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敏
60年。敘述這樣一段尚帶體溫的歷史,自覺力有不逮,只能勉力為之。
好在我們所選擇的社會學視角,能夠借助一個個“小我”的命運浮沉,從側面記錄60年的國是更張。于是,我們將階層變遷,權作一個敘事的線索,通過對大人物、小人物人生際遇的勾勒,讓60年的風云激蕩變得可以感知、可以觸摸。
1949年10月,敏于感受時代脈搏的詩人胡風,推出氣勢磅礴的4600行長詩《時間開始了》,彼時,新中國的階層變遷也站到了一個歷史性的端點。
煌煌60年,中國社會經歷過5次大的階層流變:1956年之前的階級關系重塑,顛覆了原有的統(tǒng)治與被統(tǒng)治的位序結構;1957—1965年間,隨著城鄉(xiāng)二元體系的構建,開始賦予社會成員以不同的政治、社會、經濟身份,從此,各色人等只有兩種劃分——城市職工抑或農村社員;經過“文革”十年社會流動的失序,1978年后,以市場化為“經”,現(xiàn)代化為“緯”,中國社會階層坐標發(fā)生巨變,新的階層開始出現(xiàn);而在1992年前后,隨著市場空間的開放,社會中間層獲得前所未有的擴張動力,“忽然中產”成為中國人進入新千年后抹不去的時代胎記。
歷史的吊詭之處在于,60年社會階層變遷,從某種程度上說暗合了“30年河東,30年河西”的說法。農民、工人,知識分子、國家干部,抑或企業(yè)家,其職業(yè)身份和社會地位都發(fā)生了不同程度的演變。
個體命運浮沉的背后,是不是群體命運的螺旋式上升?我們究竟應當用什么樣的標準來衡量這種演變是歷史的進步,而不僅僅是無奈的現(xiàn)實?如果放寬歷史的視野,就會發(fā)現(xiàn)中國60年社會階層的演變,其實有著規(guī)律和路徑可循。
1978年前,個人身份以及隨之而來的社會關系等“先賦性”基因,決定了一個人的社會地位。農民的兒子是農民,工人的兒子是工人,一個農民想要成為城市職工,一個工人想要成為國家干部,都存在難以逾越的制度藩籬。所有制、單位制、行政制、戶籍制,凡此種種堵塞了階層之間的流動渠道。
改革開放后,連接代際之間的身份臍帶被無情斬斷。農民可以進城打工,可以考大學,可以留在城市工作,可以改變自己的地位和生存狀況;工人也可以通過教育、培訓等人力資本投資所獲得的技能、知識,逐步改變自己的社會地位。社會流動機制開始奉行能力主義原則,而不是先賦的家庭出身,“后致性因素”成為社會下層向上層流動的關鍵要素。
以往老實的農民、世故的市民、小心謹慎的知識分子、從不擔心失業(yè)的國家干部,今天都在尋求不斷向上發(fā)展的希望和可能。人們不再懼怕流動,不再懼怕競爭。
當更多的單位人變?yōu)樯鐣?“身份”這種生而有之可以籍此獲得財富和地位的依據(jù),逐漸被“契約”代替。用契約取代身份,實質是人的解放,是用自由流動取代身份約束,用后天奮斗取代對先賦資格的膜拜。
故此,我們可以肯定地說,60年的階層變遷,“得大于失”的社會成員多于“失大于得”的社會成員,因為,每一個人都比以往任何時候獲得更多自我實現(xiàn)的可能性。
今天,我們通過工人、農民、知識分子、公務員、企業(yè)家群體的命運沉浮,來記錄“吾國吾民”在60年歲月中的一個個側影。
但求見微知著,不求一窺全貌。于是借用林語堂先生“吾國吾民”之題,立此存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