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本我的遮蔽到超我的表演

張麗清

摘要：從殘雪的《三位一體》在敘述過程中，我們可以領悟生存的不同狀態(tài)。本文通過對其解讀，論述了生存是一個從本我的遮蔽，經(jīng)過自我的模仿到達超我的表演的過程。

關鍵詞：遮蔽本我模仿自我表演超我類超我

中圖分類號：I06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5-5312(2009)09-0001-02

一、殘雪的《三位一體》的敘述線索

(一)事件的開始

夢游中主人不斷地吃食物——為了主人的健康，貓不敢驚醒主人公一黑人的到來——黑人不吃食物，“牙關咬得緊緊的”——譴責我的主人——對黑人責備的目光，“視而不見”——主人請黑人喝啤酒，黑人說他胸口痛——黑人牙齒咬得嘎嘎作響，雙腳暗暗磨擦著地板——貓躍上黑人的膝頭，做出一些媚態(tài)來——黑人扼緊了貓的咽喉——貓裝死——主人等待黑人對他做出點什么表示——黑人走了，主人因為留不住黑人而很苦悶。

(二)三者

1，貓

被趕出的貓，來到了主人家——主人不限制貓的自由，充分相信貓的自律能力，兩者平等相處——貓為了幫助痛苦的主人，用牙去咬他手掌上的虎口，使主人平靜下來——黑人的到來，貓領教了黑人的兇殘——因黑人一來，主人就將其拋到了腦后，任憑黑人對其施暴而無動于衷，貓感到委屈，憤怒——對主人的肯定，肯定主人與黑人間交流——對黑人痛苦的肯定，這種痛苦是同這個世界無關的——為了捍衛(wèi)自己平等的權利，貓進入冰箱吃個痛快——在飽餐的同時幾乎凍死——在主人的密室房(一種清苦的風范的密室房)醒來——聽到主人的自訴，覺得主人的丑陋——黑人再次出現(xiàn)，給貓以撫摸，使貓恢復了活力。

2，主人

事業(yè)上一帆風順——渴望超拔——常不痛快——自虐上吊——自虐后很愉快輕松——繼續(xù)痛苦——讓貓?zhí)剿砩?，去咬他手掌上的虎口，主人稍微平靜下來——(在貓看來，主人是過于看高自己了)一在絕望之際，黑人出現(xiàn)(事件的開始，如上)——主人一段時間里很愉快，并等待黑人再次來臨——在客廳的墻上畫了黑人的眼睛，幻想和黑人進行精神交流——老編務的到來，告知主人黑人去過報社(黑人的再次出現(xiàn))——沉醉于自我愉悅中，忽視貓的存在——只顧著自己吃，沒有理解貓的饑餓——救出了貓，向貓自訴一黑人出現(xiàn)時又進入了夢游狀態(tài)一三位一體，無比和諧。

3，黑人

來家里見主人——不吃食物——只關注痛苦——對主人失望——忽略貓的自我存在——給主人造成了無窮的吸引力，是主人崇拜的對象——到過主人的報社——再次出現(xiàn)，撫摸貓，讓貓恢復活力。

從文本的敘述線索中，可以傳達給讀者的，應該是這樣一個命題：生存的過程是一個不斷遮蔽、模仿和表演的過程。遮蔽什么?模仿什么?表演什么?根據(jù)佛洛伊德的說法，人格的形成與存在，由三者構成：本我、自我和超我。本我，是原始性的，屬于完全潛意識層次，代表欲望，需要受到意識的遏抑，所以需要個體去遮蔽。自我，是大部分的有意識，是人格心理組成部分，人格的執(zhí)行者，負責現(xiàn)實世界的事情，是生存中的模仿階段。而超我，負責控制本我，是部分有意識，人格結構的管制者，反對本我的原始渴望，對自我?guī)в星致孕裕菍ψ晕业母脑毂硌?。筆者認為，個體存在的三個階段。本我、自我和超我的過渡，正對應著生命存在的遮蔽、模仿和表演三個過程。如果生存過渡造成中斷，或進化過程出現(xiàn)停滯不暢，個體將產(chǎn)生生存的焦慮。兩者必須相對應地發(fā)展，避免生存的焦慮。為了追求生存中超我表演的成功，個體生命在過渡過程要中不斷地遮蔽自我，模仿他人(超我)，最后到達超我，完成靈與肉的統(tǒng)一。黑人無疑是超我的符號代表，是主人渴望到達的境界，是主人崇拜的對象。主人的生存狀態(tài)卻是游移不定的，但始終堅持著對超我的渴望。而作為異類的貓經(jīng)歷著從本我到自我的過渡。下面沿著文本的敘述線索來分析其三位的生存狀態(tài)。

二、本我、自我、超我

被趕出來的貓來到了新的主人家。貓還是為了基本的生存，處于本我的生存狀態(tài)。因為主人不限制其自由，還和貓平等地相處。得到了溫飽滿足的貓類不自覺地開始了自我意識的覺醒，擁有了自我的雛形、類人性的行為和想法。進行著自我的模仿發(fā)展。貓“為了幫助痛苦的主人……用牙去咬他手掌上的虎口，使主人平靜下來”，這是對人的模仿，是自律、自我意識的顯現(xiàn)?！柏堒S上黑人的膝頭，做出一些媚態(tài)來”，和“裝死”，此時的貓已經(jīng)有了類人的行為。因主人的冷落令貓感到委屈，憤怒，為了保全性命而裝死，擁有平等意識，為了捍衛(wèi)自己的權利而反抗，一切都表現(xiàn)了對本我的遮蔽，作為一個貓類的超拔，自我的形成，開始了潛意識的模仿。

主人是一位主編，事業(yè)上一帆風順，表面上擁有完整的自我，能有效壓抑本我，進行著自我的成功模仿，有類超我的表現(xiàn)。但因其對自身生存狀況的不盡了解，對自己的要求過于苛刻，強烈渴望自我能超拔出來，并到達超我的狀態(tài)。由于他不了解超我是個怎么樣的狀況而常處于痛苦中，以為能企圖通過上吊、對自我的虐待來到達超我。這一切表明了主人還是一個自我混沌的主體，無法達到超我，只是痛苦地進行模仿表演，懵懂地想接近超我而不能。只有類超我的模仿，并非超我的本身。貓的幫助暫時緩解了主人內(nèi)心的痛苦，也說明貓已經(jīng)擁有自我的意識，已經(jīng)超拔于本我。主人對自我與超我狀態(tài)的不自覺，還表現(xiàn)在，黑人的出現(xiàn)時，主人總處于夢游的狀態(tài)中，沒有察覺黑人譴責的目光，正處在“視而不見”無法真正地交流的無意識狀態(tài)，錯失了良機，然后清醒后又困擾不已，為留不住黑人而苦悶不已。

主人的夢游中的對食物的專注不顧一切，也看出主人的生存狀態(tài)是游移于本我與自我兩者間而其不自知。對本我的遏抑不徹底，對食物，生存的基本渴求無法割舍，讓主人的本我意識經(jīng)常在夢游這種潛意識的狀態(tài)下表現(xiàn)出來。本我是需要遮蔽的，無法遮蔽的主人在夢游中暴露了其本我的意識本質(zhì)。主人的痛苦，是因其潛意識的本我的潛伏在內(nèi)，未能清除低下的基本生存渴求，而讓主人擁有了本質(zhì)上的痛苦。主人一直處于過高要求自己，對于自我狀態(tài)的長久存在的不滿和對于超我的渴望的不現(xiàn)實狀態(tài)。

這種對超我狀態(tài)的渴望不得的急切，產(chǎn)生了現(xiàn)實的生存焦慮，導致了主體與生存狀態(tài)的不和諧。但主人是個上進的人，過著清苦的寫作生活，渴望與黑人進行精神交流，在客廳的墻上畫了黑人的眼睛，一雙死盯不放的眼睛，幻想和黑人進行精神交流。那雙在墻上的“死盯不放”的眼睛正代表著超我的完美原則的監(jiān)督，是對本我與自我的監(jiān)督，包含著道德因素的侵入，是對客體的沖突。正是其對超我的如此渴求，可是現(xiàn)實又無法達到，沖突就一直出現(xiàn)在生存狀態(tài)中。

黑人是完美的象征，擁有無窮的吸引力，控制力，有超脫一切的能力，是主人的崇拜對象，代表著自由、原始、奔放。黑人是超我的狀態(tài)所在，始終進行著成功的本色表演。因為主人的強烈渴望，黑人來到了主人的住所，但處于夢游中混沌狀態(tài)的主人只是沉醉于世俗的本我的滿足，無視黑人的譴責，讓黑

人對主人很失望。而且主人也無法領悟到黑人的指引。面對食物，黑人與主人的表現(xiàn)完全不同。黑人“身子挺得筆直，牙關咬得緊緊的”，“牙齒咬得嘎嘎作響，雙腳暗暗摩擦著地板”，極度地壓抑著自我的潛意識，進行著超我的本質(zhì)表演。黑人成功地遮蔽其本我的潛意識渴求，克己節(jié)制，并且表演的很成功，是其本質(zhì)的表演，超我的體現(xiàn)。相反，主人正處在“視而不見”，無意識的混沌狀態(tài)，無法對自己意識的進行遮蔽與控制，將本我的渴求暴露無遺。從黑人與主人的對話中，更看出兩者的差距。主人請黑人吃食物，讓黑人喝啤酒，可是黑人的回答是“我的胸口痛”，“森林大火烤得我啊……”。主人關注的是食物，是生存的基本渴求；而黑人著眼的是深沉的痛苦，是超我的生存體現(xiàn)。主人涉及的是實物，處于需要遮蔽的本我狀態(tài)；黑人達到的是深層的痛苦，是表演的超我狀態(tài)。黑人被主人世俗的封閉和狹隘所窒息，無法留下。而混沌無知的主人還不知道自己為何留不住黑人?？墒侵魅诉€是強烈渴望能接近超我，“等待黑人對他做出點什么表示”，渴望能接近超我，可是忽略了自我的模仿與改造是必經(jīng)之路。

三、三者狀態(tài)的互知、互達

主人是游移不定的客體，有時處于穩(wěn)定的自我狀態(tài)，渴望著接近超我，可是有時又退化到本我的狀態(tài)，對基本生存需要有著強烈的渴求。主人本身是一個復雜個體，處于混沌狀態(tài)，在現(xiàn)實中能很好地遮蔽了本我的潛意識，維持著完美自我的模仿，渴望著超我的到達，進行痛苦的類超我的表演。但主人缺乏對自我狀態(tài)的清楚了解，其潛意識的本我總會在夢游中暴露無遺，以致于黑人對其失望，無法肯定主人的生存狀態(tài)的超拔。而主人個體的混沌也使得其無法領悟黑人導師般的指引，不去領悟痛苦的真質(zhì)，只在夢游中沉醉于基本的生存渴求，或者在現(xiàn)實中高估自己，進行著虛無的痛苦表演(如上吊等自虐式的類超我表演)，而又苦悶于留不住黑人、達不到超我的狀態(tài)。

主人也不了解貓的類人的行為，認為貓的行為是一種刻意的模仿，不懂人的本質(zhì)。其實貓并非模仿，而是潛意識的生命的渴求，生存狀態(tài)的進化。因為貓從本我超拔出來，不自覺已經(jīng)達到了類自我，甚至是自我的模仿狀態(tài)，其本身也是不自覺的個體。貓是喜歡主人的，肯定主人的表現(xiàn)的，當主人痛苦時會去幫助主人減輕痛苦。后來，貓看清了主人的本我一自我狀態(tài)的游移不定，感悟到主人的“丑陋”。一開始，貓也無法理解黑人的痛苦，只在表層上認識黑人，認為黑人“有嚴重的心臟病”，其實那是超我的痛苦表演。生存的超我都需要經(jīng)歷痛苦，超我狀態(tài)是病患的。貓因為自我與超我的懵懂不知，所以害怕、抗拒黑人的出現(xiàn)。通過對主人的肯定，對自我的肯定，使得貓開始對黑人產(chǎn)生肯定。認為黑人的“痛苦已經(jīng)同這個世界無關”，領悟到了黑人的超凡的表演，超我的體現(xiàn)。似乎也可理解主人與黑人的交流和超我的存在。黑人本來沒有肯定貓的生存狀態(tài)，所以才會在一開始“扼緊了貓的咽喉”，這一行為就說明，沒有遮蔽的本我，將受到超我的遏抑。黑人對貓的兇殘，表明超我對本我的厭惡表露無遺，對自我?guī)в星致孕浴?/p>

而主人畫出黑人“死盯不放”的眼睛，代表著超我的完美原則的監(jiān)督，對本我的遏抑，對自我的控制，包含著道德因素的侵入，是對生存客體的沖突。主人對自我狀態(tài)的難以把握，處于混沌而不自知；貓對于主人和黑人的狀態(tài)的不知；黑人對主人的過于期望以致失望，對于異類的貓的自我的存在的不知，這一切導致三者的互相不自知，互相的不和諧統(tǒng)一，生存的沖突緊張。最后，主人對超我狀態(tài)的不懈追求，貓類主體對自我狀態(tài)的定位確認(如擁有平等意識)、意識的覺醒以及自我行為的模仿，使得生存焦慮的減緩。黑人再次光臨主人的家，貓的身體“居然在黑人的撫摸下恢復了活力”，黑人對貓這個異類的自我的狀態(tài)的肯定，三者產(chǎn)生了和諧的統(tǒng)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