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病”中的美感

摘 要:針對流行歌詞的“語病”問題,筆者通過對方文山歌詞的分析提出了一些新的觀察角度,認為其中一些“語病”實際上是創(chuàng)作中特殊手法的表現(xiàn),如超常搭配、語言異化、語法成分的縮略與添加等。方文山的歌詞體現(xiàn)了語言藝術創(chuàng)作的探索精神。

關鍵詞:歌詞 語病 特殊手法 超常搭配

目前流行歌詞創(chuàng)作的語言問題越來越受到人們的關注,有人呼吁一定要將歌詞規(guī)范化、純潔化,有人則表示歌詞寫作追求的主要是一種意境,吹毛求疵地規(guī)范它的語法是沒有必要的。我們認為,這個問題必須根據(jù)具體情況來分析。有些流行歌曲的作詞者根本沒有掌握基本的語言文學知識,其作品粗制濫造、品位低下,既違反語法規(guī)則,也缺乏藝術生命力,是需要規(guī)范的對象。而有的歌詞則不然,若以一般語言規(guī)則來評判,它的確存在“語病”,但從藝術表現(xiàn)上看反而起到了更好的表達效果,有些甚至會被年輕人的日常口語接納。以下筆者將以方文山的歌詞為例,分析歌詞中的“語病”如何表達特殊的審美效果。

一、超常搭配

歌詞寫作為了追求語言的陌生化,多采用超常搭配的手法,而方文山的歌詞更是如此,其中常常出現(xiàn)名量錯位搭配的現(xiàn)象,如:

(1)榮耀的背后刻著一道孤獨。(《以父之名》)

“一道”本是用來形容傷疤等條狀物的,在這里與“孤獨”搭配,使傷疤的意象與孤獨的感情聯(lián)系起來,使本來就具有哥特式風格的歌詞更添加了陰郁頹敗的味道,增強了藝術感染力。

此外,還有詞語表意上的超常搭配。例如:

(2)她的睫毛彎的嘴角/用眼神對我拍照/我戒不掉她的微笑(《她的睫毛》)

“眼神”被用來“拍照”,這種搭配其實可以看作是一種新奇的比喻,把眼神比作相機,微妙地表達了“我”被對方凝視時略帶羞澀卻欣喜的心理?！拔医洳坏羲奈⑿Α币彩智擅?因為一般只有“癮”才是“戒掉”的對象,而這個搭配則表達了“她的微笑”像“癮”一樣讓“我”沉醉而不可自拔。

二、語法成分的縮略與添加

有時作者為了歌詞的凝練、韻律的協(xié)調、意境的營造及表達特殊情感的需要,常對句子中的一些成分進行縮寫和省略。例如:

(3)我送你離開千里之外(《千里之外》)

這句話如果按通常方式理解是說不通的,一方面“離開”的賓語一般是某地,而“千里之外”則是一個范圍,犯了搭配不當?shù)恼Z病。另一方面,按照句義理解,“千里之外”也不是“離開”的賓語,所以傳統(tǒng)的表達應該是“我送你離開到千里之外的地方”。但這種表達方式顯得過于呆板沉重,缺乏詩意。歌詞省略了“到”這個謂語動詞和隱含的“地方”,一方面是由于受韻律的限制,另一方面是因為歌曲本身在“離開”與“千里之外”間有短短的停頓,足以使聽眾理解句子的涵義。

與此相反的還有增加多余成分的情況。如:

(4)等到放晴的那天/也許我會比較好一點(《晴天》)

“比較”和“一點”,兩個程度不同的副詞同時使用是明顯的語病,正確的表述應為“比較好”或“好一點”。需要注意的是,在日?？谡Z會話中我們也常常會說“比較好一點”,表示一種不確定的狀態(tài)。作者在這里是有意為之,加上前面的“也許”,恰好同歌中人物失戀后搖擺不定的心情吻合,所以說這處語病“病”得十分巧妙。

三、語言的異化

歌詞的語言還常常因為受外來語言的影響而不符合現(xiàn)代漢語規(guī)范。如:

(5)關掉你的嘴/唯一的恩惠(《以父之名》)

“關”嘴一說應該是由英語詞組shut up演化而來的,正規(guī)的說法應是“閉上你的嘴”,但這顯得粗俗而沒有創(chuàng)意。此外“唯一的恩惠”是名詞作謂語的現(xiàn)象。又如:

(6)我用幾行字形容你是我的誰(《七里香》)

“誰”作為疑問代詞一般不被定語修飾,而在這句歌詞中,“誰”卻失去了疑問代詞的特有功能,成為定中短語的中心語。這種用法在規(guī)范的現(xiàn)代漢語中是沒有的,它是由英語中以“who”為引導詞的賓語從句演化而來的。這樣有意歐化的句式很具有主觀性及叛逆色彩,讓歌詞變得新鮮有趣,容易贏得年輕人的喜愛。

四、不完整語句和強制拼湊

作為歌曲的演唱素材,歌詞的意象必須具有很強的流動性和藝術表現(xiàn)力,重在情境展現(xiàn),而且要同音樂相符,因此,正規(guī)的句法和修辭在歌詞中有時就不得不讓步。在節(jié)奏較快的歌曲或者說唱中,常常會出現(xiàn)語句不完整和強制拼湊的現(xiàn)象。例如:

(7)“以敦煌為圓心的東北東/這民族的海岸線像一支弓”(《龍拳》)

“以敦煌為圓心”是一個狀語成分,而“東北東”就讓人有點摸不著頭腦,似乎是為了押韻而寫。而“這民族的海岸線像一支弓”與前一句也沒有形式上的聯(lián)系。但聽眾基本可以理解它要表達的意思,即“以敦煌為圓心向東北方向畫圓弧,就是這民族的海岸線。它的形狀像一支弓”,這一定程度上也是為了追求語言陌生化而采用的新形式。

五、多種手法的復合

對于以上談到的幾種特殊手法,方文山的歌詞還有將它們復合使用的現(xiàn)象。比如:

(8)“一壺漂泊浪跡天涯難入喉”(《東風破》)

有人認為這一句語義完全不通。實際上,這是兩種意思的合并,可以分為“一壺漂泊浪跡天涯”和“一壺漂泊難入喉”兩句來解讀。

第一句結合了名量錯位搭配和借代的手法,“一壺”本該與“酒”搭配,而有意與“漂泊”放在一起,聽眾將“酒”與“漂泊”的意象不知不覺地融合到一起,使其表達簡練而含蓄。“一壺漂泊”在這里代指的是主人公,“浪跡天涯”是主人公的經(jīng)歷。

在后一句中,“一壺漂泊”則可能的確指酒,主人公因為心情痛苦而使酒“難入喉”。不過,由于歌詞表意的模糊性,也可以理解為醉酒一般的心情,“難入喉”象征作者難以忍受這種心情。

分開來看,兩句都十分巧妙,而復合為一句則巧上加巧,也許聽眾第一遍還不能完全體味詞意,但通過反反復復的吟唱,歌詞的意境就會慢慢滲透到聽眾的內心,由此產(chǎn)生感情的共鳴。

歌詞創(chuàng)作不僅是具有詩歌特征的語言藝術,而且引領了年輕一代的語言時尚,是最富有創(chuàng)造性和探索精神的語言形式,很難用常規(guī)的語法來對它進行約束。方文山運用幾種特殊手法有意或無意地打破了一般的表達模式,將歌詞打造得更富有情味,大大增加了對聽眾的藝術感召力。這些看似“語病”的歌詞語言其實是藝術的創(chuàng)新,也是語言的創(chuàng)新,它豐富了年輕人的語言文化生活,構成了獨特的語言文化現(xiàn)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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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文匯 合肥 安徽大學中文系 2306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