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幾年,在海南,蔡于良的名氣火紅得極,可以說“名聲四起”。收藏的談論他,搞花梨木的談論他,找黎被的談論他,都說他是聰明仔,捷足先登。前年,他寫了兩本關于黎族織錦的書,故宮博物院楊新院長給他題書名,國家博物館研究員宋兆麟、清華大學美術學院教授黃能馥為他寫了序;走進他的居家,就像走進了一家古典家具博物館,令人贊嘆不止。自然,也有人擔心他的畫業(yè)荒棄,拾芝麻而失西瓜。蔡于良畢竟是蔡于良,兩手抓兩手硬,生意、畫業(yè)兩不誤。前天他請我作序,才得悉他十月份將有重舉措:擬出三本個人畫集,辦一次大型個展。
記得去年一次海南山水畫研討會上,海南美術評論家柯興發(fā)把蔡于良的山水畫稱為“蔡氏山水畫”,這是一個不簡單的稱道,說明蔡于良的山水畫風格和藝術特色,已被同道所認可。他是海南美協(xié)副主席、??诿绤f(xié)名譽主席、海南山水畫研究會會長,可以這樣說,蔡于良是海南山水畫的代表人物之一。早在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因組建“粟泉畫社”,我和他相識、相熟、進而成為“道友”,一起研習。一晃三十年,時間給他留下一條給人可觀、可讀、可摸的軌跡。我把他的藝術取向,分為三個階段或叫“三部曲”,并套用巴金“三部曲”的名稱,也稱謂為“家”“春”“秋”。
第一部曲是具象山水,也是蔡于良山水畫的起家本錢和家當。海南,建省前地屬廣東省管轄,作為“嶺南畫派”的策源地廣東,“嶺南畫派”的傳播和發(fā)展必然成為廣東美術的主體,這樣的審美意識一直灌輸?shù)剿鶎倏h市。蔡于良從廣東省工藝美術學較學習開始直至90年代初暨南大學藝術中心研究生班深造,“嶺南畫派”的美學思想一直灌輸著他,支撐著他,驅(qū)使著他。90年代,他與關山月、林墉關系密切,二代“嶺南畫派”領軍人物的藝術思維和思想,對他影響頗深,這種藝術指南,自然成為蔡于良這一時期山水畫實踐的明燈?!皫X南畫派”幾代傳人所高舉的“創(chuàng)新、科學、大眾”的革命旗幟誠然成為他的“積極、向上、健康”富有主題性的創(chuàng)作構思?!皫X南畫派”所主張寫生、寫實、反映生活和現(xiàn)實主義的創(chuàng)作手段也成為他表現(xiàn)具象藝術的創(chuàng)作手段,從“生活中來,到生活中去”,成為他遵循的藝術方向。進入新世紀后,蔡于良的山水畫不再固守嶺南畫風,山水畫多視角的審美理念開始進入他的創(chuàng)作實踐,雖然現(xiàn)在所創(chuàng)作的山水畫已不是原汁原味的“嶺南味”,但其感染力,還是根深蒂固的。如《群山曉霧》、《黎鄉(xiāng)》兩幅巨作,構成比前復雜了,筆墨比前深入了,渲染也多層面了,但隱約中,還使人感到“嶺南畫派”那個味,就像海南人講普通話脫不了“海南話”那個調(diào)。
第二部曲是意象山水,也是蔡于良藝術精神意氣風發(fā),山水畫進入轉(zhuǎn)型的青春期。早在他具象山水日臻成熟的時候,意象山水創(chuàng)作的念頭也開始在他的心中萌芽。一是受兩位老師湯集祥和林墉的影響。湯集祥,瓊籍人,原廣東畫院副院長,畢業(yè)于廣州美院,湯老師的創(chuàng)作路子是意象和抽象相結(jié)合,并把工藝美術的營養(yǎng)融入畫中,風格獨特,獨樹一幟,蔡每上廣州,必拜訪湯老,聆聽教示;林墉,原是寫實大家,大病愈后,好像換了一個人,玩起意象畫,蔡是林墉的???,自然也把林老師的意象經(jīng)驗搬走。二是蔡于良身為海南出版社美術編輯,業(yè)務之便,以畫會友,見多識廣。建省10周年,他負責編輯《海南風情》大型畫冊,云集我國當時富有才華、膽識、審美的中青年意象畫家,如田黎明、方向、劉進安、劉二剛、方駿、于水……這些中青年畫家那種鮮明而強烈的學術思想深深扎根于他的心靈中。百年中國畫的總結(jié),使許多學者和有識之士看到“五四”以來,高舉“革命、科學、進步”旗幟給中國畫帶來了新的生機,但是,在“打倒孔家店”的幌子下,也把中國畫的傳統(tǒng)及文化根基當做封建垃圾統(tǒng)統(tǒng)掃除,貽害不淺!因之,百年來革新派以及他們創(chuàng)立的畫派,免不了創(chuàng)新有余而底氣不足的時代之弊。評論家陳傳席和青年理論家劉墨在評論《嶺南畫派》和《畫家高劍父》的文章中分別都有類似分析的論述。蔡于良是位有識之士,急流勇退,當他的名氣日增時,他毅然將向具象山水的船頭轉(zhuǎn)向意象山水,是時代的開導和他超人的膽識和決心的結(jié)果。進入90年代后期以至現(xiàn)在,他一直在思考和嘗試如何擺脫嶺南畫派帶來的負面影響,而這一步的跨出,是蔡于良山水畫從形向質(zhì)轉(zhuǎn)變的關鍵之舉,畫面的繪畫語言多了,藝術的召感力多了,可以說,蔡于良山水畫的春天來了。中國山水畫從宋——明清,是從形向質(zhì)的轉(zhuǎn)變,是從重形重勢的具象山水向重境重意重韻的意象山水轉(zhuǎn)變,這個過程,中國文化和文人精神的滲透是很其關鍵的。也許蔡于良走到這一步,悟到了山水畫的妙道,那就是寫氣質(zhì)、寫文化、寫品位。這一時期,他才華橫溢,妙法叢生,是他山水畫的黃金時代,大有突破。我歸納了他的嘗試,大體分為三類。第一類為大寫意型:此類畫作不求形似而求意發(fā),用筆輕疾,又潑又擦,墨塊和色塊既分裂又融合,變幻多樣。我欣賞《守望》這幅畫,大膽把西方印象派、表現(xiàn)主義的審美觸角活用在畫面上,色彩對比強烈而不剌激,物形裝飾夸大而不造作,墨色大膽而不涂鴉,真是意象盎然,神意兩得!大寫意的度如何把握,一直是畫家難以定為規(guī)矩的東西,得意與失意往往在不經(jīng)心上,過之則放浪粗野;第二類為傳統(tǒng)型或稱筆墨型:此類是解決畫家素質(zhì)向質(zhì)的充實,神韻的靈動的重要嘗試,是藝術技巧升華的“補課”。從《春山禪云》、《山上飛泉,漫流山下知何處》作品上,尤其《守望南疆》這幅具象與意象結(jié)合的作品上,可以清晰地看出功夫不負有心人,蔡于良的筆墨深化開始改變他先前那種重形式輕筆墨而流于表面的藝術語言,這是了不起的飛躍,是“基礎工程”又是“航天工程”,解決這個問題,一切“飛天”幻想才能現(xiàn)實;第三類是沒骨山水。沒骨山水在中國山水畫發(fā)展中,僅是一條支流,這些畫一般都是小品畫,而蔡于良的沒骨山水畫都是大畫,而時出新意,難能可貴,我們從《風涼過雨云不住》、《青山隱隱水遙遙》作品上,可以領略到那種簡約,精練、含蓄、概括的沒骨山水畫的藝術魅力。寫到這里,我特意推薦《海岸》、《一片凈土》這兩幅畫,這是意象山水畫中的上品,此兩幅畫把畫意與詩意巧妙結(jié)合,說它是畫卻是一首詩,卻是一篇反映海南人文精神的散文。
第三部曲是心象山水,是蔡于良等待收割的藝術季節(jié)。古人云:仁者樂山,智者樂水。山水從來是中國文人的愛品。中國山水畫與西方風景畫最大分界嶺是:中國山水畫的主體是心象,其山水畫導向是通過山水寫文化;而西方風景畫,主體是物象,藝術導向始終環(huán)繞如何表現(xiàn)風景上。古人曰:“以玄對山水”。以玄循天機,以玄會心靈,以玄合萬物,才能“天人合一”、“回歸自然”,這是心象山水畫的理論依據(jù),是古代哲學、詩境、畫意的高度結(jié)合。中國山水畫從具象——意象——心象進化,應該說是一種藝術和文化的進化。導致蔡于良藝術上的蛻變,主要得益于卓鶴君和盧禹舜二位心象畫家的影響,并促使他的心象山水畫的思路較快地投入實踐,與意象山水畫探索同肩并進,卓、盧畫風的感染、激蕩、驅(qū)使,功不可沒。蔡于良這類作品充分地利用奇幻的形、輕松的機理、混沌的色墨,編織成玄妙幻覺的山水畫景觀。山不是山,水不為水,物不為物,是生命的山水畫,藝與道的完美結(jié)合。這方面的探索,即使剛剛起步,思緒僅是苗頭,且作品不多,但那制造玄妙幻覺的能力已經(jīng)顯見,前景美好。你看《絕頂松風》,宛如擬人寫法,宛如一首詩,宛如一個電影蒙太奇的鏡頭?!渡焦人写濉愤@幅畫,畫的是海南鄉(xiāng)土風景,但你在海南找遍東西南北,永遠找不到這塊美麗的地方,這塊地方唯在蔡于良心中。
海南題材,一直是蔡于良繪畫的“母題”,是他所熟悉的對象。海南地域特色,是近來海南美術界關注的焦點和熱話題。海南題材,確實是海南得天獨厚的特色,在中國畫表現(xiàn)手法上,古人沒有畫過,現(xiàn)代人畫的也稀少,可以說是一塊“處女地”、一塊“空白”,是海南國畫界大有作為、大展宏圖的地方,正因為這樣,“題材”的優(yōu)越感,誤導人放松技巧的攻關,高枕無憂。其實,這塊“空白”對誰都是公平的,一切從零開始,一切從起跑點開始,路漫漫,只能上下求索,因之,老實說海南畫家置于此沒有多少便宜可占。蔡于良是個務實者,他沒有瞎起哄,一步一個足印,“摸著石頭過河”,不斷總結(jié)自己藝術探索上的得與失,逐步構建起自己心中的“熱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