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相

乞丐

我想我那天大概點了太多東西才會對那個熱狗不感興趣,用紙包著走下天橋。天下著小雨,有些冷,我縮了縮脖子,腳步輕下來。前面有一個乞丐跪在天橋下,不住向來往行人俯身作揖。

“最近假乞丐有些多?！蔽疫@樣想著,但心里不禁泛起一陣酸楚。一個時髦女郎丟了張紙幣下去,卻對著她身邊的男子嬌笑。乞丐把錢收好,嘴里迅速說些什么,想必是“長命百歲”之類的罷。

我走上前去把熱狗遞給他,恰好聽見了一聲嘆息,若有若無。于是趕緊轉(zhuǎn)身走了,認(rèn)為自己總算做了件善事。

走了很遠(yuǎn)都能感覺到一道炙熱的目光尾隨我。

我開始不安,終于認(rèn)真思考自己的做法:他或許并不需要一個熱狗或一頓晚餐?一個擁抱、一句溫暖的話會不會更重要?隨即深深地愧疚:我甚至都沒有雙手把熱狗遞給他。

幾年之后,我和饕餮姐在嘉陵江邊散步。也是那樣淅淅瀝瀝的小雨,路邊有一個老人裹著厚厚的破毯子坐著,手里夾著快要熄滅的煙頭。我拿了10元錢遞給他,這次是雙手。他滿眼感激,口齒不清地說只要一塊錢,顫抖著在懷里摸索出零錢要找給我。“這點錢不算什么。”我張了張嘴,卻遲疑著把話咽了下去?！澳弥?。”我說。

他一次次張開嘴卻又閉上,但終于還是開口了:“你們考大學(xué)了罷?”他的小心翼翼刺得我兩眼生疼。眨了眨眼睛,支支吾吾地認(rèn)可了。其實我們才小學(xué)畢業(yè)呢,但終歸是不忍心否認(rèn)。他稍微俯身向前,生怕我們聽不到:“祝你們考上縣里的大學(xué)……”半晌,又慌忙補(bǔ)充,“省里的大學(xué)?！边@似乎是他可以想到的極限了。我和饕餮姐很客氣地說了聲“謝謝”。

問他住哪里。他側(cè)身聽了很久,指指自己的耳朵,對我們擺了擺手,聲音很大地說:“我耳朵不好?！?/p>

我們立在那里,他繼續(xù)小口小口地嘬著煙頭。我大聲說,“我們走了,注意身體?！?這次他倒是聽懂了,對我們擺擺手,示意我們可以走了。一路上,我和饕餮姐都沒有再說話。

今天我忽地想起這事,對饕餮姐說,也不知道他怎么樣了。饕餮姐聲音有些異樣:“他死了。”在我注視下又補(bǔ)充道:“真的。”我的眼淚流了下來,怎么擦也擦不干凈。

無關(guān)乎愛情

親愛的木木:

他比我大10來歲,沒離婚,和妻子分居,我是“小三”。但我不是愛他的錢,他也不是大款。

他對我好,我每天不用上班,不用操心生活來源。但也付出代價,很少接觸外界,所有時間都和他在一起,時間久了開始煩躁不安,發(fā)現(xiàn)自己行動緩慢,好吃懶做。我恨現(xiàn)在的自己,可又喜歡衣來伸手、飯來張口。

他沒給我很多錢,他也得養(yǎng)家人孩子。他不愛我,但喜歡有人陪著他。我不知道愛不愛他,但喜歡和他在一起的日子。

他教了我很多我不懂的東西,跟我講了很多我聽不懂的話,說對我有好處,但又老說我不懂裝懂。我想和他談?wù)勑氖?可關(guān)心的話從他嘴里出來都很霸道,哪還敢說。他給我講他的煩惱我靜靜地聽,可我講我的朋友和家人他就不耐煩。他老讓我改掉他討厭的生活習(xí)慣,可我提到他的小毛病,他卻生氣。

我想他并不愛我,只是需要一個解悶的人。我也不愛他,只想著不勞而獲。我想離開,他卻哭了,我立刻心軟了。

痛苦又無法離開

親愛的離不開:

給我寫信的人動機(jī)不一。有人希望我為她撥開身處的重重迷霧。有人希望我說服他去做他其實早已決定的事。有人希望得到勇氣去做正確的事。你呢?你希望我給你智慧、勇氣、力量?還是,我想多了,你不過想趴在我肩膀上輕輕哭泣?

要看清你現(xiàn)在過的是得過且過、沒有希望的生活,并不需要驚人的智慧。你就是他的寵物,繼續(xù)下去,你將成為更沒有生存能力、更純粹的寵物。當(dāng)然從他為你流淚可以看出,對寵物的愛也是愛。但如果甘心做寵物,就不要再幻想尊嚴(yán)了。吃別人住別人,還想他尊重你,沒這么便宜的事。對寵物的愛也是沒保障的愛,這種關(guān)系建立在他單方面的喜好上,有一天這份關(guān)系由他單方面解除,你也無可奈何。

但一頭寵物要離開舒服的籠子的確需要勇氣,尤其當(dāng)你已越來越失去在這個社會獨立生存下去的信心。這種情況下,惟一的希望就在于你那還殘留的少許自尊心。一個有自尊的人,她會甘心自己作為一頭他人的寵物度過一生嗎?如果你甘心,覺得被一個男人養(yǎng)在家里、關(guān)在籠子里,是有意義、有價值、毫無遺憾的人生,那我也只好語重心長地說,哭完了該干嘛干嘛去吧。

你這事兒跟愛情沒有關(guān)系,跟一個人是否尊重自己來之不易、只有一次的生命有關(guān)系。因為只有一次不能重來,也許它值得你更好對待、更認(rèn)真使用。

奧巴馬粉絲

參加一場家宴,在美國西南沙漠上的一個大耗子(house)。主人是勤勞善良的美國夫婦,白人并絕對中產(chǎn),夫為IT人,妻為全職主婦,家里還有一對小姑娘和一條大型犬,分別是5歲、3歲、1歲半——典型的美國家庭。

墻上貼著11月的月歷。11月3日放假,是個我們不認(rèn)識的節(jié)日,主婦解釋,那是選舉日。然后,該主婦驕傲地聲稱,她大女兒上的是當(dāng)?shù)刈詈玫挠變簣@——“跟別的幼兒園可不一樣了,非常老派。上課時都要求背著手坐好,想說話得先舉手?！?/p>

我們幾個中國人微笑著點了點頭,用目光贊美了她的女兒——大家都很理解一位母親的心情。

8點半,兩個女兒睡眼惺忪地過來道別,而對大人們來說夜談剛剛開始。談呀談,終于提到了奧巴馬。男主人說:“我覺得吧,奧巴馬的醫(yī)改太麻煩了。我們看到的只是國家拿了很多錢,用復(fù)雜得讓人看不懂的方式花出去,還很難看到這筆錢創(chuàng)造出來的就業(yè)機(jī)會……”

他聳聳肩,說自己現(xiàn)在的生活足夠好,不需要改善了,然后得出結(jié)論:像奧巴馬那么干還不如羅斯福修路架橋的辦法。“大工程可以直接創(chuàng)造很多就業(yè)機(jī)會啊?！?/p>

這邊的中國哥們都會心地笑了,這就是我們政府正在干的呀,多好!

女主人聽到了談話,忽然過來厲聲喝問:“誰在談?wù)?”我們嚇了一跳,難道老外家的會客廳也掛一牌子“勿談國事”?

男主人眨眨眼,沒人懂,然后他悄聲說,“她是奧巴馬粉絲,不許別人說他壞話。”

為什么粉奧巴馬呢?

“奧巴馬人品好,還有孩子,做父親的人做決定時肯定會考慮孩子的,所以他的決定不會錯。”

“好人就能做出好決策?”

“對頭。您怎么那么理解我呀!”說話間,不忘瞪老公一眼。被瞪的人悄悄向我們介紹:網(wǎng)上有專門的小組,敢在facebook里說奧巴馬壞話的人,信箱會被那些人的垃圾郵件給堵死。

就這樣,那天晚上,我們跟“奧粉”談了很多政治,“奧粉”覺得克林頓基本上是個好總統(tǒng),只是作風(fēng)不檢點;至于小布什,說到他,“奧粉”笑了,我們笑了,網(wǎng)絡(luò)上說,地球人都笑了。

第二天,沒人好意思問,那個老公有沒有被罰跪搓衣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