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不忘的遺忘

蘇小書

昨晚看你寫給我的郵件，足足有三千字，卻沒有一個字能讓我溫暖。

在信的末尾，你說，晚安!

我記得我在哪里看見關(guān)于晚安的解說：晚安。wan an。拆開來wo ai ni ai ni——我愛你，愛你。

突然間覺得，不管這世界有多少蒼白的傷口，都會被人用華麗的詞語修飾起來，如此感人。

你瘦高，和很多高中男生一樣邋遢，喜歡吹噓。但你有一雙很完美的手，美得像古時女子所揮掌時特有，的溫柔。但你總是把它們放在口袋里，不見天日。我只會在你趴在桌上睡覺時，才會偶爾看到它們，表情貪婪。

你討厭我看你手指時，那種道不明的表情，你說像一個盯著巨大獵物的獵人。我知趣地低下頭，默認(rèn)了你不太文藝的比喻。

我因?yàn)橐浑p手，愛上一個人。年少時的悸動，就可以簡單得亂找理由，或者，只是一個忘我的借口。

高二的下學(xué)期。班長帶我們?nèi)ス沛?zhèn)春游，你蹲在小橋上玩著手機(jī)，夕陽西下。把你單薄的身影襯得如此荒涼。

晚上在一處酒家吃飯，裝飾古老，店名悅來。班上的男生一邊喝酒一邊吆喝。女生就坐在一邊不停地嗑著瓜子。這時班長走過來遞給我一杯啤酒，我羞怯地擺了擺頭。他們就起哄，你們家鄉(xiāng)可是酒城哦。可別丟臉啊。最后，我被他們灌得分不清東南西北。

但我清醒地記得，那晚一直陪在我身邊的你。雖然時已至今，你都沒承認(rèn)過。

我之所以很確定是你，是因?yàn)槲以诼耦^狂吐時，一只手狠狠地扯下了在一邊扶著我的你，衣服上的紐扣。我很狡猾嗎?身于酒城，怎么會如此輕易醉倒呢。

那晚你坐在我身邊唱歌，我重重的腦袋靠在你的肩上。你唱的是陳奕迅的《愛情轉(zhuǎn)移》，聲音沙啞、調(diào)不著邊。但對于我，真的很動聽。只記得一句。

熬過了多少患難，濕了多少眼眶，才能知道傷感是愛的遺產(chǎn)。

很多年后的現(xiàn)在。

你在浙江上大學(xué)。我留在家鄉(xiāng)。

給你寫過幾次信，不見回應(yīng)。

學(xué)校里也有很多老鄉(xiāng)，我過得還算滋潤，認(rèn)真上課、規(guī)律生活。不用去琢磨怎樣討你歡心。

大二暑假。班長打電話來說要開同學(xué)會。那天我穿了一條純白的裙子，你來了，上下打量我，嗯，這樣淑女多了。

后來你大概喝醉了，湊到我耳邊，趙小雅，聽說你喜歡我。

我定神地看著你的眼睛，瞳孔里的我臉好大。我不由地笑出了聲。你莫名地撅了撅嘴。我笑完后干咳兩聲，不是聽說，是事實(shí)。

我喜歡你，你和我在一起，好不好?我很認(rèn)真很認(rèn)真地把這句話重復(fù)了三遍，緩慢而清晰。旁邊的同學(xué)都靠攏了過來。你羞澀地尷尬著擺擺手，其實(shí)，我在大學(xué)里已經(jīng)有女朋友。

哦!那你叫我說出來干嘛。我靠近他的耳旁，你覺得我演的怎么樣。呵呵。說完惡作劇地華麗轉(zhuǎn)身。旁邊有同學(xué)捂著嘴笑。

我轉(zhuǎn)身的方向是門外。我穿著純白的裙子坐在街邊，夜涼如水，昏黃的燈光讓夜晚顯得很慌亂。

我無聲無息地、無比鎮(zhèn)靜地，讓臉布滿了淚線。

現(xiàn)在的我。剪了個童花頭，穿寬大的衣服。簡單的板鞋，不再是討你歡心的模樣。

青春里真的有些人會一直困頓在內(nèi)心，無論怎樣驅(qū)趕他都不會離去。

有的人，終會在念念不忘間變得不值一提。

而一生過盡，也終會有一個人，在狠心忘記之后便是刻骨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