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豪蔡邕為何被推上斷頭臺

楊　威

謝承《后漢書》中載，初平三年(192年)四月，司徒王允平息了董卓之亂。蔡邕受牽連下獄，董卓被誅，王允疑蔡邕有“懷卓”之意，將其囚死獄中。

六七百年之后，溫庭筠過蔡中郎墳時發(fā)出了如下感慨：“古墳零落野花春，聞?wù)f中郎有后身。今日愛才非昔日，莫拋心力作詞人。”那么，一代大家、學(xué)者楷模、人中至孝的蔡邕蔡中郎緣何被殺，他死后若干年為何還能得到后人同情和爭議呢?

一

蔡邕(132～192)，字伯喈，陳留圉(今河南省杞縣)人，東漢末年著名的文學(xué)家、經(jīng)史學(xué)家、書法家、書法理論家、畫家、數(shù)學(xué)家、天文學(xué)家、音樂家，是一位集文學(xué)與藝術(shù)于一身的大學(xué)者。

文學(xué)方面，他是東漢后期散文代表作家之一，是東漢時期最突出的辭賦作家。他的文章清麗典雅，開創(chuàng)了一代文風(fēng)。

熹平四年(175年)，蔡邕認為“經(jīng)籍去圣久遠，文字多謬，俗儒穿鑿，疑誤后學(xué)”，便和五官中郎將堂谿典、光祿大夫楊賜、諫議大夫馬日碑等奏求正定《六經(jīng)》文字。靈帝同意后，蔡邕親自“書丹于碑，使工鐫刻立于太學(xué)門外”(《后漢書·蔡邕列傳》)。這就是《熹平石經(jīng)》，又名《鴻都石經(jīng)》。石碑刻好后立在太學(xué)之門，前來觀看和摹寫的人絡(luò)繹不絕。每天僅車馬就有千余輛，以至于大街小巷都被堵塞了。唐代張懷瓘評價他的書法：“體法百變，窮靈盡妙，獨步古今!”(《書斷》)南朝梁武帝稱其書法為：“骨氣洞達，爽爽如有神力!”(《古今書人優(yōu)劣評》)

蔡邕不僅是大書法家，而且是書法理論的集大成者。他傳世的書論有《篆勢》、《筆賦》、《筆論》、《九勢》等，尤其是《筆論》和《九勢》，在中國書法史上占有極其重要的地位。其“書者，散也”的著名論斷和“欲書先散懷抱，任情恣性，然后書之；若迫于事，雖中山兔毫不能佳也。夫書，先默坐靜思，隨意所適，言不出口，氣不盈息，沉密神采，如對至尊，則無不善矣”的書法創(chuàng)作要領(lǐng)至今仍具有指導(dǎo)意義，與《九勢》中“轉(zhuǎn)筆、藏鋒、藏頭、護尾、疾勢、掠筆、澀勢、橫鱗”的八種口訣一起為中國書法的發(fā)展奠定了理論基礎(chǔ)。

關(guān)于蔡邕的筆法還有許多故事，傳說有一次，鐘繇與魏太祖曹操、邯鄲淳、韋誕等討論書法的用筆，鐘繇向韋誕問蔡伯喈的用筆筆法，韋誕不肯告訴他，氣得鐘繇捶胸嘔血，幾乎死去。最后太祖曹操用“五靈散”才救活了他。韋誕死后，鐘繇派人盜掘了韋誕的墓冢，才得到隨葬的筆法，于是“繇筆更妙”!故事雖荒誕，但蔡邕書法理論的珍貴由此可見一斑。

蔡邕在音樂方面的造詣更是非凡。在浙江紹興的鑒湖景區(qū)有一個非常著名的景點——東漢柯笛亭，就是緣于蔡邕在此避難以椽竹制笛的故事而得名。

據(jù)傳說，蔡邕被流放后，桓帝嘉其才華出眾，便赦免了他。蔡邕在回來的途中，得罪了五原太守王智，考慮到難以幸免。便不得已亡命江湖，避難江浙一帶達12年之久。其間，蔡邕來到會稽(今紹興)。一日夜宿柯亭，清風(fēng)吹過，蔡邕聽到亭子里響起一陣悠揚悅耳的聲音，這聲音分明是一種樂音。蔡邕便循聲查看，發(fā)現(xiàn)聲音來自亭東的椽竹，仔細數(shù)了數(shù)是第16根。第二天，他將這根椽竹取下制成一支竹笛，一吹奏果然音韻絕妙，于是蔡邕就將它取名為“柯笛亭”。以后蔡邕漂泊，就隨身攜帶此笛到處吹奏，使得柯亭之名隨著柯笛而名揚天下。

又傳蔡邕浪跡吳越時，有一天住在一戶農(nóng)家，這家人在做飯時，將一段桐木填進爐膛。此時蔡邕正在客廳讀書，忽然聽到材木在烈焰中噼噼啪啪的響聲，知道這是一塊良木，便急忙請主婦取出。待用這段材木制成琴后，一彈奏，果然發(fā)出了美妙的樂音，因琴尾仍然留有被火燒焦的痕跡，所以當時的人們都稱其為“焦尾琴”。

那么，這樣一位學(xué)富五車、藝蓋當世的大學(xué)者又怎么會被王允下獄而死呢?

罪名是阿附董卓!

謝承在《漢書》對此有記載，但是為《三國志》作注的裴松之卻不以為然。他認為：“蔡邕雖為卓所親任，情必不黨。寧不知卓之奸兇，為天下所毒，聞其所亡。理無嘆息。縱復(fù)合然，不應(yīng)反言于王允之坐?！鄙踔琳J為這是謝承的妄記!

南朝宋的史學(xué)家范曄在《后漢書·蔡邕列傳》這樣記載：“及卓被誅，邕在司徒王允坐，殊不意言之而嘆，有動于色?！庇谑侵艺耐踉什淮笈莺莸睾浅饬瞬嚏咭环骸岸浚瑖筚\，幾傾漢室。君為王臣，所宜同忿，而懷其私遇，以忘大節(jié)!今天誅有罪，而反向傷痛，豈不共為逆哉?”除多了“有動于色”的神態(tài)細節(jié)刻畫和“共為逆”的大帽子之外，其他大同小異。

然而，僅僅憑借蔡邕“反向傷痛”就判定為“共逆”，理由實在顯得有些蒼白。首先我們要看看蔡邕在事卓的三年里，都做了些什么!

蔡邕雖然官職不小，做過祭酒、侍御史、侍書御史，還當過一段短暫的尚書、郡太守和侍中，時間最長的要算左中郎將，因此世人皆稱其為“蔡中郎”，他的爵位也不低，被封為高陽鄉(xiāng)侯!但實際上，他也就是給董卓及其官僚捧捧場、彈彈琴、寫寫文章、說說話而已。史載：“每集宴，(董卓)輒令邕鼓琴贊事?！?/p>

《后漢書·蔡邕列傳》中記載了這三年間蔡邕做的兩件大事：

第一件事：初平元年(190年)，董卓的部下要尊董卓和當年的姜太公一樣為“尚父”。董卓就和蔡邕商量，蔡邕說：“姜太公輔佐周朝，主要是受命滅掉商朝，所以稱其為尚父?，F(xiàn)在您的威德盡管也很大，可是和姜太公比，我私下里認為還不行。應(yīng)該等到關(guān)東平定了，回京以后，再做進一步商量!”結(jié)果是：“卓從其言”。

第二件事：初平二年，董卓問蔡邕：“怎么回事，為什么總是地震啊?”蔡邕回答說：“地震是因為陰氣太盛侵犯了陽氣，是臣子超越了禮制造成的。就像您前年春天去郊外乘坐了超規(guī)格的金華青蓋一樣。于是，此后董卓改乘帛蓋車。

作為文藝大師的蔡邕估計也只能做這些了，然而對于蔡邕的建議，董卓大多棄之一邊。蔡邕自己也“恨其言少從”，多次想東奔兗州或者遁逃山東，后來考慮到自己“狀異恒人”，“名頭太大”，每到一個地方總會有很多人想一睹為快，藏不住，才作罷。

所以，對定罪蔡邕，當時的最高軍事長官、太尉馬日磾就不認可!他當眾爭辯道：“蔡伯喈是曠世逸才，知道的漢代史事最多，應(yīng)當讓他寫完漢史，成就一代大典。況且蔡邕一向忠孝聞名，而僅僅因為一句嘆息就連坐下獄，缺少說服力，殺了他定會讓很多人失望的!”

當王允以“不可令佞臣執(zhí)筆在幼主左右……復(fù)使吾黨蒙其汕議”的嚴詞拒絕后，馬日碑絕望地說：“王公其不長世乎!善人，國之紀也；制作，國之典也!滅紀廢典，其能久乎?”

事實不幸讓馬日磾全部言中。隨后，董卓的女婿、中郎將牛輔的輔軍(參謀)賈詡鼓動校尉李催、郭汜、張濟等率眾而西，直取長安，王允最后落了個滅族的下場!

二

《三國演義》中，羅貫中將蔡邕之死渲染鋪陳為蔡邕伏尸哭董卓，“哭卓”雖不曾有，但從諸多

史料來看，謝承的“妄記”也未必!“嘆卓”倒有可能最為接近事實的真相!這種爭議我們姑且放下，假設(shè)蔡邕不“嘆卓”，他能不能逃此一劫，續(xù)成一代大典漢史，終成萬世楷模呢?

我認為：也未必!蔡邕的人生際遇、政治眼光、文人性情注定了他只能是一個千古悲劇!

首先，蔡邕生不逢時。

蔡邕出生于漢順帝陽嘉元年(132年)，至靈帝建寧三年(170年)出補河平長，長達38年，蔡邕均沒有當官。要說，憑借父親貞定公蔡棱的老關(guān)系和曾經(jīng)師事太傅胡廣的淵源，再加上其本人的絕世才華，38歲還不曾出仕就很不正常。當然也不是沒有機會。桓帝(147—167在位)時，中常侍徐璜、左悺等專權(quán)的太監(jiān)們聽說蔡邕琴彈得不錯，便建議皇帝調(diào)他到皇宮來當差。蔡邕走到偃師，便以身體不好為由回家了，在家中“閑居玩古，不交當世”。

此時的蔡邕頭腦清醒地認識到“天之所廢，不可支也”和“大木將顛，非一繩所維，何為棲棲不遑寧處”的形勢。

當時的政治環(huán)境極其險惡。

自順帝建康元年(144年)30歲的順帝劉保駕崩后，不足兩年，小皇帝先后換了四個!隨之而來的是大將軍梁冀專權(quán)，誅殺太尉李固、杜喬，桓帝劉志于延熹二年(159年)在中常侍單超、徐璜、具璦、左悺、唐衡及尚書令尹勛的內(nèi)外相助下，一舉殺掉了大將軍梁冀及其黨羽。然而，才送惡狼去，后腳瘋狗來，接著又是“五邪肆虐”的宦官時代。

建寧元年(168年)，桓帝劉志駕崩，又一個小皇帝，年僅12歲的劉宏即位，這就是靈帝。大將軍竇武、太傅陳蕃為了改變“國政多失，內(nèi)宦專寵”的局面，決定謀誅宦官，卻又被中常侍曹節(jié)矯詔所殺。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連諸葛孔明尚且“茍全性命于亂世，不求聞達于諸侯”，蔡邕的“閑居”哲學(xué)，不失為明智之舉。

也許是生存需要，也許是官本位思想，也許是才華必賣帝王家的心愿……最終，38歲的蔡邕還是出仕了!雖然官并不大，一個小小的河平長，隨著時間的推移，又升到郎中、議郎，然而事卻做得不?。阂惶住鹅淦绞?jīng)》下來，蔡邕再也不是名不見經(jīng)傳了，而是赫然成為一代大儒!動不動連皇帝也會“特詔問曰”!

“唯識忠藎，出命忘軀，不顧后害”的蔡邕學(xué)問已做到極致，名頭也足以撼岳，但他竟然相信了桓帝“宜披露得失，指陳政要，勿有依違，自生疑諱”的鬼話?？淇浼兒窭铣傻耐⑽竟?、聰達方直的光祿大夫橋玄、忠實守正的太尉寵也就罷了，千不該萬不該直陳太尉張顥是霍玉推薦的、光祿勛姓璋是個大貪污犯、長水校尉趙珫、屯騎校尉蓋升都是一時得志的小人!

說就說了，做好保密工作有時也未嘗不可!殊不知又讓閹豎小人曹節(jié)偷聽并泄露，以至于“為邕所裁黜者，皆側(cè)目思報!”

這就是不懂政治了!標準的一個刀尖上的拙劣舞者!生逢亂世，雖然學(xué)問做得極大，但不懂得政治。只管長袖亂舞，不落得個悲劇下場，那才奇怪!

其次。是他識人不明?！傲记輷衲径鴹钡牡览硎枪糯恳粋€士人都應(yīng)該懂得的常識，不知是什么原因讓蔡邕忘了這一點?

自熹平元年(172年)，蔡邕擔(dān)任司徒掾進入中央領(lǐng)導(dǎo)層，他共經(jīng)歷了三個重要長官。

第一個是漢靈帝劉宏，蔡邕不知其昏!

靈帝劉宏于建寧元年(168年)12歲時即位，至中平六年(189年)34歲駕崩，為帝22年?？梢哉f，正是靈帝劉宏使大漢這棟大廈一步步走向了坍塌!

論及后漢之所以傾頹的原因。劉備“每與臣(諸葛亮)論此事，未嘗不嘆息痛恨于桓(帝)靈(帝)也”(《三國志·諸葛亮傳·出師表》)。且不說靈帝一朝，讓鮮卑連年侵犯幽州、并州，以至于達到無法遏制的地步，民不聊生，致使張角一呼百應(yīng)，最終戰(zhàn)火燒遍全國。且不說他將朝政大事全部交給太監(jiān)去處理，司徒陳耽、諫議大夫劉陶因為說了幾句不能不說的真話，就被下獄而死。只看兩件小事：

靈帝寵信太監(jiān)達到無以復(fù)加的地步，他經(jīng)常說的一句話是：“張常侍(張讓)是我公，趙常侍(趙忠)是我母?！被鹿賯円粫r得志，便紛紛無所顧忌地大興土木，仿照皇宮的式樣修建宅第。有一次，靈帝想登上永安侯臺，飽覽一下都城四周的風(fēng)景?；鹿賯儞?dān)心靈帝看到他們皇宮一般的府第，就對靈帝說：“天子不當?shù)歉撸歉邉t百姓虛散。”可氣又可笑的靈帝從此竟然真的“不敢復(fù)升臺榭”。

更不可思議的事發(fā)生在靈帝光和四年(181年)，此時的靈帝已26歲。他命人在后官修建了許多商業(yè)店鋪，讓宮女們打扮成商人“販賣”物品，并且使她們互相爭斗。甚至他本人也脫去龍袍親自穿上商人的服裝和扮作商人的宮女們一起飲酒作樂!并且還在西園玩狗，讓狗頭戴文官的帽子，身披彩色的綬帶。還親自駕馭四頭驢拉的車子，手執(zhí)韁繩在園內(nèi)瘋狂奔跑。最終“京師轉(zhuǎn)相仿效”。

在如此昏聵的靈帝手下，忠正的文藝大師蔡邕先生亡命江海、未成為太監(jiān)們的犧牲品，已屬萬幸，怎還談得上壯志得酬?

幸好靈帝34歲便英年早逝，大漢王朝似乎要迎來一個新的機遇。蔡邕長達12年的流亡生涯也該結(jié)束了。

然而歷史卻總是和人們的美好愿望開玩笑。漢朝在劉辯那里拐了個小彎，何進繞進去了，袁紹也東逃了，王權(quán)似乎就要轉(zhuǎn)到漢獻帝劉協(xié)的手中。但是，漢獻帝還是個年僅9歲的幼兒。只是王朝的一個傀儡，大漢政權(quán)被牢牢控制在董卓的手中!

第二個是董卓，蔡邕卻不見其惡!

董卓其人，用盡世上所有惡毒的字眼來形容他都顯得乏力!陳壽說他：“狼慶賊忍，暴虐不仁，自書契以來，殆未之有也?！币稽c都不夸張。最讓人瞠目結(jié)舌的是：“卓盡徒洛陽人數(shù)百萬口于長安，步騎驅(qū)蹙，更相蹈藉，饑餓寇掠，積尸盈路。卓自屯留畢圭苑中，悉燒宮廟官府居家，二百里內(nèi)無復(fù)孑遺?！?/p>

好端端一個擁有百萬人口的洛陽大都市，頃刻間，積尸遍野，方圓二百里內(nèi)連一個活人都見不著了。真是滅絕人性，慘不忍睹!這就是董卓!

蔡邕在這個人的手下整整干了3年，親身經(jīng)歷親眼目睹了董卓的這些殘暴惡行。

當然，蔡邕可以繼續(xù)“亡命江?！薄８螞r，蔡邕曾經(jīng)亡命天涯達12年之久?；蛟S是58歲的蔡邕真的老邁到已經(jīng)沒有“亡命”的健碩的身體了，或許是以忠孝著稱的蔡邕真的擔(dān)心家人被董卓滅族，所以，董卓一叫，蔡邕就到。

這一到，就被很多人所不齒!顧炎武先生曾這樣評價：“東京之末，節(jié)史表而文章矗，自蔡邕始。其仕董卓，無守；卓死驚嘆，無識。觀其集中濫作碑頌，則平日之為人可知矣。以其文采富而交游多，故后人為立佳傳。嗟乎!士君子處表季之朝，常以一世之名。而轉(zhuǎn)移天下之風(fēng)氣者，視伯喈之為人，其戒之哉!”(《日知錄·兩漢風(fēng)俗》)

與這樣的禽獸為伍作伴達3年之久，也怪不得王允磨刀霍霍，憤憤不平要拿蔡邕亮劍了!

第三個是王允，蔡邕卻不識其愚!

王允的忠正，蔡邕是知道的。蔡邕還知道王允有捕殺小黃門趙津之勇、揭發(fā)中常侍張讓之

敢、扶持皇帝之忠、辭邑五千戶之廉、誅除巨惡董卓之智。此時的王允絕對是個聰明人，是個絕對的勝利者。

但是，有些人往往會被勝利沖昏頭腦，轉(zhuǎn)而變得愚不可及。王允就是這樣的一個典型，而蔡邕卻未曾識出。他輕視呂布，不赦免董卓大將李罐、郭汜，重用董卓庸將胡軫、徐榮……最終導(dǎo)致大漢政權(quán)從此分崩離析，自己和三個兒子及宗族十多人盡被誅害!

最后，是他的書生意氣。

在封建時期的冷兵器時代，書生是柔弱的代名詞，在孔武有力的兵士和強權(quán)政治面前實在是不堪一擊。自戰(zhàn)國后期，喪失了紳士風(fēng)度而大受其益的諸侯國主們再也不把書生當回事了。秦始皇贏政的“坑儒”，漢高祖劉邦的“溺冠”，無不昭示著“百無一用是書生”。但更加可怕的是書生的意氣用事!

屈子的投身淚羅，酈食其的被烹齊國，司馬史公的受辱腐刑，高貴的靈魂只能在失去肉體的依托之后游蕩在虛無的太空。意氣，無疑成全了對方的六脈神劍。遺憾的是，所有這些蔡中郎無一不備。

書生之身不必贅述。意氣用事卻讓蔡邕一步步走向了萬劫不復(fù)的深淵!

第一次，是光和元年七月，靈帝因為妖異數(shù)見，災(zāi)變互生，下詔召集楊賜、馬日磾、張華、單飏等人詢問原因以及消除的方法，并專門密問蔡邕。蔡邕風(fēng)華意氣地指陳政要，說：“太尉張顧是奸臣霍玉引薦的，光祿勛姓璋是有名的大貪官，長水校尉趙珫、屯騎校尉蓋升都是受到寵幸，才享盡榮華富貴。”盡管蔡邕一再強調(diào)要做好保密工作，仍然被中常侍曹節(jié)偷聽并泄露出去。導(dǎo)致被蔡邕提出要制裁和裁黜的人都對他恨之入骨，并日夜圖謀報復(fù)。

最終，蔡邕因為“仇怨奉公，議害大臣，大不敬”，判“棄市”(斬首示眾)。幸好清廉忠直的呂強為蔡邕求情，靈帝又聯(lián)想到蔡邕的密封奏章，才使得蔡邕罪減一等，和全家人一起被剃光頭發(fā)，戴上腳鐐手銬，貶逐到朔方，即使遇到赦令也不得赦免!

而事情并沒有結(jié)束，將作大匠陽球又是派刺客又是施毒藥，必要置蔡邕于死地而后快。幸運的是這些人都被蔡邕為國為民的高義所感動，才讓蔡邕撿了一條性命。

第二次，是第二年，靈帝覺得政府還是需要蔡邕這樣才華橫溢的文人的，又趕上大赦，就讓蔡邕回到本郡，時間不知不覺過去了9個月，五原太守王智為他餞行。喝到高興時，便邀請蔡邕共舞。蔡邕不理他的邀請。竟然拂袖而去。王智是中常侍王甫的弟弟，平常驕縱慣了的人，怎受得了如此羞辱?王智不是人才，是標標準準的小人，做不到韓信胯下之辱的大度，干出點小人之事卻正常，蔡邕不明白，最后落得亡命江海，遠跡吳會長達12年。

第三次，就是“嘆卓”之譽了。面對董卓這樣的獨夫民賊，千刀萬剮尚且不足以平民憤。你的一聲嘆息，讓自己何以自處?且不說王允已是被勝利沖昏了腦袋，即使王夫之、顧炎武這等碩儒生在當世，能容忍幾何?一時意氣讓一代大儒名澆身毀!

蔡邕至真至孝的高風(fēng)以及卓越的文學(xué)藝術(shù)成就讓人們稱道，然而，他的人生悲劇卻讓人不無感傷。

編輯：趙雪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