味的同時，更加追求了華麗與霸氣，更加具備了皇家之氣，它與明式家具一樣，在中國歷史文化上顯示著光輝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