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與存的艱難博弈

魏浩征

近日，國務院法制辦公布的《國務院關于修改(工傷保險條例)的決定(征求意見稿)》，向社會各界征求意見工作已經(jīng)結束。此征求意見稿一經(jīng)公布，立刻引起了社會各界的關注。其中，在關于“上下班途中交通事故認定為工傷”的存廢問題上，引起了媒體和普通勞動者的廣泛討論。

在征求意見稿中，刪除了“將上下班途中交通事故認定為工傷”的規(guī)定。對此，國務院法制辦的解釋是；2004年條例制定時，《機動車交通事故責任強制保險條例》尚未出臺，職工在上下班途中受到機動車事故傷害，難以從其他途徑得到保障和賠償。2006年《機動車交通事故責任強制保險條例》實施后，上下班途中受機動車事故傷害的職工可從機動車交強險得到補償，同時還可通過民事賠償?shù)耐緩浇鉀Q。

與此同時，支持廢除上述規(guī)定的人士在國務院法制辦解釋的基礎上又補充了不少的理由。首先是認為該條款與《工傷保險條例》的立法宗旨缺乏邏輯上的關系，上下班途中嚴格意義上不屬于工作的范疇；其次是在實際操作中對“上下班途中”的界定較為困難：第三是在應該如何處理工傷賠償、交強險賠償以及民事賠償?shù)年P系上，存在法律空白，難以操作……

對此，我認為廢止“上下班途中交通事故認定為工傷”的做法應該緩行。原因有如下幾點，

第一，交強險與民事賠償難以保障勞動者的合法權利。根據(jù)國務院法制辦的解釋，工傷保險條例當初之所以將上下班途中交通事故認定為工傷，主要目的在于讓受傷勞動者獲得相應的工傷保險賠償，以保護其合法權益?，F(xiàn)在，隨著交強險的出現(xiàn)，輔之以民事賠償?shù)谋Ｕ?，已?jīng)不需要工傷保險的保障了。

其實，在民事賠償方面，其保障的效果基本上是可以忽略不計的。在2004年《工傷保險條例》頒布之時，我國的民事侵權賠償體系已經(jīng)比較成熟，之所以還要以工傷保險賠償來保障勞動者的權益，首先在于民事侵權賠償是遵循過錯責任原則的，對于自己有過錯的勞動者，很難獲得足夠賠償；其次，在民事賠償中，賠償義務主體往往是個人，個人的經(jīng)濟承受能力又非常有限，很難滿足受害人的賠償要求：最后，民事糾紛中“執(zhí)行難”的問題一直困擾著中國司法界，而且至今也未能真正破解。正是基于這些原因，立法者發(fā)現(xiàn)民事賠償因其天生的缺陷，根本無法全面保障受傷勞動者的權益，所以才以工傷保險賠償?shù)男问絹磉M行保障。

那么交強險賠償與工傷保險賠償，哪個對受傷勞動者的保護更有利呢?我們看一組數(shù)據(jù)，就大致可以判斷出來。目前，被保險機動車在道路交通事故中有責任的賠償限額為；死亡傷殘賠償限額110080元人民幣，醫(yī)療費用賠償限額10000元人民幣，財產(chǎn)損失賠償限額2000元人民幣：無責任的話限額更低一些。而工傷保險賠償中，若勞動者死亡，一次性工亡補助是50～60個月的當?shù)厣夏甓嚷毠ぴ缕骄べY。若以2008年全國城鎮(zhèn)在崗職工月平均工資在2400元左右計算，那么單單一次性工亡事故就大約可以得到120000～144000元人民幣的補助，再加上喪葬補助金和供養(yǎng)親屬撫恤金，總額遠遠高于交強險賠償。而且，工傷保險賠償是不以勞動者是否有責任而變化的?？梢?，在保障受傷勞動者的合法權益方面，工傷保險明顯比交強險更全面、更有效。

第二，對“工作”進行嚴格解釋，有違立法宗旨。上下班途中嚴格意義上確實不屬于工作的范疇，但是卻屬于工作的延伸，這一點并沒有超出普通民眾的認識范圍，這是對工作進行的擴大解釋。在這類以保障弱勢群體為目的的法規(guī)中，不宜對工作進行嚴格的解釋，否則就有違立法的宗旨，有違法律的公平了。

第三，實際操作中，已經(jīng)破解了對“上下班途中”的界定困境。實踐中，不少地方允許用人單位與勞動者在勞動合同或者勞動合同的補充協(xié)議中，對勞動者的上下班路線進行約定，那么在合理的上下班時間內以及約定的路線中發(fā)生了交通事故，都可以認定為工傷。這其實就已經(jīng)解決了“上下班途中”界定困難的問題。因此，我們不應該因為“上下班途中”比較難界定就放棄將其認定為工傷，而應該通過立法對“上下班途中”進行進一步的明確，可以考慮借鑒一些地方的成功經(jīng)驗，允許勞動者和用人單位對上下班路線、上下班時間進行約定。

第四，法律空白應當填補，而不應該回避。修改《工傷保險條例》支持者認為，如何處理工傷賠償、交強險賠償以及民事賠償?shù)年P系，存在法律空白，所以為了避免處理矛盾，就要廢止“上下班途中交通事故認定為工傷”的規(guī)定。這實際上是一種不負責任的逃避行為。

法律空白，立法予以填補即可?，F(xiàn)在的困境只是上述三種賠償之間應該怎樣合理地界定和分配。實踐中不管有多少種處理方式，工傷保險的存在都能確保受傷勞動者獲得比較全面的保護，具體如何處理，法官有自由裁量權。一旦立法廢止“上下班途中交通事故認定為工傷”的規(guī)定，工傷保險就無法介入此問題，法官自由裁量權再大，也無法給予受傷勞動者權益的全面保護。

因此，正確的做法應當通過立法明確上述三種賠償?shù)年P系。我建議：以工傷保險為標準，由受傷勞動者自行選擇向誰主張權利。若是侵權第三人的賠償?shù)陀诠ｋU標準時，由工傷保險基金補足：若是受傷勞動者直接向工傷保險基金或者用人單位主張權利，則工傷保險基金或者用人單位在承擔責任后，可以取得向侵權第三人索賠的權利。這樣理清上述三種賠償?shù)年P系，既保障了受傷勞動者的權益，又解決了處理上的矛盾，豈不是比簡單地回避問題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