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如容易卻艱辛

李天靖

今年六月初,女詩人懷宗突然從美國打來長途,要我替她做一個詩人公劉的研究,兩個月之內出書——在上海教育出版社的編審方鴻輝先生退休之前,趕出來。這么短的時間內做一本這樣的書,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

第二天她又發(fā)來伊妹兒,我是被她的這種至誠所感動,還是出于對詩人公劉熱愛?一時也說不清——記得我手頭珍藏一本廣東出版社出版的《國際華文詩人百家手稿集》,第76頁,有公劉先生一幀藹然微笑著的美髯照片,77頁上是他一首《干涸的人字瀑》的手跡,極為珍貴!用黑墨水橫寫,行草般流暢,奔放不羈,字如其人,落款1995年4月28日——是不是冥冥中的一種緣?我只能抓緊干完手頭二三本刊物的活,全力以赴去做懷宗托付的事了,我知道一旦承諾,開弓沒有回頭的箭,我怕我會被累倒。

在電話里我對懷宗說,在這么短的時間里做一個詩人的研究,是否可精選詩人的詩,約些有分量的詩評,再遍請詩人生前好友寫一點懷念的文章,配上一些照片,既有閱讀性又有資料性,庶幾可算一本“詩人研究”的書了,總之要給人既厚重,又耳目一新的感覺。

懷宗對我的信賴讓我感動,她說一切由我決定。

而困難在于公劉先生其他的資料一點都沒有。懷宗早就事先聯(lián)系好公劉的女兒劉粹,并給了我聯(lián)系方式,說資料可問劉粹拿,沒問題;她給我吃了定心丸。劉粹,在她快遞送來的書、公劉詩集等一些資料中,看見了她不同時期的照片,從一個苦難的女孩成為少女,成為堅強的女人。

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一個月之后的“奇跡”是,居然編成《干涸的人字瀑——紀念詩人公劉》一書,即將由上海教育出版社出版,并見證了公劉生前的好友邵燕祥、白樺及詩人、詩評家們,一同追尋公劉留在往事記憶中的時間、他蓬勃詩行間的呼吸一起所做的努力。懷宗后來告訴我,邵燕祥先生心臟大手術后,抱病為此書寫序……

一個多月的日子,我真正見識了懷宗、劉粹這兩位極不尋常的女子——她倆人性中閃爍著大美的光輝,性格堅毅、決絕,而文字卻極為柔美;其實她倆是一位女子,相同的大愛、幾乎都為詩而瘋狂,工作時舍命、玩命,廢寢忘食,以致常常一夜在電腦邊度過——劉粹為此書受累,她心細如針,校對的任務如此繁復,不時發(fā)來她的厘定與意見。

7月5日,懷宗來信叮囑:“小妹(劉粹)心臟剛發(fā)過病,很嚴重的,不能給她太多的壓力。 為了此書,她廢寢忘食地一遍又一遍地核實、校對,工作量極大,已超負荷?！眲⒋?月7日上午來信:“大姐,天靖,我病倒了,容我過些天再聯(lián)系……” 這是今年她第二次心臟病發(fā)作,而且身邊無人照顧!懷宗 于7月14 日夜來信:“小妹(劉粹)的身體垮了,我的心也垮了,好難過!你保重!”劉粹7月16日來信:“ 在托請友人幫忙聯(lián)系床位。累垮了,卻終是給這兒的友人酷暑中添亂,唉!”

組稿時,我不知沈澤宜先生已病重住院,后來知道他是不忍拒絕,拖著病體從家里到醫(yī)院反反復復,掙扎著,最終雖然沒寫成,卻使他勞神、不安,劉粹也要我代為問候、致意。

不料,沈澤宜先生竟與7月20日夜,即第二天我準備去教育出版社簽約時,發(fā)來他的文章《造次必于是,顛沛必于是》!

他在來信中說:

自從一個多月前你約我為公劉先生的詩歌寫點東西以來,我一直未能復命;后來甚至不得不婉拒,歸根結底的原因是我正身處病中,得的又是讓人心驚肉跳的癌癥,所有寫作俱已停止,這才如此“絕情”地推掉了你的囑托。事實上這將近兩月來,我采取保守療法,已做了3個療程,期間我?guī)缀跆焯煸诟靖弊饔米鞫窢?精神恍惚直接影響了我的思維,所以始終未能捧讀公劉遺作,更不敢動筆。

最近病情稍覺穩(wěn)定,遂一再通讀你所選定的詩作,深為所動,利用兩天時間寫好了拙稿,計2600字,現(xiàn)寄奉。

沈澤宜先生身患重癥,他自己真真亦如孟子所言的“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造次必于是,顛沛必于是?！蔽抑敶碜约航o自己簽下了生死契約,躺在病床上正待做心臟手術的劉粹,向沈澤宜深深地三鞠躬!也祝劉粹手術順利平安!早日康復!

吳思敬老師,一次次麻煩他,他手頭正忙著兩個課題,所以他鄭重推薦他的博士生陳亮執(zhí)筆。他始終關心這件事。7月6日凌晨2:05分還發(fā)來伊妹兒:

由于首都機場雷雨天氣,我今天乘飛機由武漢返京被迫降落天津機場,晚點六個多小時,直到深夜12點以后才回到北京家中。到家后趕忙打開電腦,看我的學生寫公劉的文章,是否發(fā)了過來。結果還真找到了,是4日發(fā)過來的。我把稿子看了一遍,現(xiàn)轉發(fā)給您……

《干涸的人字瀑——紀念詩人公劉》出版了,見證了懷宗、劉粹和我一起難忘的合作和一段詩緣。最后,感謝為此書出版作出努力的編審方鴻輝先生!感謝每一位在酷暑為此書撰文的,甚至抱病的詩人、詩評家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