２０世紀９０年代以來我國古代地域詩學研究綜述

胡建次

摘 要: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我國古代地域詩學研究的內(nèi)容主要體現(xiàn)在三個維面:一是對古代地域詩學研究的理論性探討;二是對不同歷史時期地域詩學的宏觀性論說與比較;三是對古代不同歷史時期地域詩學個案的具體考察。上述三個維面所顯示出的成績,標示出我國古代地域詩學研究已經(jīng)有效地展開了“攻城掠地”的工作,正在穩(wěn)步地向前推進。

關鍵詞:古代地域詩學;研究;述要

中圖分類號:I207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0751(2009)05—0220—06

地域詩學研究是當代我國古典文學研究中一個充滿生機與活力的學術研究領域。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這一領域研究得到迅速有效的展開,取得了一大批成果,為進一步豐富與深化對我國古代文學多維發(fā)展及立體性流程的認識作出了重要的貢獻。

一、對古代地域詩學研究的理論性探討

對我國古代地域詩學研究的理論性探討,是伴隨20世紀80年代中后期以來地域文化研究的勃興而出現(xiàn)的。1986年,金克木發(fā)表《文藝的地域?qū)W設想》一文,他說:“我覺得我們的文藝研究習慣于歷史的線性探索,作家作品的點的研究,講背景也是著重點和線的襯托面;長于編年表而不重視畫地圖,排等高線,標走向、流向等交互關系。是不是可以擴展一下,作以面為主的研究、立體研究、以至于時空合一內(nèi)外兼顧的多‘維研究呢?假如可以,不妨首先擴大到地域方面,姑且說是地域?qū)W(Tonology)研究?！雹俳鹣壬^早倡導“文藝地域?qū)W”,其論切中時弊,指出了當時文學史研究的不足,它為以后我國古代地域文學研究的開展作出了導引。1994年,陳慶元發(fā)表《區(qū)域文學史建構芻議》一文。他認為,近年來各種文學史的撰寫方興未艾,其中區(qū)域文學史似有異軍突起之勢?；谶@一研究領域的勃興,他提出,必須努力把握好區(qū)域文學研究與區(qū)域地理環(huán)境的關系,反對把自然與經(jīng)濟、自然與人文等要素割裂開來的做法,認為其對區(qū)域文學史的建構是十分有害的。之后他在《我的區(qū)域文學史研究——〈福建文學史〉撰寫心得》一文中進一步說:“區(qū)域文學史的研究,不僅能推動和促進整個中國文學史的研究向更深入、更廣泛的方面發(fā)展,而且必定能使中國歷代文學呈現(xiàn)出絢麗多姿的本來面目,從而體現(xiàn)中國文學的豐富性和多樣性。”②作者通過自身對福建區(qū)域文學史研究的體會,將對區(qū)域文學研究的價值與意義特別是其與整個中國文學史研究的互補關系簡潔地予以例說,對引導正在開展中的地域文學研究具有一定的作用。

進入新世紀,喬力發(fā)表了《地域文學史研究芻議暨山東文學流變研究例試》一文。他提出,作為文學史分支的地域文學史具有自己的特殊性,其研究中地域范圍的確立,當以一級政區(qū)主體的“省”為適宜;二是研究內(nèi)容的界定,應包括本籍貫人士以及雖非本籍但較長時期在此生活并有創(chuàng)作活動的人士,作品則要以本地為主要空間背景。同時,研究對象要以主流作家作品為主,應排除一味在數(shù)量上求多求全的傾向,在地域自然人文諸環(huán)境因素的觀照下,揭示文學的演進嬗變流程及地方特色。在具體研究與操作上,作者概括道:“就地域文學史而言,首先應確認自身在中國文學整體格局中的位置及相互關系,考察有關的自然人文與社會歷史環(huán)境,然后以具全局意義的或較重要的大家名家為主線,聯(lián)系相應相近的流派或準流派,逐步清理出不同歷史時期內(nèi)文學的主流走向,把握其升降消長的復雜變化及縱橫影響,進而發(fā)現(xiàn)潛隱于諸文學流變現(xiàn)象深層的演進發(fā)展規(guī)律,并給出恰當?shù)膬r值判斷?！雹鄞宋膶Φ赜蛭膶W研究的具體開展進一步明確了范圍,給出了步驟與例試,富于實踐意義。2003年,李浩發(fā)表《古代文學研究的困境與學術突圍》一文,明確提倡用“文學地理學”研究來突圍中國古代文學研究的困境。他認為,20世紀80年代以來,古代文學研究與意識形態(tài)疏離,回歸文學本位。隨著社會及文學研究的發(fā)展,古代文學研究應有第二次回歸——由純文學研究進入雜文學研究,由狹義文學研究進入廣義文學研究。為此,他提倡“廣譜研究”,以期突破古代文學的研究困境,實現(xiàn)學術突圍。在文中,他從自身對唐代文學地理學研究的體會與認識出發(fā),具體論證了其對古代文學研究的拓展與深化作用,說明了這種學術突圍的必要性與可能性。該文是20世紀90年代以來明確從學科拓展與深化的角度倡導地域文學研究之作,它將地域文學研究的意義提升到了很高的標度。2004年,王祥發(fā)表了《試論地域、地域文化與文學》一文,文中強調(diào):“地域既是個空間概念,更是個文化概念。因此,必須具有相對明確而穩(wěn)定的空間形態(tài)和文態(tài),這是理解地域和地域文化的基點。地域文學研究涉及時間與傳統(tǒng)。自然地理或自然經(jīng)濟地理之類可能是其外在最表層的東西;再深一層為風俗禮儀制度等;而處于核心與深層次的則是心理、價值觀念等。在進行研究時必須把它視為一個有機的整體。其次,應進一步討論地域的劃分,行政區(qū)劃與文化區(qū)劃既不相同又密切相關,行政區(qū)劃也可轉化為文化區(qū)劃。”④文章第一次提出了“地域文學場”的概念,將對地域文學研究的探討進一步深化了。2005年,李浩又發(fā)表了《地域空間與文學的古今演變》一文,強調(diào)文學古今演變研究中應重視地域空間因素。作者提出,中國文學古今演變中的地域空間因素可從五個方面理解,即:地域空間的貫穿性、地域空間的假定性、地域空間的制約性、地域空間的差別性及地域空間的矛盾性。他總結道:“在文學古今演變中,不僅要研究時序的變量,還要注意到空間的不變;不僅要注意同一時代的共性,而且要注意到不同地域的個性與差異;不僅要關注空間因素的恒定不變,而且要辨析這些因素的不變之變;不僅要看到全球化與一體化大潮的沖擊,而且要保護文學地域特色的不被流失。”⑤該文將地域文學研究與中國文學古今演變研究論題有機聯(lián)系起來,從立體性動態(tài)流程角度對地域文學研究作出了深入的論析,富于開拓與創(chuàng)新意義。

2006年,周曉琳發(fā)表《古代文學地域性研究的回顧與前瞻》一文,對我國古代地域文學研究的學術意義、價值及存在問題作出了論說與反思。她認為,古代地域文學研究的學術意義與價值主要體現(xiàn)在三方面:一是更加充分揭示出中國古代文學多元共存的發(fā)展狀態(tài);二是使越來越多的人充分注意到由地域所造成的文學形態(tài)的特殊性,以及由此而造成的各區(qū)域文學發(fā)展的不平衡性,從而重新認識古代文學的分布狀態(tài)及發(fā)展格局;三是拓展了我國古代文學的研究領域,使其名副其實地成為一個多層次、多側面的系統(tǒng)研究工程。其研究中存在的問題也主要有三:一是對自然地理系統(tǒng)如何影響文學創(chuàng)作問題的探討,還不夠深入和細致,探幽察微的工作還顯不夠;二是對于區(qū)域作家群體的研究,往往停留在靜止的單一層面,缺乏流動性與整合性的眼光與辨識;三是在闡釋地理文化與文學關系方面還存在諸多空白點,尤其在人地互動關系上,不少研究忽略了人的文化活動對外在地理條件的利用和改造。為此,她提出:“要找準文學與地理的契合點,從空間維度重新審視研究對象,包括揭示自然地理、政治地理、經(jīng)濟地理、民族地理、宗教地理等要素對古代作家的物質(zhì)生活環(huán)境、基本生存狀態(tài)、心理結構、性格氣質(zhì)、審美趣味、價值取向及創(chuàng)作能力的綜合影響,將文學創(chuàng)作的多樣性和不平衡性與地域分異現(xiàn)象聯(lián)系起來進行探討?！雹拊撐淖鳛椤肮P談”雖篇幅短小,未作過多展開,但其中的觀點對古代地域詩學研究的具體開展及地域詩學作為古典文學分支學科的建構具有重要的啟發(fā)意義。

稍后,喬力、武衛(wèi)華兩人連續(xù)發(fā)表三篇關于地域文學史學研究的論文,明確從地域文學作為學科建構的角度對地域文學史學的架構基礎與范疇界定、學術源流與學理觀念、研究方法作出探討。其《論地域文學史學的架構基礎與范疇界定》⑦一文認為,地域文學史學因尚處在文本不豐、尤缺乏成熟理性歸納提升的初起階段,故更需要前瞻性的學術本體意識及規(guī)范。它大致包含四方面的內(nèi)容:一是空間維度,即區(qū)界范圍的確認;二是創(chuàng)作主體,即本籍貫作家的選擇準則;三是客籍作家在地域文學史中的歸屬;四是創(chuàng)作載體,即某些特別作品的納入問題。此文為地域文學的研究與開展進一步搭建了平臺,予以了規(guī)范。其《論地域文學史學的學術源流與學理觀念》⑧一文提出,地域文學史研究應堅持客觀謹嚴的“文學”眼光,不宜過分依賴蕪雜的地域文獻性作品。地域文學史研究在由泛雜向科學演變的進程中,擁有著自我的特殊性。這主要表現(xiàn)為:在不同歷史時段中,并不總與整個中國文學的發(fā)展走勢趨同,從而形成了極度的不平衡現(xiàn)象;而其所獨具的地域性特征,隨著大的自然人文、社會政治、經(jīng)濟環(huán)境和主流文學的演進,將由濃烈轉趨弱化之勢乃至漸次消解。故從本質(zhì)而言,這是一種特殊性與共通性的交融互動。其《論地域文學史學的研究方法》⑨一文認為,長期以來人們形成了從“知人論世”、“以意逆志”到以時代為序,作家作品加社會文化背景三要素組合式的主流模式;而地域文學史對之接納的同時又具有相對獨立性,即“主流—流變”以統(tǒng)領觀照全局的研究模式。這里,不平衡性特征的生成基礎、審美創(chuàng)變的價值認定尺度,最終直接外化為具體的方法,而這與中國文學史的研究方法從整體而言是同中有異的。上述三篇文章,對地域文學史學建構的學科特點揭示甚明,在對地域文學研究探討的文章中,當是最具學理特色的。

二、對古代地域詩學的宏觀性論說與比較

對古代地域詩學的宏觀性論說與比較,是20世紀90年代以來我國古代地域詩學研究中的一個重要維面。其研究的特點是立足于對不同地域詩學的觀照,從整體把握或相互比較的角度,對地域詩學形成、發(fā)展與演變中的一些基本特質(zhì)及相關問題作出論說。

這一維面的研究論文主要有:吳承學《江山之助——中國古代文學地域風格論初探》,陳慶元《福建古代地方文學鳥瞰》,廖可斌《地域文人集團的興替與元末明初文學思潮的變遷》,張寅彭《略論明清鄉(xiāng)邦詩學中的“泛江西詩派”觀》,劉慶華《從“金陵懷古”與“長安古意”看文學的地域性差異》,杜曉勤《地域文化的整合和盛唐詩歌的藝術精神》,朱志榮《中國文學的地域風格論》,曹道衡《略論南朝學術文藝的地域差別》、《從〈文選〉看中古作家的地域分布》,曾大興《中國歷代文學家的地理分布——兼談文學的地域性》,蔣寅《清代詩學與地域文學傳統(tǒng)的建構》,白雪《論文學風格的地域性》,趙維江《北方地域文化與遼金元文學》,孟修祥《荊楚歌謠的地域文化特色略論》,王德華《東晉文學的主題變遷與地域分布》,呂肖奐、張劍《兩宋地域文化與家族文學》,段學會、張世祿《我國文學家地域分布特點及成因初探》,祝尚書《論南宋文學的東西部差異》,等等。上述論文,其研究路徑主要體現(xiàn)為以下幾條:一是對古代地域文學風格的整體性敘說,這主要體現(xiàn)在吳承學、朱志榮、白雪等人的論文中;二是對不同地域文學的比較探討,其主要體現(xiàn)在劉慶華、曹道衡、祝尚書等人的論文中;三是對我國古代文學家地域分布及其特征的研究,其主要體現(xiàn)在曹道衡、曾大興、段學會、張世祿等人的論文中;四是對地域文化與不同歷史時期文學發(fā)展內(nèi)在關系的探討,其主要體現(xiàn)在廖可斌、杜曉勤、張寅彭、趙維江、蔣寅、呂肖奐、張劍等人的論文中。此外還有對某一地域文學發(fā)展的總體概說,對某一地域的某一詩歌形式所顯示的地域文化特色的探討,對區(qū)域鄉(xiāng)邦詩學中特定詩派觀念的研究,等等。上述成果,大都視野開闊,持之有據(jù),顯示出對古代地域詩學某一方面內(nèi)容的整體性把握特征,是很富于概括性與啟發(fā)性的。以下特舉幾例見解超群者。

在對古代地域文學風格的整體性敘說方面,朱志榮《中國文學的地域風格論》⑩一文提出:我國文學地域風格的形成包含著以地形地貌、民風民俗等各種差異為主的自然環(huán)境的差異和由此而導致的人文環(huán)境的差異。南北方在自然條件、民間娛樂情趣上的迥異,直接影響了文學的南北差異。南方崇虛,多比興、象征;北方崇實,多直陳。南方富于理想,重視技巧;北方切于現(xiàn)實,崇尚剛健質(zhì)樸。兩者相輔相成,使中國文學體現(xiàn)出多元化的趨勢并充滿活力。同時,社會環(huán)境和文化交流對南北文學差異又起著一定的消融作用,地域文學風格便是在多向度的差異性與交融性中得以建構與凸顯的。

在對不同地域文學的比較探討方面,劉慶華在《從“金陵懷古”與“長安古意”看文學的地域性差異》(11)一文中以“金陵懷古”與“長安古意”題材為研究對象,從文化地理、自然景觀、文學傳承、文化積淀與審美崇尚等方面揭示這一現(xiàn)象及其深層原因,令人耳目為之一新。祝尚書在《論南宋文學的東西部差異》(12)一文中認為,南宋文學在愛國主義的表達方式、文風承傳、詩派文體等多方面都存在較大的東西部地區(qū)間的差異。造成這些差異的原因,有奸臣當權、文學傳統(tǒng)的不盡相同、統(tǒng)治集團排斥蜀士等。這些差異,形成了東西部文學的互補態(tài)勢,增加了南宋文學的豐富性與多樣性。

在對古代文學家地域分布及其特征的研究方面,曹道衡在《從〈文選〉看中古作家的地域分布》(13)一文中以《文選》所選錄作品為視點,考察中古時期不同發(fā)展階段各地文學盛衰變化的情況,視點甚為獨特。他認為,從西漢中葉直到東漢前半期,關中一帶的學術、文藝極為繁榮。隨著東漢遷都洛陽,學術中心亦隨之東移,曾是全國文化中心的關中地區(qū)逐漸衰落。東漢的“羌亂”及西部人民東遷對后來的文壇格局產(chǎn)生較大的影響?！段倪x》選錄三國時代作家大部分集中于東部地區(qū)。西晉運命雖短,被《文選》選錄的作家卻達32人,其地域分布似較兩漢、三國有所擴大,但人數(shù)最多的仍然是今山東和河南的黃河沿岸一帶及淮北地區(qū),這些地方從戰(zhàn)國以來,就是學術和文化興盛之地。《文選》選錄東晉南朝作家36人,絕大部分為黃河以南人氏。如此等等。文章以具體的史實將中古時期不同時段作家的地域分布及其動態(tài)性消長情況予以了揭橥,顯示出將文學研究與歷史地理學研究相聯(lián)系貫通的扎實功力。

在對地域文化與不同歷史時期文學發(fā)展關系的探討方面,蔣寅在《清代詩學與地域文學傳統(tǒng)的建構》(14)一文中認為,明清以來區(qū)域經(jīng)濟的普遍開發(fā),促進了地域文化的多元發(fā)展。人們對地域文化差異和地域傳統(tǒng)的認識,隨著交通與傳播的發(fā)達而加深。與地方志編纂相伴的地方性文學總集、選集和詩話不斷涌現(xiàn),使文學的地域傳統(tǒng)日益浮現(xiàn)出來,并在人們的風土和文化比較中得到深化,由此形成與經(jīng)典文本所代表的“大傳統(tǒng)”相對的地域性“小傳統(tǒng)”。這種小傳統(tǒng)以方志、總集和領袖人物的影響等多種力量左右著地方的文學風氣,同時成為文學批評中的重要參照系。當小傳統(tǒng)與大傳統(tǒng)在審美趣味與創(chuàng)作觀念上出現(xiàn)差異、趨向不一致時,小傳統(tǒng)往往具有更大的影響力。因此,透過清代詩學,可以清楚地看到小傳統(tǒng)與大傳統(tǒng)的互動,以及從中不斷建構起來的地域文學傳統(tǒng)。

總之,從不同地域文化傳統(tǒng)的視角來闡說各異歷史時期詩學思潮的相互影響與興替消長,是這一研究路徑論文共有的顯著特色。

三、對我國古代不同歷史時期地域詩學個案的具體考察

對古代不同歷史時期地域詩學個案進行具體考察,這是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我國古代地域詩學研究的最重要一個維面,且所出成果較多,從一個側面體現(xiàn)出這一維面研究所蘊含的生機與活力。

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這一維面的研究論文主要有:王水照《北宋洛陽文人集團與地域環(huán)境的關系》,李旦初《〈國風〉的地域性流派》,陳慶元《蔡襄詩與閩中宋調(diào)的確立》、《康熙乾隆間閩中風土民俗詩》、《兩宋之際閩籍愛國詩人群體》,李浩《唐代關中的文學士族》、《從人地關系看唐代關中的地域文學》,趙永源《論〈河汾諸老詩集〉的地域特征》,曹道衡《關中地區(qū)與漢代文學》,楊合林《陶淵明與江東地域文化之關系》,胡阿祥《魏晉時期河西地區(qū)本土文學述論》、《論魏晉時期巴蜀地區(qū)本土文學的寂寥》,羅時進《清初虞山派及其詩文化圈》,周建軍、伍玖清《對古代文學地域性研究的思考——以荊楚地區(qū)的唐詩研究為重點來考察》,劉勇剛《論云間地域與名門望族對云間派的影響》、《試論蘇東坡對常州地域文化的影響》,陳小芒《唐宋貶謫文人與江西文學》,馬大勇《清初中州詩壇的構成與詩學取向》,李劍鋒《論江州文學氛圍對陶淵明創(chuàng)作的影響》,李德輝《從唐五代湖南文學看古代地域文學的二重性》,蔣寅《清初關中理學家詩學略論》、《王士禛與江南遺民詩人群》,董雪靜《殷商地域文化與〈詩經(jīng)〉戀歌》,戴偉華《唐代文化弱勢區(qū)的詩歌創(chuàng)作》、《區(qū)域文化傳統(tǒng)與唐詩創(chuàng)作風貌的離合——以楚、蜀文化為例的分析》,羅時進《明清之際江南文學版圖中的詩歌流派》,何天杰《嶺南三家與清初詩壇格局之新變》,吳懷東《建安文學新變與發(fā)生的地域文化背景》,翟付滿《論〈丹陽集〉選詩標準及其地域文學特色》,胡蓉《論劉言史詩歌的地域性》,周興陸《錢謙益與吳中詩學傳統(tǒng)》,劉躍進《秦漢時期巴蜀文學略論》、《黃河以北地區(qū)的文學發(fā)展》,翁筱曼《古代詩學視境下的“地域意識”——以嶺南地域詩學為個案》,羅時進、王文榮《清代吳地“九老會”文學活動探論》,王亮亮《論地域因素對唐詩的影響——以湖湘文學為例》,王萬志《略論金代山西文人與地域文學的發(fā)展及原因》,等等。

上述論文,主要呈現(xiàn)出如下幾條研究路徑:一是對不同歷史時期不同地域文學個案的考察,這一方面的成果主要體現(xiàn)在陳慶元、李浩、曹道衡、胡阿祥、羅時進、馬大勇、何天杰、劉躍進、翁筱曼、羅時進、戴偉華等人的手中;二是對具體詩人與地域文學關系的研究,這一方面成果主要體現(xiàn)在陳慶元、楊合林、劉勇剛、李劍鋒、蔣寅、周興陸等人的手中;三是對區(qū)域文人或文人集團與地域環(huán)境關系的研究,這一方面已出成果不多,主要體現(xiàn)在王水照、王萬志等人的手中;四是對詩歌總集、選集與地域文學關系的論說,這一方面的成果主要體現(xiàn)在李旦初、趙永源、董雪靜、翟付滿等人的手中。除以上三種以外的研究路徑還有:對地域文化之于詩歌流派影響的研究,對具體詩人詩作地域性特征的探討,對具體詩人之于地域文化影響的研究,對特定文學新變之地域文化背景的考察,等等。

在對不同歷史時期不同地域文學的個案性考察方面,可以李浩的《唐代關中的文學士族》(15)一文為代表。作者從地域與家族的角度審視唐代文學,通過縱橫兩條線索為關中文學世家定位?？v向以考察關中士族與時俱變,隨俗雅化;橫向以比較江南士族、山東士族與關中士族在新的時代背景下的分歧與融合,并由此凸顯關中文學世家的一些特點。其得出結論有三:一是關中士族經(jīng)歷了從經(jīng)學世家到武力強宗,再由武力強宗到文學世家的演生變遷。其中,在武則天當政時期,朝廷壓制摧抑關隴集團,其核心人物受到嚴重打擊,但關中士族并未被消滅,而是由武力強宗蛻變?yōu)槲膶W士族。二是隋唐五代關中文學的發(fā)展大體可分為四個階段,即隋及初唐、盛唐、中唐、晚唐五代。其中,中唐時期是關中文學全面繁榮時期。三是從比較的視域來看,關中士族與江南士族、山東士族鼎足而三,在文學觀念、作者隊伍、創(chuàng)作成就等方面互有異同。其異是各自地域文化所致,其同則是因人員的遷徙流動與作品的交流傳播所形成的一種融合狀態(tài)。比起南北朝時期,以上三個地域同大于異,且有不斷縮小差別的趨勢。作者通過具體的考察,將唐代關中文學的主要特點在縱橫觀照的視域中予以揭橥,從一個視點上拓展、豐富與深化了對唐代文學發(fā)展演變的認識。

在對具體詩人與地域文學關系的研究方面,可以周興陸的《錢謙益與吳中詩學傳統(tǒng)》(16)一文為代表。作者在系統(tǒng)梳理明代吳中詩學和北郡詩學之間復雜關系的同時,以錢謙益的理論表述為重點,闡述錢謙益勾勒明代吳中詩史,建構吳中詩學傳統(tǒng)的自覺努力,并指出:本乎學問,關乎世運,取徑杜、韓、蘇、陸,而踔厲特出,自成一家,是錢謙益為吳中詩學走出的新方向。文章對錢謙益在吳中詩學傳統(tǒng)建構中的地位與作用作出了切中肯綮的論說。

在對區(qū)域文人或文人集團與地域環(huán)境關系的研究方面,可以王萬志的《略論金代山西文人與地域文學的發(fā)展及原因》(17)一文為代表。作者抓住金代山西地域文學的發(fā)展歷程予以考察,所選時段是一般研究較易忽視的。他將金代山西地域文學的發(fā)展歷程具體劃分為三個階段,即:從金太祖到海陵王遷都之前(1115—1153),是金代山西地域文學的復蘇期;從海陵王遷都之后到章宗朝(1153—1209),是金代山西文學的發(fā)展期;從衛(wèi)紹王到金亡(1209—1234),是金代山西文學的繁榮期。本文經(jīng)過考察指出,金代山西地域文學在金末迎來鼎盛局面主要有三方面的因素:一是中原文化重心的北移,二是“壬辰北渡”時期山西士人的回歸,三是金末山西文人的忠國意識與使命感。文章以清晰的脈絡對金代山西地域文學的發(fā)展歷程及其原因作出闡述,進一步豐富與充實了對金元文學史的認識。

在對詩歌總集、選集與地域文學關系的論說方面,可以李旦初的《〈國風〉的地域性流派》(18)一文為代表。作者從地域文化與藝術流派的角度,對《詩經(jīng)?國風》作出了新的探討。該文按照地域相鄰、詩風相近的原則,把十五國風歸納為“鄭衛(wèi)派”、“二南派”、“秦豳派”、“魏唐派”、“齊曹派”五派。文章從西周至春秋時代各諸侯國政治經(jīng)濟發(fā)展的不平衡和各地民情風俗、文化心理、審美趣味的差異,就各派的構成、主要特點及其代表性作品,分別作出了簡明扼要的闡釋與評價。并認為,從地域流派角度考察和解釋《國風》,必將開拓《詩經(jīng)》研究的新領域,有助于更有效地弘揚中國古代燦爛的文化傳統(tǒng)。此文將古代詩集的編選與地域文學要素有機勾連了起來。

在已出版的著作中,主要有李浩的《唐代關中士族與文學》、《唐代三大地域文學士族研究》,胡阿祥的《魏晉本土文學地理研究》,陳慶元的《文學:地域的觀照》,祝尚書的《宋代巴蜀文學通論》,孫海洋的《湖南近代文學》,徐永明的《元代至明初婺州作家群研究》,戴偉華的《地域文化與唐代詩歌》,周建軍的《唐代荊楚本土詩歌與流寓詩歌研究》,韓結根的《明代徽州文學研究》,陳永正的《嶺南詩歌研究》,梅新林的《中國古代文學地理形態(tài)與演變》,等等。上述著作,或?qū)δ骋粫r期某一地域的文學進行深入研究,或?qū)δ骋坏赜虻奈膶W作通觀性考察,或就不同地域文學進行比較辨析等,各有特色,多所發(fā)明。其中,最值得提及的是胡阿祥的《魏晉本土文學地理研究》、李浩的《唐代三大地域文學士族研究》及梅新林的《中國古代文學地理形態(tài)與演變》三部著作。這幾部著作不僅在研究內(nèi)容上視野開闊,材料詳實,而且在研究上多所創(chuàng)獲。胡阿祥在《魏晉本土文學地理研究》一書中,提出了“中國歷史文學地理學”的構想,詳考魏晉時期文學家籍貫的地理分布及各地區(qū)本土文學的成長,為構建我國古代文學歷史地理學作出了重要貢獻。李浩在《唐代三大地域文學士族研究》一書中,通過主要考察唐代關中、山東、江南三大地域文學士族的構成、流動及其演變的歷史過程與基本特征,將唐代文學士族這一特殊的文人群體置于地域文化背景之上,運用“地域—家族”的研究模式,對文學士族發(fā)榮滋長的“內(nèi)在理路”與“外部環(huán)境”作出了互動分析,拓展了文學史研究的領域。梅新林的《中國古代文學地理形態(tài)與演變》一書,基于反思中國文學研究的現(xiàn)狀與重構一種時空交融的新型文學史研究范式的雙重需要,以創(chuàng)立中國文學地理學為學術宗旨,以具有原創(chuàng)性意義的“場景還原”、“版圖復原”之“二原”說為理論支撐,通過文學與地理學的跨學科研究,深入揭示出中國文學地理的表現(xiàn)形態(tài)與演變規(guī)律,系統(tǒng)建構起中國文學地理學的學術體系。該著作重點圍繞決定和影響中國文學地理最為關鍵的五大要素,即從文學家籍貫分布的“本土地理”出發(fā),依次向流域軸線、城市軸心、文人流向三個層面展開,最后歸結為“區(qū)系輪動”模型及演化的探討。全書體制宏大,在廣泛吸收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礎上,對于推進中國文學研究的學科交融與學術創(chuàng)新具有重要的理論價值與實踐意義,實為“中國文學地理學”的集大成之作。

注釋

①金克木:《文藝的地域?qū)W設想》,《讀書》1986年第4期。

②陳慶元:《我的區(qū)域文學史研究——〈福建文學史〉撰寫心得》,《古典文學知識》1997年第6期。

③喬力:《地域文學史研究芻議暨山東文學流變研究例試》,《東岳論叢》2001年第6期。

④王祥:《試論地域、地域文化與文學》,《社會科學輯刊》2004年第4期。

⑤李浩:《地域空間與文學的古今演變》,《陜西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5年第3期。

⑥周曉琳:《古代文學地域性研究的回顧與前瞻》,《文學遺產(chǎn)》2006年第1期,

⑦武衛(wèi)華、喬力:《論地域文學史學的架構基礎與范疇界定》,《江蘇社會科學》2006年第6期。

⑧喬力、武衛(wèi)華:《論地域文學史學的學術源流與學理觀念》,《清華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6年第6期。

⑨喬力、武衛(wèi)華:《論地域文學史學的研究方法》,《理論學刊》2006年第12期。

⑩朱志榮:《中國文學的地域風格論》,《蘇州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0年第3期。

(11)祝尚書:《論南宋文學的東西部差異》,《四川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8年第5期。

(12)劉慶華:《從“金陵懷古”與“長安古意”看文學的地域性差異》,《湖北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9年第3期。

(13)曹道衡:《從〈文選〉看中古作家的地域分布》,《齊魯學刊》2004年第6期。

(14)蔣寅:《清代詩學與地域文學傳統(tǒng)的建構》,《中國社會科學》2003年第5期。

(15)李浩:《唐代關中的文學士族》,《文學遺產(chǎn)》1999年第3期。

(16)周興陸:《錢謙益與吳中詩學傳統(tǒng)》,《文學評論》2008年第2期。

(17)王萬志:《略論金代山西文人與地域文學的發(fā)展及原因》,《史學集刊》2009年第2期。

(18)李旦初:《〈國風〉的地域性流派》,《山西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4年第3期。

責任編輯:行 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