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泉山明代楚藩塋域探奇

梁　柱

在湖北省武漢市東南郊約20公里有一處著名的旅游勝地——龍泉山，龍泉山除了優(yōu)美的湖光山色外，沿其南北兩列山(主要是天馬峰和玉屏峰)下，還環(huán)列著九座明代楚王塋園!

原來，楚藩封國始于1370年，滅于1643年，歷時274年。這在時間上與明王朝的興衰(1368—1644年)是相一致的。楚系藩王共歷八代九傳：第一代楚王朱楨，明太祖朱元璋的第六子，是首批受封的親王之一，死后謚號為“昭”，是為楚昭王自楚昭王之后，歷傳莊、憲、康、靖、端、愍、恭、貞八王。從洪武十四年(1381年)朱楨就藩武昌起，至崇禎十六年(1643年)張獻(xiàn)忠起義軍攻克武昌，俘楚貞王華奎并將其沉江處死止，楚系藩王盤踞武昌長達(dá)263年，是明代渚藩中頗具影響的一系，與秦、蜀、周并稱為明代四大名藩。除末代楚貞王華奎是否系衣冠入葬其塋園需要考證外，其余的八位楚王及其王妃、夫人，包括楚貞王的繼妃等均葬入在龍泉山內(nèi)各自的塋園中。

楚昭王墓的發(fā)掘

(

)昭園

昭園是楚昭王的塋園，是龍泉山九座明楚王塋園中規(guī)模最大的一座。它坐落在天馬峰下，坐北朝南，系依山就勢修筑而成。昭園在歷史上曾遭受多次破壞，其中較大的便有四次(張獻(xiàn)忠軍、曰寇、“大躍進”、“文革”)。

(二)昭王墓的發(fā)掘

為了配合龍泉山的旅游開發(fā)，經(jīng)國家文物局批準(zhǔn)，1990年12月5日至1991年1月10日，由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主持，武漢市博物館和武昌縣博物館的考古人員參加，共同對楚昭干墓進行了發(fā)掘。發(fā)掘表明，昭園雖屢遭破壞，而昭干墓卻奇跡般地未曾被盜，保存完整。

隨葬器物共三百一十八件，分布存主室及東、西、北龕內(nèi)。主室前(南)置石供桌，后(北)設(shè)石棺床，桌前豎立一方石質(zhì)《大明楚王壙志》，壙志前及供桌后(即供桌與棺床之間)各立一方石座磚碑靈牌，東、西、北龕的龕門坎正中也各立一方石座磚碑靈牌。供桌面上安放“五供”銅香爐1、燭臺2、香瓶2，還有一寶(盒)、一冊(匣)、一香龠。石棺床上安放槨棺，棺內(nèi)斂尸及隨葬金腰帶、銅半鏡、串飾等。由于棺槨已腐朽垮塌，原置槨頂上的木旌頂滑落至東龕門坎上。置于東、西、北三龕內(nèi)的隨葬品均為冥器，其中東、西龕主要放木質(zhì)小箱小匣，已朽，只剩下其箱其匣的附件(鎖、釘、活頁等)及少量冥器(銅、鐵爐等)，北龕主要放置銅、鐵、鉛、錫質(zhì)各類冥器。概括起來，主室的供桌放祭品，棺床放佩飾，三龕放冥器。

墓內(nèi)出土的《大明楚于壙志》載，墓主朱楨，是太祖朱元璋第六子，生于元至正二十四年(1364年)，洪武三年(1370年)，年方七歲的朱楨就被冊封為楚王，十八歲時(洪武十四年)就藩，永樂二十二年(1424年)二月二十二日“以疾薨，享年六十有一……賜謚日昭……以本年五月二十八日葬于國之東南靈泉山之原”。

楚昭王墓的特異之處

楚昭王墓的下葬年代明確(永樂二十二年五月二十八日)，是明代前期的親]二墓。目前已發(fā)表的同期親王(或同級別)墓主要有魯荒王朱檀(洪武二十二年葬)、蜀世子朱悅蠊(永樂八年葬)、遼簡王朱植(洪熙元年葬)、梁莊王朱瞻增(正統(tǒng)六年葬)、寧獻(xiàn)王朱權(quán)(正統(tǒng)十四年葬)等，將楚昭干墓與之相比較，其自身的特點頗為顯著，其中有的已為研究者所關(guān)注。該墓的特點主要有，

(一)塋園規(guī)模最大，而墓室規(guī)模則最小

上述諸親王墓仍保存有塋園的只有魯荒王和梁莊王，魯荒王塋園為南北206米×80米，而梁莊于塋園只存其北半部，東西寬250米。相比之下，楚昭王塋園要大得多，為南北355米×335米，高3.3米?？墒牵淠故胰L只有13.84米，比上述諸墓的都小，甚至還不足蜀世子朱悅臁墓室(通長33米)、寧獻(xiàn)王朱權(quán)墓室(通長31.7米)的一半!僅以墓室規(guī)模而論，楚昭王墓只相當(dāng)于同期的郡王一級，如葬于宣德三年的晉悼平王朱濟煸墓(墓室全長13.1米)。楚昭王墓還是明前期噼一的單室親王墓，這點連郡王朱濟煸墓(二室)都不如。過去的研究認(rèn)為，親王墓的規(guī)模在明初期(洪武年間)較小，前期(永樂至成化)較太，到了明代后期(弘治以后)又變小，明代楚藩王趣聞

今天，當(dāng)我們翻開《靈泉志》、《國榷》、《朱氏宗譜》等書發(fā)現(xiàn)龍泉山與楚藩由盛而衰的過程中，有許多正史所不我的奇聞佚事和民司傳說，也由此可見朱明干朝風(fēng)采一斑，現(xiàn)摘其要者略述之。

與楚有緣

據(jù)《明史》載，“楚昭王楨，太祖第六子。始生時平武昌報適至，太祖喜曰，‘子長，以楚封之。洪式三年封楚王。十四年就藩武昌?！敝鞓E生于元罕正二十四年(1364年)，此時朱元璋正率軍至武昌親征陳友諒之子陳理，陳理兵敗請降，進行受降之叫，有人向朱元璋報告說后宮生下一子，躊躇滿志的朱元璋聽后便許卜將此子封為楚王的諾言。朱楨的生母胡氏，因母以子貴被冊封為充妃。

明代禮制規(guī)定“凡親王、王世子俱授金冊金寶”，所甚至只及前期的一半或相當(dāng)于前期的郡王墓。顯而易見，楚昭干墓恰是這種看法的一個反證。

此外，昭園“回”字形的塋園布局雖與梁莊王的相同，但后者的地宮是設(shè)在內(nèi)塋園(并非寶城)里，昭王地宮則在其內(nèi)塋園外。

(二)墓葬偏離塋園中軸線

昭園中軸方向為147度，而昭王墓的中軸方向是137度，二者相差10度。這種“園墓相偏”現(xiàn)象，與前述的“園大墓小”，都是比較罕見的。

(三)隨葬器物明(冥)器化

朱元璋臨終前曾要求，其身后的“喪祭儀物，毋用金玉”(《明史——太祖三》)，因此，明代前期親王墓的隨葬品一般較省儉。而楚昭王墓的隨葬器物明器化，唯明湘獻(xiàn)王朱柏墓與之相類似。但朱柏(明太祖朱元璋第十二子)是懼怕建文帝報復(fù)而自殺身亡的(《明史——諸王二》)，其身后之事從簡或降格實屬情理之中，隨葬品明器化也就不足為奇。而楚昭王朱楨貴為宗人府宗正，名聲顯赫，這與湘獻(xiàn)王是大不相同的。

(四)幾件特殊的器物

明代親王墓屬于高等級墓葬，囿于當(dāng)時朝廷規(guī)定的禮制，各位親王墓內(nèi)隨葬器物的種類往往大同小異，而唯其“小異”，更顯特殊。因為，“小異”是緣于時(剛期)、空(地域)、人(愛好)的不同，這也是構(gòu)成墓葬特點的因素。如該墓隨葬的鍍金銅封冊、石座磚碑靈牌、銅半鏡、鑲木金腰帶、荷葉形木旌頂?shù)缺憔灰娪谀壳叭珖丫虻钠渌H王墓。

鍍金銅封冊原用綢布包裹著置于髹金冊盒內(nèi)底層。長方形，由大小相等的兩版對合，再灌錫汁封固而成。兩版的正面(即對合面)淺褚紅色，各鑄銘楷書陰文，反面鍍金，長邊各斜穿四個小孔(孔自反面穿入，從側(cè)面穿出)。兩版共有十六個小孔，臺版后，形成八對相對應(yīng)的孔，卻不見穿綴物。合版長24.7厘米，寬10.3厘米，厚1厘米(每版各0.5厘米)，孔徑0.2厘米。

冊的兩版正面，其四周各有兩道陰刻方框線，框線內(nèi)各陰刻正楷冊封文共190字，封文直行右起，兩版連讀，如下：

維洪武三年歲次庚戌四月己未朔越七／

日乙丑／

皇帝若日君天下者祿及有德貴子必王此／謂親王“金寶”，就是親王的印，其印文日“某于之寶”，是由名叫“印綏監(jiān)”的機構(gòu)監(jiān)制的。洪武二年(1370年)朱元璋首次分封諸王，年方七歲的朱楨也存其列，雖被割為楚王，卻出現(xiàn)一段奇異的插曲：據(jù)《靈泉志·靈泉序》載，當(dāng)朱楨受封時，并不是被封為楚干而是齊王，這時，奇懌的事出現(xiàn)了——他的“金寶”竟鑄造了三次都不成功這時，朱元造終于想起當(dāng)年的諾言，遂改封朱楨為楚王，那“金寶”才鑄成(“以楨王齊，寶三鑄不成。上曰‘我昔破湖廣駐梅亭曾云以此子王楚，寶成”)。信奉天命的朱元璋皇帝見此，便“遣方士赍御制祝文，祭告武昌封內(nèi)山川。今有封建亭云”。

奪“五龍捧圣”風(fēng)水佳地

《靈泉志》記載：“明楚昭王出獵，逐白兔干九峰獅子山。見李氏墓，竟奪其地。”隨后不久，“奪而棄之。嗣是有術(shù)土傅仙子，捐靈泉為大地，因心圖之”。靈泉山的天馬峰下有處被風(fēng)水先生認(rèn)為的“萬龍捧圣“之地，原已筑有漢武陽候樊噲墓、元相沈如鈞墓、明吏張?zhí)碛幽沟?，楚昭于欲將其預(yù)作為自己的“吉壤”，必須將之全部遷移。此舉當(dāng)然遭到樊、沈張等姓后裔的反列。為達(dá)到目的，楚昭干向靈泉山內(nèi)的八大家提出“欲以夾山易靈泉”(當(dāng)叫將龍泉山外一帶稱方為夾山)，而月是“以三易一”(即以夾山的三畝地?fù)Q靈泉的畝地)。即便如J比，八大姓還是不干。他們認(rèn)為，田地屋宇，可以抵換，但“(靈泉)山內(nèi)外約計三百余冢，若并數(shù)遷改之，必害及子孫，禍及枯骨。為人祖者不得依故士而寢，為人后者不獲蒙故業(yè)而安”。然而，畢竟胳膊擰不過大腿，官司打到皇帝那里，八大姓不同意也得干。直到后來，“只有沈閏老不允，與楚

人事耳然居位受福國于一方尤簡在／

帝心小子楨今命爾為楚王分茅昨土豈易亨／

哉朕起自農(nóng)民與群雄并驅(qū)十有八年艱／

苦百端志在奉／

天地享神祗張皇師旅伐罪救民時刻書怠以，

成帝業(yè)今爾固其國者當(dāng)敬／

天地在心不可逾札以祀其／

宗社山川依時享之謹(jǐn)兵衛(wèi)恤下民必盡其道／

於戲奉，

天勤民藩輔帝室能修厥德則永膺；福體朕，

訓(xùn)言尚其慎之／

封冊是親王的“委任狀”，每位親王都有，目非同般的賞賜，為何只有楚昭下將之隨葬?

髹金木謚寶原以綢布包裹，置于髹金寶盒之內(nèi)盒里。謚寶為木胎，圓雕龜紐，正方體，陽刻篆體謚文“楚昭王寶”四字，通體髹金。通紐高4厚米，印本10.2厘米×10.2厘米，高2.5厘米。

明代洪武年間規(guī)定，“親干冊寶，冊制與皇太子同。其寶用金，龜紐，依周尺方五寸二分，厚一寸五分，文日‘某王之寶”(《明史·輿服四》)。這里的“寶”是指封寶，即封王時由皇帝授予的干印。另外還規(guī)定，“世子承襲，止授金冊傳用金寶”(《明會典·王國禮一》)，說明封“寶”要代代相傳，如無子繼承下位，則要將“寶”上繳朝廷(《明會典·王禮“若薨故而本支盡絕，無人收藏者，亦當(dāng)追繳”)。楚明代楚藩王趣聞

王面圣?；噬蟿裾Z，沈閣老推訂，煽沈姓朱，朱氏源流總系)。

昭王薨后有子繼位(即楚莊王)，其封“寶”便“傳用”，入葬其墓只能用謚寶——因其印文有謚號“昭”之故。此謚寶不用金質(zhì)而用髹金的木質(zhì)，僅具象征。

銅半鏡出自墓主腰間，只存一面整鏡的三分之一強，推測系有意為之。鏡正面平滑，背面外區(qū)有一周凸弦紋，長(直徑)28.8厘米，寬13.6厘米，中厚0.5厘米。

半鏡葬俗始于漢代，盛行唐代，被認(rèn)為是夫妻情深的信物，為何除了楚昭王外，其他同期親王都不作此表示，

鑲木金腰帶出自墓主腰間。由二十枚鑲木金鱷、兩枚金帶扣和一枚金舌簧組成，帶輕已腐，金罅所鑲之木飾件已朽。金筠的形狀有長方形(按明代的罅制稱之為排方，下同)、長條形(輔弼小方)、桃形(圓桃)、端圓弧的長方形(鉈尾)。按金鎊、帶扣的出土位置進行復(fù)原排列，它有三臺(即合口處的中心鑄及左、右小方)，六桃(左、右各三)，二輔弼(左、右各)，二尾(左、右各)、二帶扣(左、右各一)，七排方(后排)，金舌簧是合口處中心罅的配件，此正符合明代親王服帶制。

親王墓中大多只隨葬玉腰帶，唯梁莊王墓還葬有金腰帶，其種類也較多，既有鑲寶的，也有鑲玉的，卻唯獨沒有鑲木的。湘獻(xiàn)王墓雖出有金腰帶，但已明器化(可能與他畏罪自殺有關(guān))。鑲木的腰帶在一些等級較低的明墓中可以見到，如“李夫人王氏墓”(洪武二十九年葬)，出有一條“鍍金銀鑲木腰帶”。

代名藩楚昭王卻偏偏使用鑲木的腰帶，這又是何故?

荷葉形木旌頂出自棺床東側(cè)下，斜靠在東龕門檻上。器型近似長方體，系用整木圓雕成張側(cè)視為倒置的荷葉，葉上浮雕出葉脈，平底，底鑿出一個長方形凹槽，槽內(nèi)尚嵌一段薄木殘片。通體涂描顏料；葉脈描金黃色，葉面涂粉綠色，逼真地反映荷葉形態(tài)。葉蒂處是一件鉚接的長方形銅構(gòu)件，構(gòu)件銜環(huán)紐，鍍金。長86.4厘米，通紐高24厘米，厚3.2厘米，底槽長68.8厘米，寬0.6厘米，深2.6厘米。

銘旌是喪葬儀仗用品，八葬時置于棺槨之上，此制在明代普遍使用。《定陵》書中便報道出有“銘旌木龍牌”，這大概由于系皇帝之故才使用“龍牌”，而楚昭王使用的銘旌則是“荷牌”，并只剩下其頂段。它原應(yīng)置于棺槨頂上，因棺槨腐朽才旁落于棺床下。值得注意的是，同屬木質(zhì)，漆木棺槨已朽，而此器卻完好。龍捧圣”之地作為自己的墓地。昭王之后，歷莊、憲、康、靖、端、愍王，無不前赴后繼地到靈泉謀地，預(yù)作各自的‘古壤。為此，楚藩與當(dāng)?shù)匕舜笮盏挠鶢罟偎静粩唷?/p>

而到了楚愍王將龍泉山盡數(shù)圈為楚藩塋域后，楚藩只歷兩代王(楚恭王和楚貞王)便告滅亡。1643年5月張獻(xiàn)忠的起義軍攻陷武昌，抓獲末代楚王華奎，將其沉入長江淹死。由于靈泉八姓中的張、李二姓受楚藩之害最深，而滅明亡楚的正是李自成和張獻(xiàn)忠。于是，八姓后裔便據(jù)此認(rèn)定是上天對楚藩作惡的“報復(fù)”，”靈泉八家祖塋居宅，起正統(tǒng)一_二年丁，被楚府侵占同已，宏治間靖王深恨張李不換，血本上奏。嘉靖時王愈兇暴，欲盡誅二姓苗裔，以故張李二姓受害更甚。厥后崇禎末年，張獻(xiàn)忠屠武昌，令楚宗親俱滅，投諸江者六千余人，自溺者一千匹百余人，并靈泉各寢盜發(fā)，其衣冠遺骸皆化為烏有。李自成至燕京，直逼懷宗白縊，而明祚絕。又何莫非天使張李子孫亂朱，報二百余年之仇?！?《靈泉志——報復(fù)說》)

此“張李子孫亂朱”的“天命”論與“報復(fù)”說也許是巧合，而龍泉山由盛而衰與楚藩由興而亡的過程，則的確是幾乎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