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昌星十年生死劫

斯　通

賴昌星沒有完全排除接受協(xié)定回國的可能性,重點在于他要確保生命安全和在監(jiān)獄中得到善意對待。同時,“他會掙扎到最后一步”。

8月13日,是建國后最大的走私案——廈門遠華案主要嫌疑人賴昌星流亡加拿大10周年的日子。10年間,圍繞其潛逃、遣返、引渡等一系列新聞事件,從未遠離公眾視線。隨著近日賴的前妻曾明娜被證實已自愿從加拿大返回中國,而“中加引渡條約”呼之欲出之際,該案再度掀起波瀾。

前妻回國玄機

加拿大移民部部長肯尼8月4日在溫哥華接受當?shù)厝A裔時事評論員丁果采訪時證實,賴昌星的前妻曾明娜已自愿從加拿大返回中國?？夏岵⒈硎?賴昌星日后如果按照這個模式自愿返回中國面對司法指控,他和加拿大移民部樂意提供一切所需要的幫助,包括賴合法出境的旅游證件。

消息指,曾明娜是在5月3日與小女兒賴真真抵達廈門國際機場的。此前,曾明娜于1999年8月隨賴昌星舉家從香港逃至加拿大。2000年11月,加拿大移民部門以非法移民罪將賴氏夫婦拘捕。2004年5月底,曾明娜在溫哥華不列顛哥倫比亞省高等法院申請與賴昌星離婚。2005年6月,離婚申請獲法院裁決批準。

相較于賴昌星,曾明娜的神秘程度絲毫不遜色。資料顯示,兩人都是福建晉江人,小名“美好”的曾明娜比賴昌星小6歲,與賴結(jié)婚時還未滿18周歲。因未到法定婚齡,雙方并沒有辦理結(jié)婚登記手續(xù)。曾算是賴事實上的結(jié)發(fā)夫妻。

婚后他們育有兩男一女,長子賴俊健、次子賴明明、幼女賴真真,現(xiàn)年分別27歲、25歲、23歲,兩個兒子已經(jīng)大學畢業(yè),小女兒則還在讀書。

賴昌星發(fā)跡后移居香港,曾明娜攜子女到香港相夫教子。跟賴昌星一樣,曾明娜文化程度雖然不高,在生意場上卻精明能干,獨當一面,成為賴的得力幫手。在遠華集團大規(guī)模走私犯罪活動中,她親自掌管財權,曾是中國公安機關通緝的要犯。

在加拿大流亡近10年后,曾明娜萌生了歸國的打算。其自愿回國的其中一個條件是:釋放一直因遠華案而在坐牢的弟弟。其弟曾明鐵兩三年前已獲減刑提前回家,另一個弟弟曾明育今年8月4日也獲保釋回到家中?！?0年劫數(shù)之后,一家人終于大團圓”。

而回國后,曾明娜也沒有受到不良待遇。據(jù)報道,她在廈門有政府承諾為其回國準備的套房,面積過百平方米,每隔一兩周便到晉江看望父母親。其間,她只需履行監(jiān)視居住的匯報程序,并無他人陪同前往。“她已經(jīng)算很自由了,精神狀態(tài)好多了?！?/p>

丁果在香港《亞洲周刊》上表示,曾明娜返回中國,沒受到任何法庭行動,但也沒被撤銷控訴,顯示北京想用同樣模式說服賴昌星回國投案自首。

不過,賴昌星聘請的加拿大籍律師馬塔斯8月6日稱,賴本人毫無回國打算。有觀點認為,不排除賴昌星利用前妻這一步“投石問路”的可能。雖然離婚,但賴和前妻聯(lián)系仍很密切,據(jù)賴證實,他們經(jīng)常一起吃飯,也討論孩子的前途問題。而接近賴的一些朋友稱,曾明娜自2000年以后就曾多次幫中國政府“傳話”,勸賴回國,因此賴對她回國“早有心理準備”。

曾明娜自愿回國對賴昌星第二次遣返前風險評估會產(chǎn)生怎樣的影響,法律界則有不同意見。馬塔斯認為,中方對曾明娜“良好對待”,但又不撤回控訴,顯示司法策略變換無常,令人難以相信,這對賴案有幫助。他強調(diào),即使結(jié)果不理想,仍然會上訴到底。也有意見指,曾明娜回國并受到善意對待,證明遣返風險很低,顯然對賴昌星不利,他們兩人離婚前曾經(jīng)是一案處理。

10年跌宕起伏

隨著曾明娜回國,也引發(fā)了外界對賴昌星的流亡生涯和在加拿大現(xiàn)狀的關注。

在走私進口成品油、植物油、汽車、香煙等貨物價值人民幣530億元,偷逃稅款人民幣300億元的遠華案1999年案發(fā)后,當年8月13日,賴昌星帶著妻子兒女,從香港逃亡到溫哥華,從此開始了至今已長達10年的流亡生涯。

10年間,他被多次軟禁,也被拘留過十幾次。2000年,中國政府正式通緝賴昌星并要求加方將其遣返中國。同年6月,賴與曾明娜向加拿大政府申請難民資格,但被各級法院數(shù)次駁回,2005年4月,被加拿大聯(lián)邦上訴法院駁回。在2000年11月至2001年3月,賴氏夫婦甚至被加拿大移民部拘捕。之后,賴向加拿大移民部申請遣返前風險評估。

2006年5月18日,加拿大移民部完成對賴昌星遣返前風險評估,決定啟動遣返程序。當年6月16日,加拿大邊境服務局決定重新將一直軟禁在家的賴拘捕入獄,但賴以為他即將被遣返回國,竟一頭撞向旁邊的鋼柱,血流如注。

此后,事件反向發(fā)展:2007年4月5日,加拿大聯(lián)邦法院判決移民部對賴昌星全家發(fā)出的遣返令無效,接受賴提出對遣返前風險評估進行司法復核的申請。賴案又成功地回到了周而復始復雜的司法程序中。目前,加拿大聯(lián)邦法院正在等候移民部的第二份風險評估報告。不過,即使評估結(jié)果對他不利,賴仍可以繼續(xù)上訴。

賴昌星躲過被遣返命運的14天后,加拿大移民部取消了對他的宵禁令,他獲得了更大的自由。今年1月22日,加拿大移民部批準賴的工作簽證申請,允許他在加工作。3個月后,他在加拿大找到了10年來的首份工作。為此,中國外交部2月曾兩度向加方提出嚴正交涉,要求盡快完成遣返前風險評估并將賴遣返回中國。

事件發(fā)展跌宕起伏,賴昌星的精神也備受煎熬,“這10年我過得很辛苦,經(jīng)濟上很苦,精神上壓力也很大。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過來的。”在剛到加拿大還未被抓的一年多時間里,為了排解恐懼的心理,也為了打發(fā)時間,賴經(jīng)常白天泡在賭場,晚上回到酒店打電話給國內(nèi)了解案情進展。

揭秘在加近況

目前,賴昌星的住所位于大溫哥華地區(qū)本拿比市,卑詩省立7號公路旁的一幢30多層高層公寓,面積約100平方米,在大溫哥華地區(qū)屬于中等偏上的條件,但據(jù)賴對當?shù)厝A文傳媒稱,房屋系租住。他最初購買的溫西豪宅因周轉(zhuǎn)不靈匆匆出手,賠了幾十萬加幣,后來在本拿比麗晶廣場所購置的公寓,目前已劃在前妻曾明娜名下。

賴昌星2007年5月在卑詩省通過了駕照考試。有人指稱他駕駛豪華車外出,且經(jīng)常換車,而他則稱車都是借朋友的,自己一輛車也沒有。賴拼命強調(diào)自己“無房無車”,是為了獲得工作許可,根據(jù)加拿大法律規(guī)定,久拖不決的待遣返者如果沒有收入和財產(chǎn),便可獲得工作許可。

今年4月下旬,有媒體稱賴昌星獲得某華裔房地產(chǎn)老板的雇傭,成為全職公司顧問。據(jù)分析,這份工作很可能是其朋友給的“人情工”。賴沒有考取房地產(chǎn)經(jīng)紀執(zhí)照,且他幾乎不懂英文,而房地產(chǎn)經(jīng)紀是卑詩省對英文要求最低的兩項有照工作之一(另一項是算命)。

外界無法知悉賴昌星在加拿大的真實財產(chǎn)狀況,他當年帶到加的財產(chǎn)數(shù)額十分有限,而且曾經(jīng)被加政府凍結(jié),遣返案官司又要支付不菲的律師費。但不少人并不相信他會有經(jīng)濟困難。2005年離婚后,有傳言說賴將巨額財產(chǎn)轉(zhuǎn)至曾明娜名下,但曾的父母對此斷然否認。

除了前妻曾明娜外,賴昌星當初逃亡時,還帶了情婦蔡玲玲和兒子賴文東?，F(xiàn)年約39歲的蔡,原居福建石獅,上世紀90年代初與賴相識并同居。1997年蔡生下賴文東,賴昌星之后申請母子二人從河南移居香港。他們并未卷入案件中,由于獲得合法居留身份,二人離開賴移居阿爾伯特省卡爾加里。

“孤家寡人”的賴昌星如今自己做飯,他本人聲稱愛吃紅薯稀飯和咸魚,并在朋友家花園種了些蔬菜。據(jù)他對加拿大華文傳媒《環(huán)球華報》稱,他與外人接觸不多,甚至連同鄉(xiāng)、熟人來溫哥華也避而不見。

因為不懂英文,賴昌星經(jīng)常上中國內(nèi)地網(wǎng)站,尤其關心和自己有關的報道,他家中的電視也可以收看到中央四套節(jié)目。他還常常玩一些棋牌類連線游戲,最喜歡的是“斗地主”。去年曾冒出個專為賴辯解的“賴昌星博客”,轟動一時,但他很快出面澄清系有人冒充,事實上他連打字都打不利索。

賴氏家族浮華喪盡

賴昌星流亡加拿大10年間,曾經(jīng)顯赫一時的賴氏家族瞬間破滅,浮華喪盡,物是人非。

在遠華集團內(nèi)部,賴氏家族成員有二三十人之多,且大多參與了走私。案發(fā)后已是家破人散,4人離世,多人流亡海外,亦有多人被判刑。現(xiàn)在,有人獲得減刑,有人獲得假釋,有人尚在服刑中。

賴昌星在8個兄弟姐妹中排行老七,共有四個姐姐、兩個哥哥和一個弟弟。其中,三姐賴望治早年就已去世。二哥賴昌標1999年因酒場鬧事被人以啤酒瓶砸中頭部,后死在病床上。大哥賴水強積極勸說多名賴氏家族成員從境外回國投案自首,被從輕處罰,判處7年有期徒刑,2002年病死在監(jiān)獄里。因為家庭的巨大變故,大姐賴蓮治、二姐賴好治均在這10年間,抑郁而終。弟弟賴昌圖投案自首后,2000年被判刑15年,后減刑4年,去年9月11日被核準假釋。

在賴家第二代中,賴昌星的侄兒賴文峰,即賴水強的大兒子,曾因贈送著名歌手楊鈺瑩一輛價值200多萬元的德國保時捷紅色跑車和一棟背山靠湖的別墅,成為當時最為轟動的娛樂新聞之一。他在2000年4月投案自首,后在監(jiān)視居住期間流亡海外,近年回國,向調(diào)查組說明情況后回家,現(xiàn)已結(jié)婚。賴水強的另外一個兒子賴文曲被判7年,后獲減刑1年多,早已刑滿出獄。

而賴昌星前妻曾明娜的弟弟曾明育曾逃亡菲律賓,后回國自首,被判15年,今年8月4日已獲保釋回到家中。曾明娜的另外一個弟弟、被判10年徒刑的曾明鐵,則已于兩三年前獲減刑提前回家。

如今,賴家還有賴水強的女婿黃克臻、賴蓮治的兒子陳文遠等人尚在獄中,但原被判為死緩的陳、黃,也因大量減刑,目前僅剩七八年的服刑期。在曾明娜自愿回國后,只有賴昌星本人,及其四姐賴秋菊等人,至今仍繼續(xù)逃亡生涯。

案發(fā)后,賴氏家族在廈門的所有資產(chǎn)全部收歸國有,而賴家晉江老家的房子均未被沒收。當去年9月,坐了8年牢的賴昌圖回到位于晉江燒厝村占地2000多平方米的賴家兄弟豪宅里,豪宅中一棟二層的樓房只剩下了他一個人居住?！叭松鋵嵑芎唵?只需一張床、一天三餐飯而已?！边@是賴昌圖在出獄后思考的結(jié)果。而飽受逃亡之苦、時刻擔心被遣返回國的賴昌星,想必也有如此的感嘆。

中加引渡條約呼之欲出

據(jù)廣州《南方周末》報道,中國與加拿大有關“雙邊引渡條約”的討論,或已經(jīng)有了較大進展。這不僅有助于賴昌星案的解決,更重要的是,被中國全球通緝的貪官和經(jīng)濟犯罪者,約半數(shù)隱匿于加拿大,如果“引渡條約得以簽署”,那么,他們在國外的逍遙日子就將終結(jié)。

7月15日,中國司法部長吳愛英訪問加拿大,與邀訪的加司法部長兼檢察總長倪可森舉行雙邊會談,確認加強雙方的司法全面合作。這次訪問沒有任何中英文報章報道,直到此次曾明娜回國風波后才引發(fā)重視。賴案中方專家證人、加拿大刑法改革與刑事政策國際中心高級研究員楊誠認為,在加國總理哈珀9月訪華之前,中加完成罪犯引渡協(xié)定的可能性非常大。當然,即使引渡協(xié)定完成,對已經(jīng)進入司法程序的賴案影響多大,尚有待觀察。

分析表示,中國罪犯出逃,不僅對國內(nèi)造成嚴重經(jīng)濟損失,阻擾了案件的偵查和審判,而且,“外國逃犯對加拿大也沒有任何好處”,因為“沒完沒了的訴訟加重了加拿大納稅人的負擔”。

由于中加之間沒有引渡條約,加拿大只能用《移民法》上的遣返程序送走逃犯,比如賴昌星,就在這個遣返程序中不斷上訴,而得以滯留加拿大10年。“事實證明,這種程序花費巨大,過程極為漫長。”

加拿大是廢除死刑的國家,“死刑”因而一度成為中加簽署引渡條約的重要分歧點。這也是為什么在賴昌星遣返案中,加拿大始終要求中國做出“不處死”的承諾。去年8月,詐騙兩單位養(yǎng)老保險2425萬元的鄧心志被加拿大遣送回中國,成為加遣返的首例中國外逃經(jīng)濟嫌疑犯,原因之一就是詐騙罪在中國刑法上不能判處死刑(鄧后被判處無期徒刑),而賴昌星被指控的是可以判處死刑的走私罪。

不過近年來,已有31個國家與中國簽署引渡條約,其中包括西班牙、法國、葡萄牙、澳大利亞4個西方國家。中國與西班牙締結(jié)的引渡條約,寫入了“死刑不引渡”條款。這之后,與法國、葡萄牙締結(jié)的條約也有此條款,標志著“死刑”這最大的法律障礙已經(jīng)消除。

此外,中加簽署引渡條約的困難還來自政治因素。2006年,“東突”分子玉山江在烏茲別克斯坦被逮捕,隨后被遣返至中國。加拿大政府援引《中加領事協(xié)定》,要求給予“加拿大公民”玉山江領事保護,此一主張被中國政府拒絕。2008年,加拿大總理哈珀拒絕出席北京奧運會開幕式。兩國有關中國公民海外旅游目的地的談判也一拖再拖。但兩國關系近期正在得到改善,今年6月21日,中國外長楊潔篪訪加,就被視為中加關系回暖的“關鍵性信號”。

長期跟蹤采訪賴昌星的加拿大華裔時事評論員丁果表示,表面上很“土”,但實質(zhì)上很“精”的賴,不會看不到上述大局,他沒有完全排除接受協(xié)定回國的可能性,重點在于他要確保生命安全和在監(jiān)獄中得到善意對待。同時,“他對回國這件事,并不像有些媒體誤解的好像他情愿回去坐牢,他那樣的性格是會掙扎到最后一步的”。

賴昌星逃亡加拿大10年大事記

1999年8月13日

賴昌星全家持香港特區(qū)護照以旅游身份從香港逃往加拿大。

2000年6月

賴昌星夫婦向加拿大提出難民申請。

2000年11月23日

加拿大移民部以非法移民罪將賴昌星夫婦拘捕,直至2001年3月。

2005年6月

曾明娜與賴昌星離婚申請獲法院裁決批準。

2005年8月

加拿大最高法院拒絕賴昌星及其家屬的難民身份申請。

2006年5月18日

加拿大移民部完成對賴昌星遣返前風險評估,決定啟動遣返程序。賴隨后向聯(lián)邦法院提出延緩遣返上訴,并要求對遣返前風險評估進行司法復核。

2007年4月5日

加拿大聯(lián)邦法院判決移民部對賴昌星全家發(fā)出的遣返令無效,接受賴提出對遣返前風險評估進行司法復核的申請。

2007年4月19日

加拿大移民部取消對賴昌星的宵禁令。

2007年11月28日

加拿大聯(lián)邦法院判決繼續(xù)取消對賴昌星的宵禁令。

2009年1月22日

加拿大移民部批準賴昌星的工作簽證申請,允許其在加拿大工作。

2009年4月

賴昌星找到首份工作,被溫哥華一家華裔經(jīng)營的房地產(chǎn)公司聘為顧問。

2009年5月3日

賴昌星前妻曾明娜攜他們23歲的小女兒賴真真自愿返回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