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麗曼
今年夏天來得晚,梅雨四月縮短了兩星期,學(xué)校的木棉花也遲開早謝。教室的窗對著兩棵古樹,一棵是馬尾松,一棵如大傘一樣的榕樹。窗口整日打開,隨風而動的樹葉時常牽引著學(xué)生們的思緒,課上我也隨著大家的思緒浮想翩翩,一時間一片沉靜,只聽見樹葉間偶有蟬鳴,感覺仿如回到自己的童年。
下了課,學(xué)生就像一群迫不及待飛出窗外的小鳥一樣,在操場上奔跑,在滑梯上追逐,毫不吝嗇地揮灑著汗水。許多人覺得嘹噪的蟬鳴聲,它有時是獨奏,有時是重唱,在不擔心噪音的鄉(xiāng)下,經(jīng)常還有大片的合唱。只有在這里,孩子們的此起彼伏的叫喊聲,和蟬時長時短的鳴聲,顯得這個夏天格外的熱烈和率真。但總有那么些調(diào)皮的人不喜歡聽,就拿竹竿捅到樹上捉它們,也有直接用手罩的。午后,小家伙們屏息而待,那樣子就像嚴陣以待的小戰(zhàn)士。腦袋大的先龍仔細察看,發(fā)現(xiàn)一只蟬趴在大樹背面。他屏住呼吸,輕手輕腳走過去,躲在樹干旁,猛一下罩住,蟬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撲、撲、撲”地落在網(wǎng)兜里了?!白降搅?”調(diào)皮蛋高興得又蹦又跳,把蟬放進籠里。其他伙伴一擁而上爭看著戰(zhàn)利品,興奮地嘰嘰喳喳地討論著。蟬成了那班孩子的俘虜,還在不認命地嘶嘶叫,不遺余力地顯示最后的威風。
蟬幼蟲期叫蟬猴、知了猴或蟬龜。夏天鳴叫的是雄蟬。古今人們都很喜歡蟬,留下大量詠蟬詩,它活躍在古代文學(xué)的圣殿中。
古人說蟬餐風飲露是高潔的象征?!短圃妱e裁》說:“詠蟬者每詠其聲,此獨尊其品格?!毕s棲于高枝,餐風露宿,不食人間煙火,其人品自然清高。虞世南《蟬》:“居高聲自遠,非是藉秋風。”駱賓王《在獄詠蟬》:“無人信高潔。”王沂孫《齊天樂》:“甚獨抱清高,頓成凄楚。”竭盡全力在最后嘶叫的蟬兒,正像我們的學(xué)子,為屬于他們小學(xué)的最后一個夏天歌唱著!那六個屬于他們的夏天,有過熱烈率真的時候,有雨聲淅瀝黃梅天的低潮。而這個僅余的夏天,茂盛的樹葉中,蟬聲鼎沸。這是蟬長達數(shù)年生命歷程中的首演,也是最后一次激情宣泄、以生命為代價的絕唱。
法布爾所寫的蟬,給了它的生命一個最合理最生動的詮釋:四年黑暗的苦工,一個月陽光下的歌唱,這是蟬的生活。我們不應(yīng)該討厭它那喧囂的歌聲,因為它掘土四年,現(xiàn)在才能穿起漂亮衣服,長起可與飛鳥媲美的翅膀,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下,什么樣的歌聲才能響亮到足以歌頌它得來不易的剎那歡愉呢?
夏天對于蟬來說,未必是最美的季節(jié),卻是唯一的季節(jié)。蟬的一生,由卵成蟲,輾轉(zhuǎn)數(shù)年的地下黑暗時光,三十天的光明歌唱期,這是否對生命透徹感悟的嘶喊呢?
蟬演唱會輝煌卻短暫,音樂節(jié)謝幕即辭世。音樂節(jié)期間,吸吮了樹汁的公蟬們抱著樹干,從清晨到黃昏憋足勁地合唱共鳴,形成一股強大持續(xù)的陣勢。盡管這聲響會招來頑童捉拿、鳥兒啄食,歌唱家并不畏懼,依然不懈怠地鳴叫,向世界昭示它們的存在,向異性彰顯自己的活力。蟬真希望整個世界都能夠聆聽到自己高亢的絕唱。
讓它盡情地唱吧,因為屬于它日子不是很多了。這也是生命力張揚的一種展示。
(作者單位:中山市三鄉(xiāng)鎮(zhèn)鴉崗小學(xué))