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念與闡釋

李鐘秀

摘 要:本文試圖從哲學觀念和闡釋方式兩方面入手,比照出中西文學理論在文化傳統(tǒng)上的根本性差異,揭示二者相互交流的困難因素。

關(guān)鍵詞:文學理論 比較文論 對話 哲學 闡釋

中圖分類號:G0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5312(2009)06-0039-01

在中西文論各自的思想背景里頭,有著深層性的難于對話的思想文化因素,它從根本上導(dǎo)致了二者在當下缺乏互通交融的尷尬局面。具體而言,主要體現(xiàn)在中西哲學觀念和闡釋的差異上。

一、理想和坐實:中西哲學觀念的差異

“要了解一個時代或一個民族,我們必須了解它的哲學”,從不同的哲學觀念里可以發(fā)現(xiàn)民族與民族之間的根本性差異。中西文論的對話,就存在著這樣一條無法逾越的哲學鴻溝。

中西哲學觀念的根本差異在于坐實和理想的差異?！八枷雽θ祟惓ㄩ_的思想可能性是同樣的,就像土地,但不同文化所比較感興趣的思想可能性卻不同,就像道路”。西方哲學帶有極其濃厚的思辨色彩,哲學家們終其一生的最大愿望就是著書立說,自成體系。中國的思想家們卻從來沒有這樣“偉大”的抱負,他們常常是走哪說哪,隨便找一處大樹之蔭,坐而論道,想說了就說幾句,不想說了就睡睡覺,聽聽“韶音”,嘗嘗肉味,是一種“散步哲學”。中國人看世界,也不會認為世界之外還有一個獨立于我們并高于我們的“絕對存在”。

西方人想不通,當你作為一個人來感覺世界的時候,如果沒有上帝,一切都由自己來決定,那豈非異常的痛苦嗎?一個人,隨便坐在樹底下說了幾句前言不搭后語甚至聽上去世俗味極濃的話來,他怎么就可以成了一個偉大的思想家并且?guī)浊陙碛绊懼鴸|方文化呢?

事實上,對上帝的信仰只是宗教信仰的一種,中國人不信上帝,但絕不能說他們就沒有宗教情感。天人合一是中國哲學的重要理念,人們做任何事情,都有一個被稱為“天”的“物自體”規(guī)范著,這個“物自體”的生成完全取決于人自身,所謂“天人合徳”,是一種倫理的信仰。譬如我們通常所說的“舍生取義”,正是因為出于對“義”的絕對信仰,人才可能舍棄生命。更值得注意的是,人的“舍生”行為完全是自我主動的決定,是為了在倫理信仰中求得心靈的安穩(wěn),并不來自于上帝的勸告或命令,這與西方是大為不同的。

再就中國的“散步哲學”而言,它未必就比西方的“思辨哲學”落后,相反,西方哲學骨子里所無法拋棄的病根,正是中國哲學輕松可以化解的。中國人最初看世界,雖然也涉及本體論,但骨子里對它并不看重。他們認為不管世界的本源是什么,有多少,這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它如何運行。西方人卻一定要刨根問底,揪出那個“雞生蛋還是蛋生雞”的世界本原來。這種從起步時就養(yǎng)成的氣質(zhì),多少決定了后來西方哲學走向認識論,而中國哲學卻更注重實踐論。

二、“有理有據(jù)”和“信口開河”:中西闡釋方式的差異

哲學觀念的不同從根本上又導(dǎo)致了闡釋方式的不同。就哲學的闡釋方式而言,西方著作突出表現(xiàn)為“界說嚴,論證多,析理繁”。他們?yōu)槭澜绮煌镎页鲆粋€假設(shè)的共同點,用一個詞加以命名,人們稱之為“范疇”。這樣,世界就成了有很多個范疇組成的世界,混沌四方似乎一下子變得清晰可識了。于是,就像做數(shù)學公式一樣,他們依照一個或幾個“范疇”加以理性的思辨和邏輯上的推論,從而得出一個結(jié)論來告訴大家世界的未來會是怎樣,而你現(xiàn)在又應(yīng)當怎樣。那么復(fù)雜的一個世界,在這些哲學家眼里完全喪失了其復(fù)雜性和神秘感,變成了一個按照邏輯推論就可以知其必然的數(shù)學常識。從表面看,我們似乎也發(fā)現(xiàn)不了這些哲學家們的論斷過程有多大的差池,因為他們的文字表述嚴密,有理有據(jù),思路清晰得幾乎嚇人。但根本問題在于他們?yōu)槭澜缢O(shè)定的那個“范疇”真的能概括其本質(zhì)嗎?一個復(fù)雜多元的世界為什么到了他們那里就變成了一個具有共同性的范疇了呢?這個世界的本質(zhì)特點難道不是多樣性而是共性的嗎?實際上,西方哲學家也回答不了這個問題,他們“把一切價值和真理的根據(jù)歸屬于那些僅僅是想象的東西,那些想象的東西在邏輯上是一些‘更高的或‘更根本的東西,那些‘更高的東西是一些概念,僅僅是概念,根據(jù)概念去說明事實就是無視事實,于是,哲學就進入了理想主義的虛空”。通過論證和推理后得出的自信滿滿的答案,一放到現(xiàn)實社會中就經(jīng)不起考驗了。世俗的人類對所有新的哲學觀念的選擇無不是站在自己的利益、立場上,理想主義的哲學花朵如果不符合他們的利益,同樣不會進入現(xiàn)實社會的家園,即或是它滿足了世人的某些需求而被選擇,也完全不是按照其原本在邏輯推理上所應(yīng)有的步驟和模式層層深入下去的,有時候過于激進,走向極端,有時候因承載不了現(xiàn)實的壓力和外部誘惑而自行毀滅或改轍易幟。這是那些善推理、好辯論的哲學家們所不曾想到而又不得不面對的事實。他們過于理想,企圖脫離現(xiàn)實建立一座空中樓閣,然而“此在的實存迷惑了一次哲思”,哲學家們只能在自己臆造的樓閣之中做個“春閨夢里人”。

中國哲學思想的闡述方式恰恰相反,哲人們那種隨意點染的表達方式在西方人眼里甚至有些“信口開河”。 “中國人只關(guān)心是否能夠靈活地把握形勢,而不關(guān)心那些不可認識的形而上的東西”。其實,中國哲人口中的話語,常常經(jīng)過了自身的多重生命體驗。這種差別落實到文藝理論上,就表現(xiàn)為一方是主義鮮明、自成體系的文學理論或文化批評著作,一方是散漫似無頭緒的詩話、詞話、畫論。二者在當下尚不能形成相互理解的對話,根源就在這里。

那么,如何為中西文化溝通尋找到一個光明的出口?我們要做的不是拉近中西文化的差異性甚至取消其差異性,而是努力進行恰當?shù)慕忉?減少隔膜,增進理解,以達成中西文化平和對話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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