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王子（下）

火辣果子

時空郵遞員

“奶奶!”我邊找著奶奶邊蹦蹦跳跳從外面跨進(jìn)奶奶家的堂屋。屋里僅有一個人,他不慌不忙地抬起頭來看了我一眼,又抿著嘴低下頭繼續(xù)做手里的工作——修鋤頭。

“爺爺?！蔽乙?guī)規(guī)矩矩地向他打了個招呼。

“嗯?！睜敔斉e起手里的鋤頭看了看,又把它朝地上敲了敲,好讓鋤頭安緊些。

“奶奶呢?”我到處都找不到奶奶,好奇怪啊。

“不知道。”爺爺站起來,把鋤頭放在前門后面出去了。這個不善言語的老人,從表面看來對我漠不關(guān)心,可上次集市上和他走失以后他卻緊張得發(fā)動全村人一起來找我呢!沒想到最后居然在奶奶家的櫥柜里找到了安然入睡的我,旁邊還放著幾個空盤子。這個情景可把他們給樂壞了,他們津津有味地把這個笑話整整說了一個月——我悲哀地感覺到這個笑話會讓他們講上一輩子。

至于我怎么睡到櫥柜里去的,我也不知道。也許,真像他們說的,我在集市上偷偷地跑回來躲在櫥柜里吃東西,吃著吃著睡著了,什么月亮王子太陽王子,都只是我的夢。我決定不再想月亮王子的事情,否則別人會把我當(dāng)神經(jīng)病的。

現(xiàn)在已臨近中秋了,夏天的氣息卻還沒完全褪去。院子里梧桐樹的樹葉仍那么茂盛,花兒剛剛才謝的美人蕉仍舊綠意盎然,偶爾還有蝴蝶翩翩然從窗前飛過。這一切真是太美啦!我非常慶幸奶奶家的房子是木房子,它和周圍的一切是多么協(xié)調(diào),仿佛是大自然的一部分一樣——如果你坐在一個鋼筋水泥做的房子里看這一切,絕對不會有這樣美好的感覺的。我懷著滿意的心情收回自己的目光回到屋內(nèi),視線不知怎么就落在了爺爺放鋤頭的門后,然后發(fā)現(xiàn)了一個我從來沒有發(fā)現(xiàn)的東西:門后面居然還有一個近乎正方形的小門!

它馬上吸引了我的注意力。這個小門離地大約有20-30厘米左右,高度和寬度都要比一般的門小了一半還要多。它從墻上凹進(jìn)去五六厘米左右,說它像門它又沒有鎖孔和把手,說它壁櫥吧,又凹得太淺了些,這是用來干什么的呢?難道是小人國的入口?——可不能怪我這么想,直覺對我說,在這個小村莊發(fā)生任何事情都是有可能的。

我走上前去好奇地從左邊(我以為它應(yīng)該是從這邊打開的)輕輕推推它,不動。不管我從哪個方向推它都沒有用,這個小門仿佛是與墻壁一體的一樣。

我把手撐在那扇小門上,尋思著是不是等奶奶回來再問她。突然,我感覺這扇門在往后退,而且?guī)еc(diǎn)滑動的感覺,就好像把什么按下去了一樣。我嚇了一跳,馬上把手收回來,緊張地豎起耳朵聽周圍的動靜——我每次覺得做錯了什么事耳朵就會自然而然地豎起來。

周圍所有的聲音在一瞬間嘎然而止,停得那么突然,讓我產(chǎn)生了一種不祥的預(yù)感。四周太靜了。本來四周也是靜的,可仔細(xì)聽總能聽到一些聲音:風(fēng)聲、樹葉沙沙聲、小蟲飛過時翅膀振動的聲音……可現(xiàn)在什么聲音也沒有,仿佛連空氣都突然停止流動了一樣,四周靜得能聽到我頭腦里的血液“汩汩”流動的聲音。

“嘩啦——嘩啦——”突然從天空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我跑出去一看,下巴都要掉下來了:一匹長了翅膀的白馬正撲扇著翅膀從天空中朝我飛了下來!

“吁——”飛到我面前的時候,馬上的人勒緊韁繩叫馬停了下來,飛馬翅膀扇出的風(fēng)使得我眼睛都睜不開了。

“你是誰?怎么是你?常桂樹呢?”那人從馬上下來了,他高高的個頭,穿著一身制服,制服的袖子上繡著一個變體的“郵”字?？吹轿?他似乎有些吃驚。

可更驚訝的是我才對啊,沒有看到小矮人卻看到一個飛人!而且那個飛人還認(rèn)識我爺爺!(這個時候我已經(jīng)知道爺爺叫常桂樹了。)

“……你認(rèn)識我爺爺?”

“你是他孫女?”他看了一眼小“門”,然后皺起眉,“是你按下了時間的按鈕?”

“時間的按鈕?”原來它不是門啊,居然有這么大個按鈕。

“你不知道嗎?那你真的很厲害啊,居然能關(guān)上這個按鈕?！彼孟駴]有聽到我說話一樣,湊到我面前仔細(xì)地看了看我,然后恍然大悟:“你是常桂樹的孫女,那不就是那個給太陽王子和月亮王子當(dāng)評判,結(jié)果在聽月亮王子演奏的時候呼呼大睡的那個丫頭嗎?原來是你啊!嗯,如果是你的話做出什么事情來都是有可能的啊!哈哈哈哈……”

啊?這是說我嗎?難道那不是夢?這樣想讓我心里有點(diǎn)高興。后來我睡著了?難怪我都沒有給他們做評判的印象呢!

“是我,”我的臉有點(diǎn)紅,“后來他們怎么樣啦?”

“你做的評判真是絕妙,你睡著以后太陽王子認(rèn)為你是聽得太乏味所以才睡著的,所以他非常滿意地放你離開,并且不再敵視月亮王子,他們倆的感情從來沒有這么好過!”從飛馬上下來的這個人想到這里就哈哈大笑,“沒有想到人人都頭疼的棘手問題被你一個懶覺就解決啦!你可真是天才!”

“才不是這樣呢!我只是太累了,聽了這么好聽的音樂心情一放松就睡著了。”

“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反正事情是解決啦。以后你可別對太陽王子講這樣的話,知道嗎?”

“嗯,好吧?！蔽掖饝?yīng)了。

“哎,我還沒有自我介紹呢,我是時空郵遞員藍(lán)米,藍(lán)色的藍(lán),稻米的米?！?/p>

“時空郵遞員是做什么的?”

“我什么都做,根據(jù)當(dāng)事人的需要把未來要出現(xiàn)的事情送到某個人的心里,或是把過去的某個片段送到某個人的心里什么的,現(xiàn)在還要給你爺爺做‘司機(jī)。”

“耶?爺爺有車嗎?”

“有啊,還是‘寶馬呢!”藍(lán)米笑著拍拍飛馬,幽默地說。

“這匹馬是爺爺?shù)?”我驚訝得嘴都合不上了,爺爺居然藏了這么個大寶貝!

“算是吧,對了,中秋節(jié)快要到了,到時我來接你去你爺爺工作的地方玩吧,你會在那里見到月亮王子哦!”

“月亮王子?”和爺爺有什么關(guān)系?爺爺?shù)墓ぷ鞯胤讲痪褪谴謇锬菐桩€田嗎?有什么好看的?我真是越來越聽不懂了。

“到時候你就明白啦!時間差不多啦,我走了。時間不能關(guān)太久,否則容易出毛病。”

“啊?時間也能關(guān)嗎?”對哦,藍(lán)米好像管那扇“門”叫“時間按鈕”來著啊!

“是啊,時間的開關(guān)一旦關(guān)上,除了按按鈕的人和我之外任何事物都會停在關(guān)上的那一秒。今天認(rèn)識你很高興,對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常笑晴?！?/p>

“呵呵,好名字。對了,你可不能把今天的事告訴任何人哦,包括你爺爺?！彼斐鍪贮c(diǎn)了我的額頭一下,“這個也是約定?！?/p>

我摸摸額頭,“也是約定”?難道他知道我和老爺爺?shù)募s定?我可從來沒有告訴過別人啊!我剛想問他,他已經(jīng)飛身跨上飛馬,扔下最后一句話:“再見啦!期待八月十五的到來吧!哈哈……”

當(dāng)他變成一個極小的黑點(diǎn)消失在天空中后,周圍終于開始恢復(fù)原樣,時間開始繼續(xù)流淌。本來被按下的時間的開關(guān)也恢復(fù)到了原位,我恍恍惚惚地站在那里,好像又經(jīng)歷了南柯一夢。

月光泉

到了八月十五晚上,太陽剛下山的時候,藍(lán)米騎著飛馬從靜止的時間里飛了出來,把我接到了一個我有些熟悉的地方——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太陽王子的地方。可是它與我上次見到時又不大一樣,地上的沙不再是淡淡的藍(lán)色,而是深得近乎黑色的藍(lán)。

“太陽王子每次在這里畫完畫以后這里都會被他弄黑了。不過月光泉水會把它洗滌干凈,第二天又會是明朗的淺藍(lán)色?！彼{(lán)米解釋道。

“月光泉水?”

藍(lán)米正要回答,忽然,他好像看到了什么,便飛速地拉著我躲了起來。

兩個黑影從遠(yuǎn)處走了過來,他們邊走邊討論著什么。

“所有東西都準(zhǔn)備好了嗎?”這個聲音非常悅耳,聽過一次就難以忘懷:那是月亮王子的聲音!

“是的,您快去準(zhǔn)備您的吧,我這里馬上就好?！笔菭敔?shù)穆曇?當(dāng)這個聲音剛剛落入我的耳朵的時候,我就認(rèn)出來了。沒想到爺爺居然會在這里出現(xiàn)!難道爺爺竟在這里工作?我吃驚地看向藍(lán)米,他肯定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天啊,我真有些不敢相信,這是在做夢吧?

爺爺說完以后走向一個微微的發(fā)著光的角落,藍(lán)米在我旁邊解釋說:“那里是星田,里面種了很多星星,它們長得好極了,這都是你爺爺?shù)墓谀?”

“星星是種出來的嗎?”

“是啊,我們叫它愿望草。每一棵愿望草代表人們的一個愿望。你爺爺用最大的愛心培育著它們,可是有些事情如果你自己都放棄了,別人再怎么努力也沒用。所以你爺爺常為某棵愿望草還沒成熟就死去而傷心呢!”

這樣嗎?我從來不知道爺爺?shù)倪@些事。但我知道爺爺一定是最好的花匠。因?yàn)闋敔斣f過,他最喜歡的東西是植物,他認(rèn)為世界上最高等的生物不是人,而是植物。他說:“宇宙中,評判生物高等與否的標(biāo)準(zhǔn)不是比誰強(qiáng)大、聰明,而是看這種生物為別人付出多少。造物主讓我們彎著身子才能培育植物是為了讓我們不要忘記植物無私奉獻(xiàn)的精神?！蔽蚁胨鞘澜缟献疃参锏娜恕?/p>

“啊!”我突然發(fā)出一聲輕呼,(幸好除了藍(lán)米任何人都沒聽到)爺爺走進(jìn)星田不久,一些星星像螢火蟲一樣忽悠悠地從星田里升起來。星星越來越多,它們像是在表示感謝一樣在爺爺身邊圍繞了一周,然后仿佛有各自的航線一樣飛向月亮王子并圍繞在他身邊。點(diǎn)點(diǎn)星光照亮著爺爺?shù)哪?他多么幸福和快樂啊!

月亮王子則取下脖子上的項(xiàng)鏈墜子,把它變成月琴后撥弄了一下琴弦。琴音響過,地面上有什么隨著琴聲響起發(fā)出一點(diǎn)微弱的光。

月亮王子露出滿意的笑容,退后幾步盤膝坐下開始正式演奏。月亮王子這一次演奏的曲子與上一次的不同,這一次的琴聲更加輕柔,曲子輕快而流暢,美妙得無法用言語來形容。月亮王子的臉在這星光斑斕里仿佛發(fā)出柔和的光芒,使他顯得安靜而又神圣。

好美啊。

更美的在后面。地面上那團(tuán)微弱的光竟緩緩從地面上升起來,最后終于懸浮在空中不動了。它就像一個氣泡似的,透明又多彩。隨著月亮王子循循漸進(jìn)的琴聲,“氣泡”底部咕嚕咕嚕地冒出一股帶著熒光的水,水一點(diǎn)點(diǎn)不緊不慢但又堅(jiān)定地漲了起來,仿佛決心盈滿氣泡一樣。

“這就是月光泉,”藍(lán)米偷偷地對我說,“你們看到的月亮,就是它。它是天宮界唯一的水源。只要它還在,這個世界永遠(yuǎn)都有希望。好啦,今天的參觀到此為止,因?yàn)榈仍鹿馊瘽M了,我該要帶你爺爺回去了。”

“月光泉盈滿的時候,就是滿月嗎?”我好奇地問。

“是呀!你真聰明!我們快走吧!”藍(lán)米帶著我急匆匆離開了。

“怎么樣?喜歡這份中秋禮物嗎?”藍(lán)米送我到家的時候笑盈盈地問我。

“嗯,這是我收到的最美的禮物了,我會一輩子都記得的?！蔽疫€沉浸在剛才的那種美妙的感覺里無法自拔。

“你不會記得的,過不了多久你就會淡忘。”藍(lán)米望著我,眼神里流露出悲憐:“還記得那個盲人老爺爺嗎?他給你施了遺忘之咒,過不了多久,你就會把這里發(fā)生的事情徹底地忘掉?！?/p>

“遺忘之咒?”我腦袋里轟的一聲響,突然回憶起老爺爺按上我的額頭低低吟唱著什么的情景。是那時候嗎?“他為什么要這樣對我!難道他不相信我會遵守承諾?”我又氣又急,眼淚一下就上來了。“不,他也是沒有辦法,”藍(lán)米悲傷地看著我,“有太多人窺視月亮金幣,他不能冒這個險(xiǎn)?！?/p>

“不行,我不能忘了這么美好的東西!”我嚷著,靈光一閃:“你不是時空郵遞員?你可以把這段記憶送回我心里的,是不?”

“……不行,我沒能力打破遺忘之咒?！甭牭竭@句話我心都碎了,眼淚嘩啦啦地流下來——我發(fā)誓我一直都在努力控制,可是怎么越忍眼淚越多呢?

“你是個可愛的小女孩,雖然我們相處時間不長,不過我挺喜歡你。這樣吧,”他下決心似地說:“這個符咒是等人完全遺忘后就不起作用了的,過一些年,當(dāng)你遺忘之后,我再試著把這些記憶片段送到你心里,好不好?”

“真的?”我抬起希望的眼睛。

“真的,這是我們的約定。”他笑著伸出手點(diǎn)點(diǎn)我的額頭。“不過,能不能真正記起,就看你了?！?/p>

大家看到這篇文章就知道,藍(lán)米沒有違背他的諾言,他在某天某時,把那段記憶送到了我的心里。當(dāng)年的那些記憶斷斷續(xù)續(xù)地飄過我的腦海,我成功的抓住了一些,也忘懷了一些,于是我把那些回憶起的片段串聯(lián)起來并記錄了下來,我想事實(shí)不會相差去太遠(yuǎn)。但是這么一個離奇的故事,又有誰會相信呢?我想這也許是不知什么時候什么人對我下的另一個咒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